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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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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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小事,有时太精明,太好强,太不能忍耐,太不想糊涂,反而不能遂愿;得糊涂时且糊涂,才是一剂良方。不知张大人以为如何?”

  “卢大人妙论!张某佩服!”

  “不过卢某还有一句话,想请张大人评判。方才卢某说得糊涂时且糊涂,是说你处在为难时的境地。一旦天赐良机,转瞬即逝,若再糊涂,那就不是良方,而是死方了!”

  张洎深感卢多逊不是个等闲之辈。这位翰林学士,算是把圣贤书读活读透了。他料想此人一定能飞黄腾达,绝不会抑于学士之位。不过此人过于会读书,很有可能哪一页纸破个窟窿托他不住,会掉进万丈深渊。

  卢多逊回到汴京时,元宵节已经过罢,天气渐渐转暖,再过几天,又是长春节了。

  他把此行见闻向赵匡胤略作奏禀,并把从张洎那里取来的江南舆地详图也呈了上去。赵匡胤命阎承翰将图展开在案,边看边问卢多逊:

  “此行对江南感觉如何?”

 
 
 
  “臣读《史记》,韩信称高祖刘邦不善将兵而善将将,故而运天下于掌心之中。臣今到江南,方知陛下不仅善将将,甚乃善将国。臣逢此圣朝,实为万幸!”卢多逊说得十分动情。

  赵匡胤知道卢多逊必有见解,问道:

  “此说何来?”

  “臣数年追随陛下,初时只知道陛下既仁且威,如今回头去看,方知陛下胸中所存何其宏远。僭伪诸国在将相大臣眼里,或如豺虎,或如羔羊,或如鬼怪,或如影从,勇者击之,怯者惧之,此乃凡夫俗子之见。在陛下眼里,伪国不过是一堆大大小小的转丸,陛下只须掂出孰轻孰重,便可各个敲碎了。臣知陛下先平荆南是因其狭小,继攻湖南是因其唇亡,再取西蜀是因其勾结北汉,又击南汉是因其内政淆乱,故能所至克捷。臣此行江南,才真正懂得了陛下和周世宗霄壤有别。世宗征淮南时,唐国兵强马壮,势力强大,故周朝虽然倾全国兵力以攻之,仅得十余州之地而不能灭其国。如今四围已清,陛下用心江南,正其时也。李煜虽有七尺之躯,却不幸装了副女儿心肠,比其父李璟还要怯懦得多。其文臣真正谋国者,不过徐铉一人而已,而徐铉如今又被贬出了京师。其武臣真正谋国者,不过陈乔、朱元二人而已。臣请以大厦喻之,显德年间的唐国虽风雨剥蚀,但基础尚固,未可动摇,故周世宗欲摧之而不能得。如今的唐国已是梁摧栋折,稍用点儿力,便会轰然坍塌!”

  赵匡胤没有对这些话表示什么,只说了句:

  “朕之所以命你和曹彬出使唐国和吴越,就是想听听你们两个人对南方二国的评论。”

  “臣以为吴越小国,无须费力,且自钱镠享国以来,便奉中原为正统。江南李煜大厦一倾,钱俶会随之归北降宋,此乃不待言之论。”

  “你与曹彬的想法有同有异。同者朕自采纳,所异论者,朕倒是认为曹彬所言更胜。”赵匡胤显然是经过思索,才这样对卢多逊说。

  卢多逊想不出哪一点输给了曹彬,问道: “不知曹将军有何见地?”

  “见地也说不上,只是不如你这样急切罢了。”赵匡胤随口说。停了片刻,又转换话题:“朕命你干的几件事进展如何?”

  “禀陛下,所拟建置的登闻鼓、登闻检、考课等院,臣已将其职掌、置官诸事与不少大臣商讨过,大体确定下来,数日之内,即可将章表呈给陛下。天下图经之事,有了江南这张图,也就很快了。”

  “朕知道你做事干练,正在考虑图经局罢局之后是否还让你回翰林院。你且下去,朕为你寻一个更适合的位置。”

  赵匡胤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卢多逊琢磨了大半天。这个机谋颇深的皇帝,让人太难揣度了。想当初有人诬自己科场舞弊,本以为会一蹶不振,皇上却把自己保了下来;近年来他献策献计,本以为会因此骤迁,皇上却把自己撵到了图经局闲置起来。他究竟是器重自己呢,还是在有意压抑?或许这就是他的用人之术?他就像一个耍皮影的匠人,想让谁抬头谁就得抬头,想让谁俯首谁就得俯首,随心所欲,游刃有余!想到这里,卢多逊有些气恼,他固然希望得到赵匡胤的大用,同时也要防备他为了保持统治的平衡而把自己贬在省寺的具体职事中。早在他从李从善手中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锦囊时,他就下定决心,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回到家里,他把锦囊打开,掏出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两张澄心堂纸,再一次看着纸上一行行蝇头小楷。这李从善真是个细心人,当初让他书写宋朝受赃官吏及受赃数目,原以为他会连篇累牍大写特写,谁想他送过来的却只有这么两张纸,一张上写的是赵普,另一张上写的是赵光美。事情做得如此精简,已足够了,因为自己并不需要太多。

  这日,天已昏黑,赵光美刚刚宴罢客人,门吏来报:

  “卢多逊大人求见。”

  “他来干什么?”赵光美喝得有点多,想去睡觉,所以没好气地说。“本王困倦,让他明日再来吧。”

  “王爷。”门吏凑近赵光美低声说: “小的也这么说了,可卢大人说有要事找王爷禀奏。”

  赵光美不知道卢多逊有何要事,不情愿地说: “传吧。”

  “贤王!”

  “你有什么事?”赵光美也不与卢多逊寒暄,直截了当地问。“本王今天有些不适。”

  卢多逊也不介意,径坐在赵光美斜侧,高拱双手道:

  “过几天就是长春节,下官来给贤王提个醒,不知贤王为皇帝备下些什么礼物?”

  “就这样的要事?”赵光美撇了撇嘴。“卢大人真会搅和本王!”

  “贤王差矣!礼物这件事看起来不是要事,可是要看是谁送,是明送还是暗送,送得不好,还可能送出大乱子呢!”卢多逊说完,瞟了赵光美一眼。

  “放心吧,本王会让皇上高兴的。”

  “贤王,你想让皇上高兴,下官一点也不怀疑。下官此来,倒是担心皇上不想让贤王你高兴。下官明明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若不早来禀知贤王,岂不有隔岸观火之嫌?”

  赵光美皱皱眉头: “本王没听明白。”

  卢多逊从怀里掏出那个锦囊,慢吞吞地将两张澄心堂纸在案上展平:

  “请贤王过目。”

 
 
 
  赵光美不看则已,这一看,竟吓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酒意全无。他瞪着卢多逊问:

  “李煜为何要陷害本王?”

  “贤王不能这样说。”卢多逊把两张纸重新叠好,攥在自己手里。“李煜此举绝不是陷害,只是实话实说,于情于理都没有大错,因为他有他的难处: 他若不送礼给贤王,就会得罪贤王;他若不把此事说给皇上,又会得罪皇上。而他又明明知道大宋皇上最痛恨的就是贪赃。贤王不妨将心比心,若是你处在李煜的位置上,是不是也会这样做?”

  “那,那怎么办?”

  卢多逊轻笑了一声,说道: “幸亏此物落在下官手里,下官不敢耽搁,才速来禀知贤王。如今要保住贤王也不难,只须除掉一个人,就祸事全无了。”

  “杀死你?”赵光美脱口问道。

  “贤王不会是这样的人吧!下官如此为贤王着想,贤王若杀死下官,阎王殿里也不会逃脱油煎火烙之苦哇!再说下官正受皇上青眼,无端死于非命,皇上能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其实下官早有主意,不但可保贤王无虞,还能替贤王大出一口恶气!不知贤王信不信?”

  “嘿嘿,本王明白,你是想除掉赵普。可他是一品宰相,也正受皇上宠着哪!”

  卢多逊没有回答,把手里的两张纸重新翻开,将写着赵普的那一张掖回囊中揣进怀里,而将写着赵光美的那张展开,走到烛前点燃,那纸顷刻间化成了灰,飘落在案上。赵光美心里踏实了,低头一吹,把纸灰吹落到地上。

  卢多逊又笑了一声,说道: “下官原是想告诉贤王,办成此事不费吹灰之力。如今贤王既然愿意吹灰,下官也不妨借贤王一口仙气。”

  赵光美被他说得高兴,问道: “依你的意思,本王下一口气应当怎么吹?”

  “下官向来以忠直为怀,所以不想在长春节前惹皇上不高兴。长春节后,下官再将此事奏禀皇上,那时贤王相机而行即可。”

  再说潘美自从出了刑部大牢,一直待罪在家,心情极为烦乱,这烦乱更多的是来自自己: 他最信赖最疼爱最离不开的一个年轻将领,居然是由自己亲手把他送进鱼腹!这种良心的谴责,在他见到蕊儿时尤其无法平抑。好在蕊儿是个深识大体的孩子,从不在他面前提起李超,尽量表现得平静,越是这样,潘美心里就越难受。这些天里,曹彬、吕余庆都来到潘府看望他,安慰他,这使他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这一天门吏又报:

  “晋王到!”

  潘美连忙招呼家人在庭中跪迎。赵光义招呼众人起身,与潘美来到正厅坐下。

  “不必过于郁闷。”赵光义款言劝慰潘美。“本王已在皇上面前为你开解了。咱这个皇上啊,御将过于严厉,若是换了本王,绝不会对老帅臣们如此薄情的!”

  “末将确有过错,皇上惩处得是。”潘美闷闷地说。

  “潘将军真是个淳厚人,受了委屈,还能忍辱负重。”赵光义赞叹道。“我朝名臣大多都有大家风范,本王心中甚感欣慰。最近宫里传出消息说,吕余庆大人又要去任成都知府,噢,现在叫益州了。本王大为吕余庆鸣不平,找皇上去论理,皇上说群臣纷纷上书,诉吕余庆一味顺从赵普丞相,无所作为。你看,在这位皇上眼皮底下,当坏人难,当好人也难,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

  “吕余庆是个很随和的人。”潘美点点头说。“他胞弟吕端不是在晋王府里吗?”

  “吕端的性格比吕余庆还要随和,本王就喜欢你们这样的温厚人。”赵光义说完,又换了个话题:“你家蕾儿今年多大?”

  潘美连忙行礼,答道: “谢晋王如此惦记。小女已经六岁了。”

  “哦。”赵光义点点头。“本王想为宝儿聘你家蕾儿为妻,你意下如何?”

  潘美想不到赵光义说这样的话,愣了一下,才起身跪下:

  “晋王,末将一介武夫,承受不起这等大富贵,还望晋王三思!”

  “本王对老将军们情有独钟,这种情结越来越重。如今老将老帅一个个地离去,本王心中十分酸楚。前两天征得皇上应允,本王已纳李处耘将军之女为妃,也算是告慰九泉之下的李将军吧。今天本王亲自登门,不知潘将军能否理解本王的深意?”

  “谢晋王如山之恩,末将不知该怎么报答!”潘美还跪在地上,俯首称谢。

  赵光义也不多留,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披上裘袍回府去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着实冲掉了潘美的许多烦闷,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萼娘走了进来,问道:

  “哪阵风把晋王吹来了?”

  “是阵春风。”潘美笑着说。“还记得蕾儿刚出生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怎么不记得?将军说蕾儿是凤冠霞帔的命。怎么想起这件事来?是不是晋王他……?”

  “还不只是凤冠霞帔。”潘美把晋王提亲的事对萼娘讲了一遍。他本想萼娘会非常高兴,不料萼娘却叹了口气。

  “夫人这是何意?是不是还要弹‘好女莫进帝王家’的老调?”

  “也不全是。”萼娘摇了摇头。“我只是弄不明白,蕾儿才五六岁,不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何以劳晋王亲自登门?派个媒人来不就行了,这不是违了常理吗?不知为什么,我隐隐约约感到晋王此来不是为了蕾儿。”

  “夫人不必多想,晋王是皇上的胞弟,我又是皇上的老臣,还能有什么阴谋不成?”

 
 
 
  “阴谋倒未必有,可我总觉得晋王这个人太有心计,他是在趁着将军贬官家居来拉拢将军。”萼娘揣度道。

  “嗨,效忠于皇上和效忠于晋王能有什么差别?”

  “万一晋王和皇上不是一条心呢?”

  “嗯?”潘美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被萼娘说得一愣。

  赵匡胤过了一个十分惬意的长春节,节后几道诏旨,变更了几个大臣的官职: 吕余庆重回益州任知州,整肃官员,襄理军政;沈伦副丞相,兼任枢密使;潘美重回禁军,担任禁军副指挥使;卢多逊升为副相,顶替吕余庆原来的位置;前翰林学士李昉仍旧回翰林院,接替卢多逊为翰林学士承旨;太子中允李穆升为知制诰;京西南面转运使李符入朝,升任刑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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