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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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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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我是不是官府的?”陶白不示弱地顶了一句。

  “官府的就更该懂规矩呀!”士卒把他打量了一番。“我看你是个冒牌货!”

  还没等陶白再辩,几个士卒一拥上前,把他双臂反剪了推到一边。急得陶白大叫:

  “老子是朝廷使臣!老子……”

  一个士卒从怀里掏出了那块捂得温热的枣糕,“啪”地一下拍在陶白的嘴巴上,黏黏的糕把他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陶白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还咕哝着鼻子在哼哼。士卒又掏出了那个绸包,蜡丸滚落到地上。

  “这是什么?”

  陶白像黄鼬盯着鸡一样瞪圆了眼睛看着蜡丸,含混地大叫: “不准动!”

  一个操京城口音的汉子走过来,对手掂蜡丸的士卒说道:

  “就是他,把这个要犯解到京城去!”

  两天之后,陶白被关进了开封府大牢,那只打开的蜡丸已经放在赵普的案头。蜡丸是晋王赵光义派人送过来的。

  赵普紧皱着眉头,凝视着这只不大的蜡丸,好像也感到了它的分量。他倒背双手在厅中反复走了数遭,才又回到案头,用一个很精致的锦囊把它装好,揣进怀中,来见赵匡胤。可惜他来的不是时候,阎承翰告诉他:

  “宰相再等会儿吧,皇上正在瞧花蕊夫人作画呢!”

  赵普无奈,只好在偏殿门前踱来踱去,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赵匡胤才从后宫出来。赵普迎上去施礼,赵匡胤问他:

  “又有什么密本要奏吗?”

  宋朝的规矩,在朝堂上公奏的叫做常本,事涉机密私呈皇帝的奏本叫做密本。

  “是。”赵普躬身答道,小步随赵匡胤进了偏殿。

  赵匡胤的心思像是还在花蕊夫人那里,心不在焉地往御座上一坐:

  “说吧。”

  “陛下,此事干系重大!”赵普不等赵匡胤允许,已经凑到他的面前,从怀里掏出开了封的蜡丸和丸中一片小小的白绢。“请陛下御览。”

  赵匡胤接过那方白绢,只见绢上细细写着几行蝇头小楷:

  汉忠刘将军阁下: 兵力布防,均已排清,西北姚内斌、伊审征危在旦夕,余将平平,亦无密防。河北党进已入京为禁帅,韩令坤病故,淄、沧无重兵,曹州袁彦已无兵,符彦卿被疑,已放洛阳,此时良将,惟潘美在大名而已。皇帝迷恋后宫,无暇军务,正南下之时也。珍重。仲卿百拜。

  “闾丘仲卿?”赵匡胤抬头看着赵普。“暗通北汉刘汉忠?”

  赵普似不情愿地点点头: “笔墨已经勘验过,分毫不差。”

  赵匡胤有些茫然,喃喃地说: “闾丘仲卿虽然是个很古板的人,但性情耿直,朕对他百般信赖,委以生杀大任,难道他真会对朕如此薄情?”

  “臣也不愿相信此事是实。”赵普显得十分惋惜。“只是铁证如山,臣不敢不奏!闾丘仲卿对大宋朝的确忠心不二,有口皆碑。可臣回想他跟随李筠时,也曾多次与北汉有过交往,或许刘汉忠许给他高官厚禄,也未可知。”

  “他不像个贪财的鼠辈呀!”赵匡胤自语道。“朕不会看错人!”

  赵普不再说话,只是不时偷眼看着赵匡胤的反应。

  “传递蜡丸的人犯现在哪里?”

  “拘押在开封大牢。”

  “什么人?”

  “臣不敢说。”

  “说嘛!”赵匡胤显得很不耐烦。

  “此人名叫陶白,是贤王光美府中的小吏。”

  “什么?光美府中的小吏?光美与闾丘仲卿有何交往?”赵匡胤不敢相信。

  “陛下,贤王早已成人,不少大臣都与他私相往来,只是陛下一直把贤王当成孩子罢了。”赵普这话带着很强的暗示。

  赵匡胤并没在意,他在想闾丘仲卿的事与伊审征有没有关系,因为前两天袁彦的军报上奏明伊审征不仅蓄谋造反,而且暗通北汉,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确立同盟。这个刘氏,偏于一隅,却对中原大朝一直虎视眈眈,长此下去,岂不有蚕食之患?他心里一股火气直往上冒: 对北汉这样的死硬小国,就应该还以颜色,看来大有动武的必要了!这样做不仅仅是收复疆土,更重要的是要警告本朝尚存异志的人,北汉只是我囊中之物,想投靠北汉以图叛逆,无异于飞蛾扑火!

  “陛下,不知闾丘仲卿如何发落?”赵普又问。

  赵匡胤不想为这样一个小人物费太多的脑筋,随口说道:

  “交晋王审理吧。噢,闾丘仲卿既然是你的属下,你也该过问。不过事不得实,万万不可轻杀,不要坏了朕爱惜民命的训诲!”

 
 
 
  “遵旨!”赵普领了圣命,心中已经有数。他回到府中,立即命人将闾丘仲卿拘押起来,带到开封府,向府尹赵光义移交人犯,并把天子的旨意也传达给他。

  再说闾丘仲卿无端被解进开封大牢,自然义愤填膺。一连几天,他独自一人在狱中关押,再无一人前来问讯。这几天他反反复复地考虑,自己一无赃污,二无误失人命,清清白白,忠心耿耿,何罪之有?倘若是误触权奸,那就只有一件事: 自己费尽力气查证河北、西北某些将帅暗伏阴谋的事泄了出去。可此事都是自己与两个亲随秘密走访的,那两个人又不甚知晓自己的用意,绝不会泄露出去。此外惟一还知道此事的,只有宰相赵普,但此事与赵普并无利害关系,他当时只是劝自己要谨慎从事,并没有更多的指斥或怀疑,况且自己在赵普手下鞍前马后,诸事处置得切中要害,赵普也曾多次在皇帝面前夸赞自己刚正不阿、临危敢断,他难道还能加害于我吗?他不也是极力主张限制、削夺将帅兵权的倡导者吗?至于几个将帅究竟受谁策动,姚内斌的密信上怀疑出自京城要人之命,伊审征甚至曾讲过内随晋王、外依刘汉的话。虽然这几个人证都已不在人世,但姚内斌的密信还在自己手中,走访诸处的笔录也藏得十分扃密。只要自己还在这个人世上,就不怕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不管你晋王也好,贤王也好,也不管是虎大帅还是牛将军,只要敢造反,谁也别想溜之大吉!

  直到四五天后,闾丘仲卿才被带出来提审,大堂上坐的是晋王赵光义。单看这架势和来头,他就明白事关重大,因为寻常案件,这位晋王是不会亲自出场的。如果猜得不错,十有八九是晋王已经得知自己在查实诸将的反迹,莫非他是怕此事与他有牵连?也罢,且听听此人如何审断!

  “闾丘仲卿。”赵光义唤了一声,语调并不凌厉。

  “下官在。”闾丘仲卿并不承认自己罪犯的身份,仍自称下官。

  “你知罪吗?”

  “下官不知何罪之有!”

  “你现在还有心思在本府面前称下官吗?你是谁的下官?是李筠的下官?还是刘汉忠的下官?”赵光义慢条斯理地问。

  闾丘仲卿听得有点糊涂: “下官不知晋王此言何意。下官确曾在李筠帐下,此事尽人皆知,当时泽、潞城破,下官也曾伏地请死。感圣天子不杀之德,下官委心向顺,尽心竭力,再无贰志。至于晋王所说刘汉忠,下官不知与他有何瓜葛,乞晋王明示。”

  “你所做的惊天伟业,难道还要本王为你明示?”赵光义讥讽一句,命身边的柴禹锡将蜡丸与绢书拿给闾丘仲卿过目。

  这实在是闾丘仲卿万万没有料到的事。眼前的绢书上分明是自己的字迹,可自己何曾写过这样的书信?又何曾与刘汉忠有过什么交往?他倏然明白了: 这是有人在蓄意设计陷害自己!猛然之间,他觉得眼前变得一片昏暗,像被人推进了万丈深渊!他不自主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是谁陷害自己?他一时无从知晓,然而指使人陷害他的人,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晋王赵光义?

  他突然感到一腔热血猛地都涌上了头顶,好一会儿才沉静下来。委屈、冤枉、憎恨、绝望,一股脑儿挤满了他的心头。他在想: 要想把真相搞清楚,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那就是面见天子,把朝廷内外有人谋反的事告诉皇上。此刻他真后悔自己做事太过认真,非想等到把隐情弄个明明白白铁板钉钉才向天子说,为什么就不能先把他们的形迹禀奏给天子?自己失于果断,对手却毫不手软先开刀了!

  他没有声嘶力竭地叫喊,甚至没有说一句辩解的话。他闭上眼睛,因为他知道在这里说什么也没有用。他也不想再看见堂上这个审判者,因为如果能再给自己一段时间,他们的位置很可能会调换过来。

  赵光义扭头示意柴禹锡,让闾丘仲卿招供画押。柴禹锡拿着供状来到闾丘仲卿面前时,闾丘仲卿还是一动也不动。

  “你要怎么样?”赵光义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下官要面见皇上。”闾丘仲卿说得十分平静。

  “呵呵,是吗?”赵光义冷冷笑了一声。“你可能见不到皇上了!”





第三十八回 张永德意外得偶

  与往常数次一样,张永德从邓州回到汴京后,先到旧宅里看看歇歇,便到大梁门外宝相寺,找了一大师叙谈一阵。他与了一大师相交已近十年,虽然见面的次数并不太多,但张永德感到与这位南方和尚心甚相通,总是忘不掉他。在邓州这些年,他读了一些佛书,对佛理也能知晓一二,称得上是个居士了。邓州也有寺庙,也有和尚,但张永德与他们交往几次,便觉得索然无味。后来他明白了,了一大师所讲的是禅宗,而自己所受的熏染,大约也都来自此宗,故而契合,与为同道。什么叫宗?说白了就是宗教内部的派系。佛学从天竺传到中 
 
 
土,中土和尚发明其奥理,免不了会形成自家的解释。流传于中土的佛学,至少有十来宗呢。比如唐朝大和尚玄奘所建的一宗,人称慈恩宗,便很古奥难懂,玄奘弟子窥基编写的《诚唯识论》他反复看过三遍,什么“缘起”,什么“唯识”,头都涨大了,也没弄懂是什么意思,后来索性不看了。还有成实宗,那是古印度大和尚诃梨摩跋创立的大宗派,说什么“我”、“法”两空。法界为空还勉强说得过去,人们不是常讲“荣华富贵是过眼云烟”吗?那不就是“法空”吗?退一步说,山川草木、楼阁亭台、小桥流水、锦绣喧哗,一闭眼,什么也看不见,不也是个“法空”吗?可“我”怎么能空得了?闭上眼睛还有脑子在想事啊,就是睡去,也还会做梦啊!不对头。那南山一宗倒还合乎情理,不管你怎么修行,只要“诸恶莫作,诸善奉行”,一辈子遵守戒规戒律,就能修成正果。此宗在前朝颇为流行,甚至连日本国和尚都将它奉为珍宝,听说当时扬州开元寺有个名叫鉴真的高僧,受了日本王子的邀请,东渡大海,传播本宗。日本王子专门为他建了一座招提寺,由他来做住持。不过此宗的戒规太森严,又不准教外修行,自己再淡然,毕竟也是个朝廷命官,哪能一切不顾,专去礼佛呢?还有三论宗,说二谛有“真谛”和“俗谛”,八不中道为“不生不死,不常不灭,不一不异,不来不出”,这还是印度高僧龙树的发明呢,真、俗二谛还有些兴味,那八个“不”,让人何所是从?说来说去,还是达摩大师的“静修”最近人情。当然,禅宗也分南、北两宗,听说禅宗五代祖弘忍大师先把袈裟传给了中原人神秀,不想又从岭南来了个慧能。有一天,弘忍让弟子们诵偈言志,神秀写了一偈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自以为无敌。慧能针锋相对,也写一偈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更是妙趣无穷。在张永德看来,不论是神秀还是慧能,都是聪明绝顶的大和尚,难怪如今禅宗所奉的六代祖分为“南能”和“北秀”!

  了一大师见张永德来,把他让进侧厢一间净室,与张永德相对打座在蒲团上。佛门与居士相交,无凡俗间的寒暄,所以了一大师开口便问:

  “尘缘断否?”

  “未曾。”张永德冲口回答。“大师是知我心者,我并非好色之徒,普天下只有一缕心香,无论如何挥之不去,望大师有所教导。”

  “老衲虽然尘缘早断,也还喜欢和你这样的性情中人相交。”

  “却是为何?”

  “因为老衲早年与你一般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一大师虽然眼睛微闭,依旧在看着张永德。

  这话让张永德隐隐感到: 眼前这个老和尚,说不好也是为将为臣的出身呢。但佛门之内,不论你俗世贵贱,都是“弟子”。

  “你可知水中月镜中花的典故?”了一大师又问张永德。

  “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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