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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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领风骚-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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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梦令·元旦》和《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写的都是行军所见,一样地感觉愉快。    

  毛泽东似乎有意要把自己的这种感觉,这种情绪,流播于军营,在1930年2月间把这两首词抄给了陈毅,还同朱德一起探讨过。    

  两首词在红军里传开后,有的人还抄写在自己的本子上。《如梦令·元旦》就是谢觉哉1956年在一篇题为《关于红军的几首词和歌》的文章中首先披露,发表在《中学生》杂志上面。    

  红军开始进入全盛时期。1930年6月,以朱德为军团长、毛泽东为政委的红一军团在福建汀州成立,下辖四个军,近万名官兵。两个月后,以朱德为总司令,毛泽东为总政委的红一方面军在湖南浏阳成立,下辖林彪和彭德怀率领的两个军团,近4万名官兵。    

  赣西南苏区连成了一片,扩展到几十个县境。    

  中国革命,开始走出1927年大革命失败以来的低谷。    

  发展的形势,让主持中央工作的领导人,脑子热了起来,以为革命的高潮果真来临了!    

  他们从上海发出指示,要红一军团打南昌,红三军团打长沙,然后同贺龙的红二军团和徐向前的红四军团一起去围攻武汉。


第二部分狂飙图(3)

  他们豪迈地把这个战略叫作“饮马长江,会师武汉”!    

  不是诗人的革命家们,却迷惑在了诗意的畅想之中。    

  毛泽东不得不执行中央的指示,去打南昌。    

  1930年7月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他和朱德率领一军团从福建汀州出发了。    

  骄阳之下,毛泽东策马而行。闷热的天气,炽热的胸怀,似乎又隐约燃着一点忧虑之火。    

  但眼前是红军前行的壮举,胸中有会师武汉的憧憬,不管结果如何,毕竟让人振奋,让人激动。    

  作为统帅和诗人,毛泽东不能不油然而生一股气吞山河、壮怀激越的崇高感来。    

  正是在从汀州到南昌的途中,他不禁吟咏起来——    

  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    

  赣水那边红一角,偏师借重黄公略。    

  百万工农齐踊跃,席卷江西直捣湘和鄂。    

  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    

  这首《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写的还是进军,还是一幅壮美的行军图。和前两首小令不同的是,诗人把中央关于湘、鄂、赣三省的战略部署也写了进来,其意象,其比喻,其气势,更有了一种震撼力。    

  “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何等的奇情壮志!    

  人而有志和立志,是为常事。难的是一生有志,并遵志而行,永志不衰;难的是一旦立志,便志不可摧,矢志不移。    

  毛泽东一生拥有着奇情壮志,并在奇情壮志的策励下,一路前行。    

  学生时代,他要“指点江山”!    

  大革命时,他问“谁主沉浮”?    

  创建苏区,他“征腐恶”、缚鲲鹏!    

  漫漫长征,他缚苍龙、裁昆仑!    

  解放战争,他“过大江”、“追穷寇”!    

  胜利以后呢?他“送瘟神”、“换新天”、“驱虎豹”、“争朝夕”……    

  回到《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    

  “鲲鹏”,这神话中的大鱼大鸟,人们习惯上用它来比喻气势宏大的正面形象,毛泽东却一反常例,用它比喻敌酋顽凶,故用万丈长缨才能把它捆住,也只有惩腐恶的“天兵”,才有如此气势。    

  在毛泽东的全部诗词正文中,提到全名的现代人物,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反第一次“围剿”时抓获的国民党中将师长张辉瓒,一个就是“偏师借重”的黄公略。黄公略当时是红一军团的第三军军长,开辟了湘赣根据地,所以说是“赣水那边红一角”,使红军主力的行动有了依托。一年后,黄公略在行军途中遭敌机扫射牺牲了。    

  “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这突兀起意的两句,化自杜甫的“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虽然改变了杜诗的境界,但于慷慨激昂之中,仍见悲怆。    

  对攻南昌打长沙的“诗意”构想,毛泽东或许有难言的隐忧情愫。这多少会影响他在行军路上的感觉。    

  红军官兵唱着悲壮的《国际歌》,伴随这特殊的歌声,突然龙卷风从天而降,弥漫四周,仿佛昭示人们,这将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却又前途未卜的战争。诗人的心情突然从“席卷”、“直捣”的豪迈,转向了沉郁、悲怆一路。    

  卓越的革命家,似乎应该具有诗人那种难以遏止的想象和激情。    

  想象能穿透历史的风云,能描绘具有魅力的未来。激情能把千千万万的人民鼓动起来,导引他们踏着荆棘困难地奋进。    

  然而,打仗毕竟比不得作诗。    

  没有理性的想象和激情,常常成为蔓延无度的野火,烧了别人,也会毁了自己。这种现象在历史中不乏其例。    

  奉命“席卷江西直捣湘和鄂”的红一军团,在7月30日那天抵达和南昌仅一江之隔的新建县。守敌果然太强,明显打不下来。    

  毛泽东做出了一个十分聪明的决策,只让一小部红军朝南昌城里打了几枪,说是纪念三年前的八一南昌起义,然后便撤走了部队。


第三部分战场看人生(1)

  生活的目标应该有比生活更美好的东西。    

  战争的目的也应该有比战争更深刻的东西。    

  如果不投入到比自身更伟大的事业当中,人们很难看到或参透生命的意义。    

  如果不注意挖掘战争背后的正义和理想,人们很难感受到战争背后的美丽。    

  毛泽东看到了,感受到了。    

  他以革命家的见识,勾连起正义战争的理想。    

  他以诗人的眼光,描绘出战场景致的美丽。    

  他还以哲学家的头脑,在自己的诗词里对战场人生作了独到的思考。    

  古希腊思想大师亚里士多德说过: 诗是一切文章中最富有哲学意味的。    

  作为诗人,毛泽东是一位哲学家诗人。作为哲学家,毛泽东是一位诗人哲学家。    

  他常常在诗词里写下自己的哲学,传达自己的思考。    

  毛泽东是曾经沧海的人。    

  就像打仗总会有进有退一样,在创建中央苏区的行程中,他在党内的地位也是几经沉浮。    

  毛泽东的沉浮,与他的性格不无关系。    

  丘吉尔说过一句名言: “如果你不能把彼此间的不同之处明白地表达出来,语言还有什么用处呢?”    

  毛泽东从来喜欢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的主张。他敢做敢为,不是一个遇事模棱两可的温和的人。    

  1929年6月间,红四军第三次打下福建西部的龙岩,接着在城里的公民小学召开红四军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这天,对毛泽东来说,肯定是痛苦的。他的红四军前敌委员会书记一职被选掉了。因为他提出红军总是流动作战,难成大气,太像古代农民起义军黄巢、李自成们的做法,应该加强前委的领导作用,纠正这些不好的倾向。其他同志则觉得毛泽东有个人英雄主义和家长制领导作风。    

  毛泽东大病一场,患的是当时很难治愈的疟疾。    

  但思想上的打击似乎更为沉重。他第一次离开了自己亲手创建的红军,先后到上杭一带的蛟洋、苏家坡和永定的牛牯扑养病去了。    

  他过着隐居般的田园生活。在老乡家里,他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化名“杨先生”,一度还住在远离村子的一座山洞里。    

  外界没有了毛泽东的消息。他仿佛在红军中消失了。    

  这年9月27日,上海《申报》在第四版登载国民党将领张贞发自福建的电报:“毛泽东在龙岩病故。”10月21日,该报又据来自汕头的电报,称“毛泽东在上月(即9月)暴死”。    

  远在莫斯科的共产国际,看到这些消息,信以为真,在《国际新闻通讯》上发了一则一千多字的《讣告》,沉痛宣布—    

  “中国共产党的奠基者、中国游击队的创立者和中国红军的缔造者之一的毛泽东同志,因长期患肺结核在福建前线逝世。毛泽东同志是大地主和大资产阶级最害怕的仇敌。……这是中国共产党、中国红军和中国革命事业的重大损失。当然,毫无疑问,敌人会因此而感到高兴。”    

  《讣告》还说:“作为国际社会的一名布尔什维克,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坚强战士,毛泽东同志完成了他的使命。”    

  与此同时,中国还有一个不凡的人物,以特别的方式悼念起毛泽东。    

  民国元老、词坛领袖柳亚子写了这样一首诗—    

  “神烈峰头墓草青,湖南赤帜正纵横。人间毁誉原休问,并世支那两列宁。”    

  柳先生特意在诗末注明:“两列宁,孙中山先生和毛泽东同志”。    

  这是毛泽东第一次被别人写进诗里。    

     

  柳先生不知道的是,他写诗悼念毛泽东的时候,毛泽东也在写诗,写一首战场人生的诗。    

  1929年10月10日,人们用担架抬着毛泽东离开永定合溪。一路上,秋高气爽,山峦竞秀,黄菊遍野,溪流潺潺。傍晚时分,来到上杭,住在城南汀江岸边的一座临江小楼上面。    

  第二天,就是农历九月九日重阳节。人们常常在这一天登高,赏菊,插茱萸,放风筝。


第三部分战场看人生(2)

  这时的毛泽东,也是格外地轻松,时常凭楼远眺这江天寥廓的远山近水。    

  江岸码头旁的千年古榕,使人想起人世的沧桑。    

  缓缓逝去的汀江水流,则让人想起岁月的飘逝。    

  临江楼庭院内盛开的簇簇黄菊,更唤起复杂的人生感慨。    

  触景生情的毛泽东,禁不住回首往事—    

  从领导秋收起义以来,才只有两年的时间,但这是怎样的两年啊。    

  这样的经历,正像鲁迅说的那样,可以抵得上太平盛世一个普通百姓一辈子的生活。    

  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一一掠过诗人毛泽东的脑海。    

  秋收暴动,中央责怪他没有坚持攻打长沙,撤了他的政治局候补委员之职,传到井冈山,说成是开除了他的党籍,一度不能过组织生活。离开井冈山后,红四军“七大”又落选,失去前委书记之职。    

  往事历历,前局未定,移情于景的毛泽东喟然长叹—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    

  今又重阳,但看黄花不用伤。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    

  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毛泽东为这首词取名为《采桑子·重阳》。    

  古代诗人在重阳节这天,常常是吟咏生命,怀念故乡,移情老人。    

  毛泽东显然联想到了这些。但他的人生感受,却格外地透露着远非闲病之人所能达到的乐观和高昂。    

  他把人们引到一个革命家和战士的新的感伤世界。他把秋日菊花勾起的感伤和寂寞,投射到对开阔的大自然的凝视之中,心情显然又归于明朗。    

  上阕写情,从“老”起笔,在岁岁重阳的生命流逝中,诗人抛却了古人“悲落叶于劲秋”的凄绝感伤。    

  下阕写景,秋风一年比一年吹得揪心,诗人却从中体会到春天的生命状态。    

  自从有了战争,就有了关于战争的诗篇。    

  或是对战争惨烈的指控,或是对战死沙场的苦诉,或是对怀人思妇的悲歌,或是对征夫远戍的倾吐。    

  毛泽东没有这样。    

  在1962年发表这首词的时候,他把上阕末句“但看黄花不用伤”,改为了“战地黄花分外香”。本来就比较明朗的心境,更充满自信,传达出“战地人生分外美”的深情礼赞。    

  战地人生之美,是因为正义的战争犹如促进人性进步和高扬的狂飙,狂风扫过,会荡涤所有的萎靡、自私、怯懦和慵懒之气,使生命展示出罕见的智慧和激情,爆发出强劲的力量和精神。    

  这一深情礼赞,与唐代边塞诗人王昌龄的那一声沉痛感叹—“战罢沙场月色寒”,形成了强烈而有趣的反差。    

  一个在战地凭“月色”伤怀,一个在战地赏灿然“黄花”。    

  后者的真风流、大诗思陡然凸现。    

  一花一月。“春花秋月何时了”。    

  多少诗人写过花前月下,多少诗人写过花间儿女。    

  绮词丽语奔眼来,多是些悲欢佳话。    

  一朝风雨花憔悴,吹落它雪月风花。    

  诗人毛泽东在戎马生涯中,别具一格地写下了香飘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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