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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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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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荡的房子里来回走动,侧耳倾听。应该把耳朵竖得尖尖的:德米特里?费
多罗维奇也许正在那里守候着她,因此只要她一敲窗子(斯麦尔佳科夫
前天就对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说,他已把该敲哪扇门窗告诉她了),就
必须尽快开门,决不让她在穿堂里毫无必要地多耽搁一秒钟,千万可别
使她因此受了惊吓而逃跑了。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觉得心乱如麻,但是
他的心还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充满着甜蜜的希望:差不多可以十拿九稳
他说,这回她一定会来了!? 。
第三卷
俄罗斯教士
一 佐西马长老和他的客人
阿辽沙焦急不安、心情痛苦地走进长老修道室的时候,几乎惊讶得
站住了:他生怕见到他时,他已到了弥留之际,也许已经失去了知觉,
但现在他却忽然看见他坐在安乐椅上,脸色虽衰弱疲惫,却显得愉快而
振作,在客人们簇拥中,正在同他们安静地闲谈着。其实他只是在阿辽
沙回来前一刻钟才起床的;客人们老早就聚在他的修道室里,等他睡醒
过来,因为佩西神父曾坚决地保证说:“师傅一定会起来,和跟他心意
相投的人们再谈一谈,这是他在早晨亲口答应过的。”佩西神父对于即
将死去的长老的许诺以至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总是坚信不疑的,坚信到即
使看见他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甚至不再呼吸,也会因为曾得到过还要醒
过来和他作别的诺言而对死亡本身都不肯相信,仍旧一直期待死者会醒
过来,履行诺言。早晨,佐西马长老在入睡以前,确实曾对他说过:“在
还没有同你们,同我心爱的人们再畅谈一次,看一看你们的亲切的脸,
再向你们吐露一下我的真情以前,我是不会死的。”聚拢来听这显然是
长老的最后一次谈话的,都是多年来最忠实于他的朋友们。一共有四个
人:司祭约西夫神父和佩西神父;司祭米哈伊尔神父,隐修庵的住持,
年纪还不很老,没有多大学问,是平民出身,但是性格刚强坚定,抱有
纯朴的信仰,态度严肃,内心却充满深情,但他显然有意隐藏着,甚至
有些羞于流露。第四位客人是一个完全老迈而且憨厚的修士阿菲姆神
父,出身于最贫苦的农户,几乎不大识字,平素举止安静,沉默寡言,
甚至从来不大跟谁说话,是最驯顺的人中间最驯顺的人,看他的神气,
就好象是曾被某种超过他的头脑所能理解的伟大而可怕的事物所永远吓
呆了似的。佐西马长老很爱这个好象永远战战兢兢的人,永远对他怀着
异乎寻常的敬意,但也许一辈子同他说话比谁都少些,尽管有许多年曾
和他两人一起在俄罗斯各圣地云游。这是多年以前,已经过了四十年的
事情了,那时候佐西马长老刚在一个贫穷而不甚著名的科斯特罗马修道
院里初次开始隐修的苦行,不久以后,又随同阿菲姆神父出外云游,为
他们的贫穷的科斯特罗马修道院募化基金。现在宾主一起聚在长老的第
二间屋子——也就是放着他的床铺的那一间屋子里,以前已经说过,这
间屋子是相当狭窄的,所以四个人(不算照常在旁侍立的见习修士波尔
菲里)都勉强在长老的安乐椅周围挤着坐在从第一间屋子里端来的椅子
上。天色已黑,屋子里由神像前的油灯和蜡烛照亮着。长老看见阿辽沙
走进来,站在门旁,带着不安的神色,就快乐地向他微笑,伸出手来:
“好呀,安静的孩子,好呀,亲爱的孩子,你来了。我知道你会回
来的。”
阿辽沙走到他面前,向他跪下,哭泣了。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头翻
腾奔涌,他的心灵战栗,他真想号陶地哭出声来。
“你怎么啦,要哭还早哩,”长老微笑着说,右手放在他的头上,
“你瞧,我坐着谈话,也许还能活二十年,就象昨天那个手里抱着小女
孩丽萨维塔从高山村赶来的可爱的善心女人对我所说的那样。愿上帝赐
福给那个母亲和小女孩丽萨维塔!”他画着十字。“波尔菲里,你把她
的献款送到我说的地方去了么?”
他是想起了昨天那个快乐的女信徒所捐的六十戈比献款,是请他送
给“比我还穷苦的人”的。这类款子是信徒们作为自己为了某一件事自
愿承受的惩罚而捐献,而且总是从自己用劳力换得的钱中拿出来的。长
老派波尔菲里昨天黄昏时候到新近遭了火灾的一个小市民妇女家里去,
——她是寡妇,还有子女,家被烧毁后只好出外行乞。波尔菲里连忙报
告说已经照办了,把款子送了去,照所吩咐的那样,说是“一个隐名善
心女人”捐助的。
“你起来吧,亲爱的,”长老对阿辽沙接着说,“让我看一看你。
你到过自己家里,见过你那位哥哥了么?”
他这样坚定明确地只探问他哥哥中的一位,阿辽沙觉得很奇怪,但
是到底是哪一位呢?看来,也许他昨天和今天打发他出去,都正是为了
这一位哥哥。
“看到了两个哥哥中的一个。”阿辽沙回答。
“我是说昨天那个,大的,我对他叩头的。”
“我只是昨天看到了他,今天怎么也找不到。”阿辽沙说。
“你赶快去找他,明天再去,越快越好,把一切事情扔下,赶紧去。
你也许还来得及阻止住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昨天是向他将要遭遇的
大苦难叩头。”
他忽然默不作声,似乎沉思了起来。这些话很奇怪。昨天亲眼看见
长老叩头的约西夫神父和佩四神父对看了一眼。阿辽沙忍不住了:
“父亲和师傅,”他十分慌乱地说,“您的话太含糊了,? 。他将
要遇到什么样的苦难?”
“你不必探问。我昨天好象觉察到了某种可怕的事情,? 。就仿佛
他的整个前途都在他的眼神中显露了出来。他有那样一种眼神,? 。使
我看了心里立刻就为这人正在替他自己酝酿的某种东西吓呆了。我一生
中有过一两次看到一些人有这样的脸色,? 。仿佛显示出这些人的整个
命运的脸色,可惜居然都应验了。我打发你到他那里去,阿历克赛,是
因为我觉得你的友爱的面容也许对他会起点作用。但是一切由于天命,
我们的命运也都是这样。‘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
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你应该记住这一点。阿历克赛,你要知
道,我一生有许多次心里在暗中为你的容貌祝福,”长老带着温和的微
笑说,“我对你的事是这样想的:你应该离开这里,到尘世中去象修士
那样地生活。你会有许多敌人,但就连你的敌人也会爱你的。生活将给
你带来许多不幸,但你会恰恰为了这些不幸而感到幸福,并且祝福生活,
还使别人也祝福,——这是最重要的。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的神父和师
傅们,”他对客人们说,脸上带着感动的微笑,“直到今天为止,我没
有说过,甚至没有对他说过,为什么这个年青人的脸在我的心里会感到
那么地亲切。现在我才对你们说:他的脸对我来说就好象是一种提醒和
预告。在我的早年,还是小孩的时候,我有一位哥哥,在十七岁上,还
很年青的时候,我就亲眼看见他死去了。以后,随着我的生命一年年度
过,我渐渐地深信,我这位哥哥在我一生的命运里就好象是一种上天的
指示和感召,因为假如他不曾在我的生活中显示,假如根本没有过他,
我想,我也许永远不会当修士,走上这条宝贵的道路。这种最早的显示
是出现在我的童年时代,可是到了我一生的暮年,它又仿佛在我的眼前
重现了。奇怪的是,神父和师傅们,阿历克赛的脸和他虽不十分相象,
只有一点点近似,可是在精神上我却觉得相象极了,以致有许多次我简
直就把他当作是那个年青人——我的哥哥——在我一生将终时,作为一
种提醒和感召,又神秘地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对我自己,对我有这样奇
怪的幻想,简直都感到惊奇。你听见么,波尔菲里,”他朝这位平素服
侍他的见习修士说,“我有许多次看见你的脸上好象有不高兴的神色,
因为我爱阿历克赛胜过爱你。现在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了,但你要知道,
我也是爱你的,而且常常为了你的不高兴而感到发愁。亲爱的客人们,
现在我想把这青年,我的哥哥的故事讲出来,因为在我的一生中再没有
另外一种显示比它更为宝贵、更为动人和富有预言意味的了。我的心深
受感动。在这时候我反省我的一生,好象又一次重头经历了它。? 。”
在这里我应该声明一下:长老同他生活中最后一天来访的客人们所
作的最后一次谈话有一部分记录了下来。那是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
拉马佐夫在长老去世几天以后,凭着记忆追记的。然而这是不是完全是
那天谈的,或者是阿辽沙把他的师傅以前同他所谈的话也加了些进去,
我没法判断。而且在这记录里,长老的话似乎是不间断的,似乎是在用
说故事的形式向他的朋友们叙述他的一生,而根据以后的叙述来看,实
际情况无疑并非如此,因为这天晚上是作一般的闲谈,虽然客人们不大
打断主人的话,但他们也还是插进去谈自己的想法,甚至或许也讲了些
自己的事情。况且这次叙述决不会这样的不间断,因为长老有时喘不过
气,说不出话来,甚至还躺到自己的床上休息过,尽管他并没有睡,客
人们也仍坐在原地没有离开。有一两次谈话还被佩西神父诵读圣经所打
断。有意思的是他们中间谁也没有想到他当夜就会死去,尤其是因为他
在这自己一生的最后一晚,经过白天睡了一大觉之后,忽然似乎获得了
一种新的力量,使他能够从头到尾坚持和他的朋友们所作的这次长谈。
这似乎是一种最后的爱,由于它才使他维持了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活
力,但是时间极短,因为他的生命突然中止了。? 。不过这话容后再说。
现在我要声明的是我不打算把谈话的详情全写下来,而仅限于长老所讲
的故事,象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所记录的那样。这样可
以简短些,不那么累人,虽然我还要重说一遍,有许多自然是阿辽沙从
以往的谈话里取来,加在一起的。
二 已故司祭佐西马长老的生平,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
夫根据他的自述编写(传略)
1。佐西马长老的哥哥
亲爱的神父和师傅们,我生在辽远的北方某省B 城,父亲家是贵族,
却不是名门望族,也没有出过大官。我两岁上父亲就去世了,所以我完
全不记得他。他遗给我母亲一所不大的木头房子,还有一点资财,虽然
不大,却也足够她同孩子们维持生活,不致穷困。我的母亲只有两个儿
子:哥哥马尔克尔和我——季诺维。哥哥比我大八岁,脾气暴躁,爱生
气,但是心地善良,不会嘲笑人,沉默得出奇,在自己家里,同我,同
母亲和仆人们尤其是这样。他在中学里读书很用功,但是和同学们合不
来,不过也不吵架,至少据母亲说是这样的。他是十七岁死的,在他死
前的半年,他开始常常拜访我们城里一个离群索居的人,——他好象是
个政治犯,因为怀抱自由思想,从莫斯科流放到我们城里来的。这位被
流放的人是一位大学者和著名的哲学家,在大学教书。不知为什么,他
爱上了马尔克尔,开始接待他。这个青年整晚上坐在他家里,一冬天全
是这样,直到这个被流放的人申请获准,——因为他有靠山,——被重
新召回彼得堡替政府服务为止。开始过四旬斋了,但是马尔克尔不愿持
斋,他又骂又嘲笑,说:“这全是胡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帝。”弄得
母亲和仆役们都大惊失色,连我这小家伙也不例外,我虽然只有九岁,
但是听见了这话,也害怕得要命。我们的仆人都是农奴,一共四个,全
是从一位我们相熟的地主的名下买下来的。我还记得,我母亲后来把其
中一个叫阿菲米亚的瘸腿老厨妇以六百卢布纸币的代价卖掉了,另外雇
了一个自由的农妇来代替她。在四旬斋的第六个星期上,哥哥忽然病了。
他的身体一向是不健康的,胸间常隐隐作痛,体质衰弱,象有痨病的样
子;他的个子并不矮,但又瘦又弱,面容倒很清秀。他大概只着了点凉,
但医生来到后,立刻对母亲低声说,这是急性肺痨,活不到春天了。母
亲哭哭啼啼,开始小心婉转地(主要是为了不让他吓着了,)劝哥哥到
教堂去忏悔,行圣秘礼,因为他在那时候还能起床。他听了以后,生起
气来,痛骂上帝的殿堂,但心里却沉思起来:他立刻就猜到自己是病得
很厉害,所以母亲才打发他乘还有力气的时候到教堂去忏悔和受圣秘
礼。而且他自己也知道他早就有病,还在一年以前,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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