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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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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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是一阵尴尬,敢说话的都说完了,急着说话的却不敢说。赵匡胤也故意矜持,就这样过了半刻,他才举起酒盏,在王全斌、王彦升等人面前巡过,说了一句炸雷般的话:

  “朕这杯酒,送你们几位将军上路!”

  曹彬等慌忙又跪,连连叩头哀求。

  “慌什么?都起来,大丈夫不要显得没气量!”赵匡胤喝道。他挨个儿在王全斌等人脸上注目一过,才又开口道:“王全斌,突破剑门,攻入成都,大功在前;坑杀降卒,纵部劫掠,大罪在后。贬为崇义军节度观察留后,明日赴任。”

  崇义军节度在湖北的随州,这是收复荆南才置的一个新节度。

  王全斌听罢,如同刚从地狱里钻出来,惊得鼓起双眼,不知说什么好,张了半天嘴,才挤出一句:

  “陛下懂我!”

  话音没落,眼泪先出来了。

  “不是朕懂你,是曹彬、潘美这些人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才捡下你这条性命,你知道吗?曹彬、沈伦为了你,把不少大臣都得罪了!”

  王全斌恍然大悟,忙不迭地举起面前的酒,对曹彬、沈伦、潘美敬道:

  “如此,几位将军便是全斌再生父母!”

  “什么父母?”赵匡胤撇了撇嘴。“朕刚才不是说了嘛,朕是你们的阎罗王,本想送你们下地狱,可惜小鬼难缠,曹彬这伙人,充其量不过是群小鬼罢了,什么再生父母!”

  赵匡胤一句调侃,气氛一下子缓和多了。大概崔彦进、王彦升都明白死不了了,竟然露出了笑意。崔彦进还跟赵匡胤开了句玩笑:

  “陛下,我们也是陛下的小鬼。”

  “你听着,”赵匡胤敛起笑容,厉声对崔彦进说。“崔彦进九死一生,智下三泉,然助纣为虐,罪在不赦,贬为昭化军节度观察留后,明日赴任。”

  昭化军在西北的金州,这也是个新建的节度。

  “还有王彦升。”赵匡胤不再饮酒,他的脸早已红了。“朕看你这个人不适合待在东京,还回你西北当原州刺史去吧!”

  王彦升听罢极为惊愕,倒不是因为诸将之中被贬最轻,而是因为他想起了成都那个侯莫陈利用唱的那两句歌: “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是市井伎人,说出的话竟如出一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赵匡胤哪里知道什么侯莫陈利用,他命王彦升到原州去,是因为夏州的李彝兴病重,估计活不了多久了。西北目前得力的将领只有姚内斌一个,万一夏州乱起来,姚内斌一人的力量恐怕远远不够,不得不早为之备。西北人残忍嗜杀,对付这样的部族,非得王彦升这样的家伙不可。再说王彦升对西北的风土民情也比较熟悉,把他安放在那里,他也自在,朝廷也踏实。

  今天与宴的几个人,王全斌等死里逃生,一惊接着一惊,自是理所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大吃惊的人,就是曹彬。他吃惊的并不是赵匡胤对他厚加褒赏,而是赵匡胤说自己和潘美等人“舌战群儒”救下王全斌,并且“把不少大臣都得罪了”。他不知潘美是否有过此举,但自己却从来没有“舌战群儒”,更没有与任何大臣谈及王全斌等人的事。赵匡胤为什么要这么说?曹彬分析,这正是赵匡胤聪明绝顶的御将之处: 第一,他不忍把开疆拓土的将帅置于死地,又不好把自己定下的规矩由自己破坏掉,所以把责任推给了自己和潘美等人。第二,赵匡胤推卸的表面上看起来是责任,实际上是恩德。他这样做,首先是调和将帅之间的关系,如果赵匡胤不这么说,王全斌等人势必怀疑自己落井下石或袖手旁观,而他的一句话,却让王全斌把自己看成了“再生父母”。其次,表明他对将帅的宽容,他有意把大臣百官主张严治的意见抖落出来,既表现出自己护养将帅、顶住朝官压力的苦心,又暗示王全斌等人不要再胡作非为,否则百官群起,他赵匡胤也不好袒护了。这个皇帝,的确胜过柴荣百倍千倍;这个皇帝,才是个真正能坐稳江山的皇帝!曹彬对此钦佩之极,但他同时也想到: 想在这个皇帝手掌心里翻跟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慕容延钊有了大功,被贬到襄州;李处耘有了大功,被贬到淄州;王全斌、崔彦进、王彦升有了大功,又被贬到随州、金州、原州,而且贬得顺理成章,滴水不漏,贬得每个人都对他感激涕零!自己需要格外小心才是,否则也免不了是这么个下场。





第三十五回 徐妃画像称宜子

  花蕊夫人入宫这几个月,沐尽君恩。赵匡胤除了偶尔几天召幸宋皇后,几乎全都与她在一起。如同孟昶一样,赵匡胤也时常与她谈诗论画,颇有点风流儒雅的味道。不过她对这两位帝王的感觉却明显不同: 孟昶的“三千宠爱在一身”是全神贯注,贯注到连朝政大事都懒得过问;而赵匡胤则不然,无事时对她百般钟爱,真有了大事,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撂在一边,一心一意去掌管他的朝政。孟昶对臣下凶暴,对自己却无限旖旎;赵匡胤对臣下并不严厉,而对自己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君临之态。换句话说,孟昶是个弱者,赵匡胤是个强者。 
 
 
作为一个女人,她内心渴求的,当然是孟昶的温柔,但她敬服赵匡胤的大丈夫气概,她认为赵匡胤像个真正的皇帝,而孟昶更像个怜香惜玉的情人。或许女人活在世上,最需要的并不是皇帝,因此花蕊夫人从入宫的那天起,一直在怀念着孟昶,因为孟昶给她的无尽的爱抚和近乎低眉顺眼的驯顺,从赵匡胤身上很少能体会到。

  这些日子,她每遇烦愁,就顺手写几句小诗,写完了便不再保留,随意搁置,倒是青杏这丫头有心,把她的诗稿都收在一起,因为青杏知道赵匡胤喜欢这些东西。前几天花蕊夫人把从蜀中带来的一些画卷翻出来看,里面有房从真的《宁王猎射图》、《羌人移居图》,常粲的《樗蒲图》,黄筌的《山居诗意图》、《山家雪景图》,李升的《青城山图》、《峨嵋山图》、《武陵溪图》等,都是孟昶送给她的宫中宝物。如今孟昶不在了,再看这些画,难免有些睹物思人的感慨。青杏十分乖觉,见花蕊夫人久久赏画,建议她自己也画一些。花蕊夫人在蜀中时也曾经画过,只是入宋后一直没动过笔,青杏一说,她还真动了心,于是索来绢布丹青,慢慢地临摹起来。凭着花蕊夫人的聪慧和功底,一出手便很有些章法,尤其是模仿《宁王猎射图》画的一个宽幅,不仅青杏大呼神奇,连赵匡胤见了都赞不绝口。她还清楚地记着那天赵匡胤看过此画后,说此画中射猎的将军英武有神,并说得空的时候,也让她换上戎装,拿上弓箭,与自己一同去射猎。

  这一日花蕊夫人在后花园里游赏,见到满园的花都已开始凋谢,有些伤感,懒洋洋地回到宫中,往榻上一靠,怔怔地望着纱帐。青杏小心翼翼地把丹青笔墨铺在案上,问道:

  “夫人,今日可要作画?”

  “哦,”花蕊夫人显得没情没绪,眼也没睁,说了句: “你退下吧。”

  宫中只剩下花蕊夫人一个人,她脑海里先是一片落英的景象,慢慢地,那片片花瓣组合成了一张面孔,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那是孟昶。他变得苍老了许多,但眼睛里仍旧充满了柔情蜜意。蒙眬中,她觉得孟昶正朝自己走过来,甚至伸出一只手来拉她。她连忙睁开眼,想真真切切地看看孟昶,可惜这一睁眼,孟昶的影像倏地消失了,能见到的,依旧只是淡青的纱帐。

  她惆怅极了,茫然起身,在宫中四顾,最后将目光落到青杏铺好的那幅白绢上。方才青杏问她是否要作画时,她一点情绪也没有,可现在,她突然渴望作画,她要把孟昶那张虽然憔悴却充满渴求的脸描摹下来!

  凭着真切的记忆,她开始在绢帛上一笔笔勾勒。当她把孟昶的面庞和眉目点染出来,再想勾画他的须髯时,却停了下来。青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好奇地问:

  “夫人画的是哪路神仙呀?”

  “啊?”花蕊夫人抑制住内心怦怦的跳动,应了一声。“我画的像神仙吗?”

  “像呢。”青杏说着,用手指着画像上的脑门处。“神仙的脑袋门都宽。”又指指两只耳朵:“小时候听我娘说,神仙都是两耳垂肩。夫人画的这个神仙耳朵垂大,好看着呢!”

  花蕊夫人微笑着瞅瞅青杏,问她: “你说我画的是哪位神仙?”

  青杏诡谲地一笑,贴着花蕊夫人耳边悄声地说:

  “这还用猜吗?夫人一定是画个求子的神仙。”

  一句话顿时让花蕊夫人开了窍,她用手指点了点青杏的额头,嗔笑道:

  “你真是个鬼精灵!我给你讲个故事。古时候有个姓张的神仙,最会打弹弓,树上的鸟儿遇到他,十个有九个要遭殃。有一次他带着弹弓到郊外游玩,看见一对翠鸟正在树上捉嘴儿,张仙拿起弹弓,嗖地一声朝那对鸟儿弹去,两只鸟儿都受了伤,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却掉在地上两个蛋。说来也怪,两个鸟蛋从那么高的地方掉在地上,竟然没有摔破。张仙觉得这事儿蹊跷,就把两个蛋拿回家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他回到家里,只见两个小人儿正在他床上跳跃戏耍。张仙猜想,这两个小人儿一定是那两枚怪蛋化生的。两个小人儿见主人回来,一古脑儿跑到张仙身边,一个说: ‘我叫赵廷隐,是天帝派来护卫先生的。’另一个说: ‘我叫一贤,是天帝派来给先生当子嗣的。’张仙正迟疑,只见两个小人儿刹那间变大了。跟真人一样大呢。张仙悟到这是天帝警示他不要再去弹雀,从此以后,他专一为人求子,谁家请他,他就拿着弹弓对树上的鸟儿空弹,鸟儿飞走的那一刻,主家的妇人便怀上胎了。后来人们就把张仙叫宜子神,只要主人用心虔诚,就能应验,灵着呢!”

  “真好听,真好听!”青杏高兴得直拍手。“夫人,那就把这张宜子神像挂起来吧!”

  “别急,还没画完呢!”花蕊夫人握着笔,又在人面之下画了件衣袍,这衣袍是按孟昶在蜀中时的穿着画的。她端详了半天,才对青杏说: “你去找阎公公要个香炉,我要给宜子神烧一炷香。”

  消息传到宋皇后耳朵里,她心里着实一动。这天闲暇,她好奇地来到花蕊夫人宫中。花蕊夫人连忙跪接,宋皇后大模大样地甩了甩手:

 
 
 
  “免了吧!”

  花蕊夫人见宋皇后在宫里转来转去,猜想她一定是为那张宜子神画像而来。果然,宋皇后见到西墙上挂的那幅画,停下脚步,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道:

  “这是你画的宜子神?”

  花蕊夫人躬身答道: “臣妾画得不好,还请皇后娘娘多多指教呢!”

  宋皇后扭转身来,看着花蕊夫人,说道: “凭你长的这副俏模样,若是生个女儿,一定如花似玉;若是生个男子,会不会显得单薄些?”

  “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一点私愿,没想那么多。”

  宋皇后变得笑容可掬,伸手拉住花蕊夫人的衣袖,说道:

  “别这么拘谨嘛。来,咱们坐下说说话儿。这宜子神本宫从来没听说过,是你们蜀地的神仙吧?不知道灵验不灵验?”

  “娘娘,这话臣妾可不好回答,若说神仙不灵,岂不是亵渎了神明?若说神仙最灵,那岂不又把娘娘放在神仙之下了?”

  “哟,你可真会说话,怪不得官家稀罕你!”宋皇后酸酸地说了一句。“本宫虽然贵为皇后,可也要敬神哪。你说说看,怎么做,才能让神仙显灵?”

  花蕊夫人听出,皇后是急于求子,才到自己这里来的,心里踏实下来。

  “神灵之事,自古以来信则有,不信则无。皇后娘娘是个虔心敬神的,哪有不灵的道理?娘娘只需日日敬香,也就是了。”

  宋皇后又走到画像之前,看了半晌,说道:

  “把画像送到中宫去吧。”

  花蕊夫人怔了一下,说道: “这一张是臣妾初试笔墨,画得不好。娘娘若是想要,臣妾再尽心画幅好的才是。”

  宋皇后不好再说什么,回宫去了。

  花蕊夫人重新画了一幅相貌绝不相类的宜子神。这天刚要给宋皇后送去,赵匡胤来了。

  “爱妃手里拿的什么画?”

  花蕊夫人莞尔一笑,答道: “臣妾信手涂鸦,哪里算得上是什么画!”

  “哎,你心灵手巧,画得蛮不错,让朕看看。”赵匡胤顺手拿过画来。“这是什么人?”

  花蕊夫人脸一红,没有答话。

  “这是夫人画的宜子神!”青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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