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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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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昉仍旧回翰林院,接替卢多逊为翰林学士承旨;太子中允李穆升为知制诰;京西南面转运使李符入朝,升任刑部尚书。

  对卢多逊来说,这是他期盼已久的结果,而且这个结果早在他从江南回来时就预料到了。他认为自己之所以迟至今日才获得此位,都是出于赵普的压制。如今赵普为正相,自己为副相,再斗起来,会容易得多。

  长春节后的第一个常朝,百官齐集于正殿,这一次左班的位置有了明显的变化: 晋王光义在左列之首,其次是赵普,这两个人没变。原来站在赵普之下的是吕余庆,今天却换成了卢多逊,这让赵普感到一种莫名的别扭。他或是扭头向北瞅着赵匡胤,或是垂下头静听赵匡胤与其他臣僚的问答。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无法避开卢多逊那双鹰一样的眼睛。他对赵匡胤做如此调整十分不满,甚至开始考虑下一步无法与卢多逊共事时,该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来辖制他。

  赵匡胤在殿上宣布了自今以后严惩赃吏的条文,并宣布自今日起,各道转运使并加按察属吏之权,朝廷设投匦院,许百官万民对朝野官吏直接投诉。李昉奏请今年的科举考试推迟一月举行,沈伦奏枢密院应该调整兵力部署,将西北旧蜀兵与淮南旧唐兵部分调防。赵匡胤一一点头,准其奏章。

  一阵沉默之后,赵匡胤注视着卢多逊,说道:

  “卢参政新副宰席,有何更新之举,不妨在朝堂之上略说几句。”

  赵匡胤此处说的“参政”,是“参知政事”的略称,也就是副相的意思。

  卢多逊应声跨前两步,先朝赵匡胤秉笏行礼,随后将笏插回腰间,双手摘下那顶刚刚戴上未久的黑纱宰相冠,弯下腰,将官帽端端正正地放在一边,双膝跪下,伏身叩头,高喊了一声:

  “陛下!”

  卢多逊这一连串的举动,大出赵匡胤意料之外,不禁厉声问道:

  “这是何意?”

  “臣等有事要奏!”

  “臣等?谁等?”赵匡胤又问。不料他话音刚落,左、右两列中齐刷刷站出来一二十名高官,每个人都学着卢多逊将官帽摘下,放在地上,然后跪地,同声说道:

  “臣等奏事!”

  赵匡胤定睛看时,见右列奉朝请的赵光美也在其中,其余有三司副使、吏部、工部、礼部的尚书、侍郎和国史局、御史台、九寺五监的官员。这阵势赵匡胤从未见过,凭着直觉,他感到今天一定有大事发生。越是如此,他越是镇定自若,问了一声:

  “列位臣工,何事须这样大张旗鼓?”

  “望陛下恕臣大张旗鼓之罪。只因大臣们都想大张旗鼓,以为不如此不能端正视听!”卢多逊仍伏在地,大声禀奏。

  赵匡胤一直盯着卢多逊。“奏上!”

  卢多逊从怀里掏出奏本,并不急于呈上,他打开折子,朗声读道:

  “臣参知政事卢多逊弹劾宰相赵普不赦之罪!”

  毫不知情的赵普方才已感觉气氛异常,如今听得卢多逊这句话,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立睁着双眼看着卢多逊,不知他究竟要说什么。

  “第一,臣劾其妄杀欺君之罪。去年澶州河决,陛下责宰相有失职之嫌,赵普却迁怒于澶州通判姚恕,不报陛下而擅自将姚恕杀死。事后又编造谎言,诬姚恕瞒灾不报。天下皆知此乃赵普挟私报复。只不过慑于赵普淫威,无人敢言,道路以目。据刑部、吏部、大理寺官员查证以及姚恕家属的诉状,姚恕自水患初发,便一直敦请知州杜审肇将此事速报朝廷,杜审肇因病迁延,酿成大过,其责与姚恕并无太多关涉。姚恕之死,实属冤案。一朝宰辅,竟敢如此戕害命官,欺蒙皇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整个大殿里没有其他声响,只听见卢多逊侃侃之声回旋震荡。

  “第二,臣劾其离间君臣之罪。数年以来,贤王谦退不争,以至感动君心。赵普以无功不封王为借口,每每在大臣中间散播贤王无尺寸之功,专求封赏,致使贤王屡屡蒙受不白之冤,至今不得封王。贤王封不封王乃皇家大事,臣等无权过问干涉,只是这离间君王骨肉之罪,实不可赦。其他如诽谤晋王、诬陷将帅,桩桩件件,擢发难数……”

  “第三,臣劾其专权武断之罪。宋朝者,天子之宋朝也,百官万民之宋朝也。赵普居宰相之位,行专断之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委派官员,易如指使子弟,在殿百官,哪个敢在他面前说一句违拗的话,则贬谪训斥随之而来……”

  “第四,臣劾其赃污之罪。赵普以威权行之西北,命西北官吏无偿运输巨木良材送给其子赵承宗牟取暴利,此乃尽人皆知的丑事。更有甚者,其为相数年之内,仅收受南唐一国之贿,便有万金之数;其他吴越、北汉乃至西北李彝兴等来使,哪个不送重金给他?赵普饕餮成性,吞赃巨万,如此之人窃居宰席,谁可保其不与外敌勾连……”

  “且慢!”赵匡胤听到这里,喝住卢多逊: “有何为证?”

 
 
 
  “臣句句是实!”卢多逊掏出李从善给他的锦囊,阎承翰连忙接下,呈到赵匡胤面前。赵匡胤将纸展平,目光落在一行行小字上。

  “第五,臣劾其稽违迟慢之罪……”

  “第六,臣劾其不恤民隐之罪……”

  “第七,臣劾其压抑人才之罪……”

  后边卢多逊又说了什么,赵匡胤没有听清,他仔细地看完纸上的字,然后说道:

  “且住!以你之意,赵普该当何罪?”

  “请陛下听听百官之言!”

  卢多逊话音才落,跪地的官吏们齐声呼道:

  “惟陛下圣断!”

  谁都明白,“惟陛下圣断”就等于说“请陛下杀了他”!

  赵匡胤这才把目光投向赵普,只见赵普一脸沮丧,也没出列,就地跪倒,说道:

  “陛下,相信么?”

  对于卢多逊来说,他的确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对于赵匡胤来说,是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一晚赵匡胤把自己关在寝宫,他需要静静地考虑此事的本末原委、来龙去脉。他独坐在几案前,不时地瞅瞅卢多逊呈给他的那张罪证黄纸。如果此数是实,十个赵普也早该杀了!要说相信吧,他觉得赵普一向不像个惟利是图之辈,况且临散朝时赵普那句极度绝望又极度委屈的问话,多少可以证明这张纸上所说有假;要说不相信吧,连自己都能碰上一回!如今正是朝廷大张旗鼓肃贪倡廉的时候,卢多逊抓住这么有力的证据,此事还真难办了!况且卢多逊有意在大殿之上公开弹劾,明摆着是让所有人都堵死退路,也包括自己这个皇帝在内!此事交刑部、大理寺去审?眼见得今日随卢多逊跪在殿上的就是他们,再让他们去审,那不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吗?

  卢多逊之所以联络起那么多官员共劾赵普,至少说明一点: 赵普已经大失人心,不适合再当宰相了。他的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早有大臣不断说起,大概他的大失人心主要在这上面,百官早就不喜欢他了,如今让卢多逊抓住这么多把柄,当然会落得这个下场。然而赵普真像卢多逊说的那样不堪吗?他杀姚恕固然有些过分,但当时百姓怨愤之声响彻原野,如果没有弹压之举,激起民变,损失岂不更大?按卢多逊的意思,杀死杜审肇才是正理,但赵普敢杀杜审肇吗?这也太难为赵普了。

  赵匡胤又拿起李从善那张惹祸的纸仔仔细细地看,透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时间,他像发现了其中的欺诈: 林仁肇的铠甲被我盗来,唬得李煜把林仁肇送上了西天;如今李从善这么一张纸,会不会也在如法炮制,把赵普这样一个大器之才送上西天呢?江南人真肯送这么多银子给赵普?如果赵普真有这么多银子,还用得着让他儿子贩木敛财吗?想到这里,他渐渐理清了思路:

  李从善恨赵普,故而以此坑害宋臣,也是一条反间计。

  卢多逊恨赵普,抓住把柄想把赵普踢出宰相府,来他个“彼可取而代也”。这个不难理解,连老百姓都知道两头叫驴拴不到一个槽里。

  在朝百官对赵普既恨且畏,故而附和卢多逊。

  思路一清,办法也随之而来:

  两头叫驴既然都会叫,那就让黑驴叫完白驴叫,总之槽上不能没有会叫的驴。

  李从善用此毒计,恰好又给了自己一个教训唐国的把柄,这个把柄,要淋漓尽致地用一下!

  在朝百官既然对赵普满腹牢骚,不妨让张狂太久的赵普也歇一歇,以厌群臣之心。

  赵匡胤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第五十二回 赵普奇接京城客

  尽管赵匡胤并没有宣旨罢免赵普,但自从那日散朝之后,赵普便居家不出了。他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卢多逊毒就毒在出其不意地将此事曝于大庭广众之下,用耸人听闻的词语蛊惑百僚,使人心向背难以拨转。看赵匡胤当时的神情,一派将信将疑,怕是一时很难为自己洗冤。这真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啊!还有那个李从善,怀恨宋人,却将狗屎盆子一股脑扣在自己的头上,真是用心险恶。现在最让他担心的是赵匡胤如何处置自己。以目前的格局分析,卢多逊新提拔为副宰相,这本身就说明他已得到赵匡胤十二分的信任,而他又 
 
 
敢于咆哮于殿廷之上,更见其有恃无恐。这个时候与卢多逊争锋,是很难胜出的。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再看看那天跪满一地的狗官们,见风使舵,有奶叫娘,看卢多逊走了红运,便把自己往死里踢,人心之险,竟至于此!

  赵普把牙咬得生疼,直到快把牙咬碎,才又想到: 下一步该怎么办?就这样在家里待下去等死?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去找赵匡胤申辩?现在赵匡胤怎么想还没摸清,稍有不慎,触动逆鳞,那就离死不远了!去找潘美、李符?谁知他们现在肯不肯为自己说话?就是肯,他们的话又能有多重的分量?去找晋王……?

  门吏急报: “晋王到!”

  赵普一身便装跑到府门口,将赵光义迎了进来。一进厅,他便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道:

  “罪臣想不到此时此刻晋王莅临!”

  “起来吧。”赵光义把袍子一撩,坐在凳子上。“本王专喜欢在朋友属僚落难时走动走动,丞相还记得吗?当初你如日中天的时候,本王差人传你入府议事。如今你有难在身,光彩散尽,本王却要来你府上叙谈!”

  “谢晋王不弃之恩!”

  “老丞相,这几天有谁来看望过你?”

  “晋王万不可再称罪臣为丞相了,臣不敢领受。除了曹彬、潘美两位武帅之外,晋王是来看罪臣的文臣第一人。”

  “看看吧,这些不仁不义的家伙!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赵光义叹了口气。

  “晋王能来敝舍,罪臣如沐春风,这几天彻心彻骨的寒气一扫而尽了。”赵普动情地说。“臣就是明日死了,也无遗憾了!”

  “说哪里话,本王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家栋梁如此摧折?你和卢多逊恩怨太久,本王岂能不知?但总不能因为个人之间的恩怨就置人于死地啊!皇上对你的事确实大为恼怒,也曾几次三番想要你的人头,当此之时,人人缩项,本王若再不站出来,你的头岂不真要落地了?这几天本王把舌头都磨短了,没工夫来看你。今天本王前来,想必你也猜到何故了吧?”赵光义面露得意之色,瞅了瞅赵普。

  赵普听罢,心里忽悠了一下,立即明白自己有了归宿。他急切地问道:

  “晋王为罪臣掉转乾坤,不知皇上打算怎样处置罪臣?”

  “话是这么说,丞相总还是要委屈一下。本王再三替你求情,皇上才答应命你离开京城,到孟州当个河阳三城节度使。丞相不妨暂且在那里栖身,待本王继续为你周旋,只要皇上回心转意,本王再加一把火,还会召你回来为相的。”

  “晋王救死再造,罪臣没齿难报,请受罪臣一叩!”赵普含泪又给赵光义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坐在凳上。

  “丞相放宽心吧,有本王在,不会总让你受委屈。”赵光义也起身整了整袍子。临行,又扭过头,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哦,对了,本王想起一件小事: 丞相上回在本王府里说到的那个金匮,如今藏在何处?”

  赵普没想到赵光义又提此事,心中一怔,旋即答道:

  “据罪臣所知,此乃太后所托,藏得甚为扃密,小人怎能得知?”

  “好。”赵光义不再追问,出门而去。

  数日之后,赵普贬为河阳三城节度使、知孟州的圣旨传下。赵普谢恩之后,把家事向赵承宗交待了一番,便独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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