《独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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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领风骚-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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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历史,印证了他的这个深刻预见。    

  当时,连外国人都看出来蒋介石一心攻占延安的不妥:“蒋介石去拿延安,等于一个人花一大部分财产去买一条钻石项链,它光辉灿烂,但一无用处。”    

  毛泽东离开了居住整整十年的延安古城。    

  临走那天,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敌军轰炸延安的炮弹碎片,拿在手里掂了掂,说了一句: “可惜了,是块好钢,可以打两把菜刀。”    

  接下来,54岁的毛泽东,率领着小小的司令部转战陕北。    

  他骑着一匹大青马,或拄着一根竹竿,行进在延川、清涧、子长、子州、佳县、靖边的垄埂沟头,指挥全国范围内的人民解放战争,在世界战争史上,这也是一场规模罕见的战争。    

  在陕北前线直接指挥打仗的,依然是“彭大将军”。    

  他率西北野战军在米脂县的沙家店打了一个大胜仗。高兴异常的毛泽东重新书写12年前写的“谁敢横刀立马,惟我彭大将军”,寄给了他。    

  转战陕北的毛泽东,站在高处举目四望,凹凸不平、寸草不长的黄土山峁,在阳光的抚摩下,犹如布满老人额头或深或浅的皱纹。    

  在看不到边的皱纹里,藏伏着历史的智慧,密锁着神秘的风采,孕育着生命的力量,记载着民族的兴衰。它们相互激荡化合,似乎酝酿出千滋万味的浓酒,被毛泽东一股脑儿地喝了下去。    

  这“浓酒”起了作用。    

  在枕戈待旦的日子里,毛泽东骑在马上重又找回了在长征途中一再迸发的诗情和想象。    

  停歇十年的诗笔,终于在1947年挥洒启动—    

  朝雾弥琼宇,征马嘶北风。    

  露湿尘难染,霜笼鸦不惊。    

  戎衣犹铁甲,须眉待银冰。    

  踟蹰张冠道,恍若塞上行。    

  这首《五律·张冠道中》,写的是穿雾迎风、披霜带露的行军感受。显然是有意识地汲取了唐人边塞诗中常见的秋漠朔气、秦月汉关、刀雪落照的意象。    

  唐人边塞诗开头往往是一身建功立业的豪气,而结尾时又难藏思乡的“边愁”。毛泽东这首诗则以“恍若塞上行”一句顿住,不再承接古人“将军百战征夫泪”的余情。    

  边关的战争渐渐奏起胜利的凯歌。随着沙家店、蟠龙镇几次大捷,到1947年9月,彭德怀率领的西北野战军已经扭转了陕北战局。9月29日这天,适逢中秋佳节,略有闲暇的毛泽东写了一首《五律·喜闻捷报》—    

  秋风度河上,大野入苍穹。    

  佳令随人至,明月傍云生。    

  故里鸿音绝,妻儿信未通。    

  满宇频翘望,凯歌奏边城。    

  笔调有些像杜甫在“峰火连三月”时写的离乱之作。“故里鸿音绝,妻儿信未通”也像是杜甫诗句的化用,但出于毛泽东的手笔,则别样珍贵。于战乱中直白道出“家书抵万金”般想妻念儿之心,在他的作品中是绝少见的。


第四部分边关韵(4)

  杜甫在“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时,欣喜之状是“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甚至畅快设想,“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诗人毛泽东在捷报传来时的感受,却是“满宇频翘望,凯歌奏边城”。儿女之情陡然转向风云之气,回到了政治家和军事家的本色。    

  春秋代序,万象更新。    

  在陕北转战一年后,1948年3月23日,毛泽东戴着一顶半新半旧的棉帽,在陕西吴堡县川口村的则塔渡口东渡黄河。    

  这是他第二次东渡黄河。    

  1936年2月渡黄河,他曾经收获了千古绝唱《沁园春·雪》。    

  这次渡河,正值黄河凌汛,船到河心,水面骤然翻滚咆哮,巨浪挟着冰排滚滚袭来。站在摇摆不已的船上,毛泽东兴奋不已,禁不住高声吟诵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然而,船上的马却没见过这惊涛骇浪的阵势。它们你挤我拥,只听一声嘶鸣,毛泽东的坐骑老青马被挤下黄河浊流。它在急流中顽强地挣扎,好像是舍不得离开陕北,不知不觉回头往西岸游去。    

  战马恋故土,不愿过河东,为历史留下了一桩轶闻。    

  望着西岸,毛泽东禁不住说了一句:“马犹如此,人何以堪?”    

  毛泽东的坐骑老青马最终还是被人送过了黄河。    

  东渡黄河的毛泽东,没有像第一次渡河那样写诗。    

  东渡黄河的毛泽东,忙于指挥一场席卷全中国的战略反攻!    

  东渡黄河的毛泽东,书写的是一部改朝换代、改天换地的历史大书!


第五部分开国气象(1)

  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九年,在中国大地上,一部曲折起伏、大气磅礴的史诗,顺理成章地演奏出它的动人高潮。    

  这年3月25日,导演这部史诗的毛泽东,住进了北平西郊的香山,一个中西合璧的院子。因为院内有两股清泉从石缝里日夜流淌出来,人们把这里叫做“双清别墅”。    

  他为什么不直接住进北平城里的中南海,有不同说法。但即将夺取天下的中共领袖,没有急匆匆地住进皇宫禁苑,多少同历史上那些马上得天下的成功者有不一样的地方。    

  熟悉历史的毛泽东,决心摆脱曾反复上演的改朝换代模式。    

  他说: 我们到北平是赶考来的,考不上退回来就不好了。千万不要学李自成。    

  正是在双清别墅,他号召人民“将革命进行到底”,筹划了直捣黄龙的渡江战役。    

  国民党政府的“黄龙”,就是南京。    

  相传,三国时诸葛亮到了南京,曾感慨地说:“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也。”    

  三国时的东吴,以及随后的东晋和南北朝时期的宋、齐、梁、陈,一共有六朝帝王把都城建在了这里。    

  古都南京,在历史上也有了不同的名称:建业、石头城、江陵、金陵……    

  每一个名字后面,似乎都诉说着王朝更替的沧桑。    

  它曾几度繁华,又几度衰凉。    

  不少古人来此,都掩抑不住怀古之情,生发今不如昔之慨。    

  唐代的刘禹锡来了,他在这里怀古:“王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宋代的辛弃疾来了,他在这里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元代的萨都剌来了,他在这里怀古: “石头城上,望天低吴楚,眼空无物。指点六朝形胜地,惟有青山如壁。”    

  这以后,在元末农民起义中脱颖而出的朱元璋,把大明王朝的开国都城选在了南京。    

  这以后,太平天国的洪秀全把一个仅仅存在十多年的王朝都城定在了南京。    

  这以后,蒋介石的国民党政府也把自己的首都建在了南京。    

  明孝陵、天王府、总统府……    

  凝聚着多少历史风烟,铭刻着多少历史真谛。    

  1949年4月的南京,又要见证一场天翻地覆的历史巨变。    

  4月2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在东起江苏江阴、西至江西湖口的一千多里的战线上,千帆竞发,万炮齐鸣,以摧枯拉朽之势,突破长江天险,捣毁敌军经营了三个多月的江防要塞,于23日占领了国民党政府的统治中心南京。    

  虽然不是“一片降幡出石头”,但当总统府屋顶上那杆飘了22年的青天白日旗,在解放军官兵的欢呼声中被扯落下来的时候,倒也是“千寻铁锁沉江底”,“金陵王气黯然收”。    

  4月24日这天,毛泽东拍下了一幅很有名的照片。    

  他坐在双清别墅院内廊下的木椅上,双腿并直,左手拿着一份印有特大字号“南京解放”的号外,低头注目凝看。    

  他这个时候想些什么呢?    

  他难道还会像古人那样,去抒发今不如昔的思古幽情吗?    

  他不需要了。    

  他要抒发的,是一曲今胜于昔的人间正道之歌—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首《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是毛泽东写的最后一首战争诗。    

  全诗纪实言理,酣畅淋漓,犹如渡江战役本身,给人以势如破竹的感觉。毛泽东的感情、才气和思想,也一气呵成、一泻千里。    

  诗人抛却了前人的怀古之思,以“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的黄钟大吕之声,来抒发自己对未来南京的美好憧憬和信心。在诗人看来,南京获得新生,是人民的胜利,也是历史的胜利。


第五部分开国气象(2)

  诗人那精骛八极、视通千古的目光,也不会局限在一次战役的视野之中。    

  在大胜大喜的日子里,他的思绪似乎越加冷峻—楚汉相争时西楚霸王息兵罢战的教训如在眼前,因此要“宜将剩勇追穷寇”!    

  在天翻地覆的历史巨变面前,他的思绪也飞得更为深远—苍天是冷漠无情的,它默默地注视着人世间的各种演变更新。如果它有情的话,看尽人世的生生灭灭,盛盛衰衰,那么它早就衰老了。    

  诗人要告诉人们的是:天地沧桑,世事更变,绝非冥冥天意所支配和主宰,靠的只是“人间正道”!    

  什么是人间正道?    

  人类社会在变革中实现进步的规律,这就是人间正道。    

  新生的战胜腐朽的,先进的取代落后的,这就是人间正道。    

  蒋家王朝的覆灭,南京的解放,就是天地沧桑、历史巨变中的人间正道。    

  或许是人间正道的厚重和深远,吸引了毛泽东,他对自己的诗作反倒不是特别在意。    

  写完这首宣告国民党政权终结的七律,诗人竟然毫不经意地把它扔进了纸篓。倒是细心的秘书田家英,从纸篓里把它捡了出来。    

  直到1963年编选《毛主席诗词》的时候,毛泽东才如旧友重逢一般见到这凝聚历史一瞬的文字。否则,还真没有人知道他当时的这段诗情了。    

  光昌流丽的诗句,好像壮丽的长河涌流,把一个旧的时代卷走了,把一个新的时代推来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    

  那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感受。    

  中国人,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会记得这样一个声音。    

  “中华人民共和国”,一个新生的国家,无疑是诗人毛泽东平生创作的最辉煌的作品。    

  为了这部作品的诞生—    

  鸦片战争以来的仁人志士追寻了一个世纪。    

  毛泽东,也在山沟里,在窑洞中,在枪声里,在马背上,倾注了一腔才情,半生心血。    

  新中国开国前夕,毛泽东从香山的双清别墅搬到了城里的中南海,住进了丰泽园。    

  丰泽园后靠岸柳依依的中海,面对碧波涟漪的南海,西邻假山叠翠、溪流潺潺的静谷。一进丰泽园大门,是它的主体建筑,叫颐年堂。新中国成立初期,毛泽东和中央领导人常在这里开会。    

  顺颐年堂往里走,东边的一个四合院,叫菊香书屋,庭院里有老槐苍柏,常有鸟雀盘绕其间,发出啾啾语鸣。这里早先是清朝皇宫藏书的地方。    

  对一身儒气的毛泽东来说,住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    

  他在这里一住就是17年。    

  马背生涯彻底结束了。    

  但历史变迁的人间正道,仍然在拓展和延伸。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个经典的时刻。    

  1950年10月3日晚上,到北京参加国庆一周年典礼的150多名少数民族代表,汇集到了中南海里的怀仁堂。    

  他们向毛泽东献上了哈达、伞、帽子等各种各样的礼物,献上了少数民族的无限深情。从毛泽东那明朗的笑容里,不难看出,他对新中国这一良好的开局,感到多么舒心。    

  的确,如此“太平大同”的和睦景象,如此民族大团结之盛况,在中国的历史上,从唐代以后,便很少见了。    

  少数民族献礼大会结束后,西南各民族文工团、新疆文工团、吉林省延边文工团、内蒙古文工团联合演出了歌舞晚会。毛泽东兴致勃勃观看演出,他的前排,正好坐着近代中国旧体诗坛领袖柳亚子。    

  毛泽东高兴地对他说:“这样的盛况,亚子先生为什么不填词以志盛呢?我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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