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0-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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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00-蛇宫-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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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我只是想这样过,我又没有怎么样呀。    
    我的泪水滚滚难止,并开始像鹅一样抽噎。    
    院长妈妈说,好了好了,知错改了就好。不要哭了。来,张小银,告诉警察叔叔,你的真实情况。现在就说。不许再哭了!    
    说变脸就变脸,他们变得真快,警察也好、院长妈妈也好,唯一不变的是女记者的脸,可是那笑脸很不真实可靠。城市的人也就这样了,除了表面的东西,他们和我们农村的人,区别也不太大。走就走吧,赶就赶吧,我想我也该走了。    
    我把老家地址全部写了出来,包括我堂叔叔家的电话号码,我爷爷奶奶、养父养母的名字。我说,是的,是我不要父母的,是我半年前离家出走的,我在遣送站被关了两个多月,被遣送的之后,我爬火车到柚州又流浪到这里。我不想在家里,我也不想在城里过太热闹的生活,我只想在福利院生活。所以,我就说了假话。    
    好,院长妈妈冷漠地说。你可以下去了。我们和你家里联系,我们会争取让你在这读书的。去吧。    
    她骗人。我知道她的骗人。她的眼睛还闪着大人们会意的、假装的庄重神色。她不要我了,她像讨厌别的甲壳虫一样,讨厌我了。    
    我站起来。女记者追了出来。那该死的假手又搭在我小小的肩上。我已经听到院长妈妈在里面像侦探一样地说,肯定就是她父母故意把孩子留在这,商量好了,好混个特区户口。我绝不上这种当。然后我听到她开始打长途电话了。


《蛇宫》总序文学应该是中性的(13)

    女记者陪我下楼。她说,告诉阿姨,相信我,她搂过我的肩,要我看着她。你一定有很多东西没有说,半年来,你到底是怎么过的?这么长的时间,你不可能瞎流浪。院长妈妈说你会按摩,你指甲上为什么有奇怪的蓝色指甲油?这不可能是你妈妈用的颜色,还有你时髦的发型。都说给我听听好吗?也许我能帮助你。我保证。    
    我突然对她竖起两个手的中指。这是柚州和香湾通用的最下流的手势。她的金丝眼镜差点掉下来。我转身就走。    
    13没想到我爷爷和堂叔叔第二天下午就到了香湾,堂叔叔有一个生意要争取,他把爷爷带到儿童福利院就跑了。没一个人告诉我,事情败露的时候,我爷爷马上就要到了。他们马不停蹄,像追杀手一样,我原来还以为我还可以再在这住两三天。没想到,只是第二天下午,爷爷就到了。    
    我想保持尊严,不哭。管生活的李妈妈,在收拾我的行李时,突然抱了我一下。我差点哭出来。但我冷漠地忍住了。我冷静地宣布,大家(社会各界)送我的礼物,全部不带走,统统送给小朋友们。李妈妈和赵老师想塞一个会叫“可恶!可恶”的皮卡秋给我,我使劲拽了出来扔开。我只带了一套少年百科全书和那张爱弥丽的报纸。    
    他们都在福利院大门口了。等着送我。爷爷一直和他们卑躬屈膝地说谢谢。感动过分而有点结巴。    
    凌所长和警察姐姐、女记者、院长妈妈还有其他几个妈妈和老师。他们身后是一块大大的白底红字标语:说普通话,写规范字,提高特区文明水平。    
    几个小甲壳虫突然出现在大楼楼梯上,他们向我奔来,一个小虫举着一块橡皮擦。她非常喜欢扮演白雪公主。她把橡皮擦硬塞给我,抱住了我直哭,其他几个也围了上来,都抱我,伊伊哇哇地嚷:    
    你为什么要走呀!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呀?    
    我再也忍不住,我扭头看了院长妈妈一眼,眼睛就被泪水泡花了。我一头扑到了院长妈妈怀里,我的哭声比鹅叫还难听:妈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要我啊……    
    院长妈妈哭了。她非常紧、非常紧地搂着我,很快就放开了。这是她对我最真诚的三秒钟。我的后背麻起一片。我当然知道,铁定的结局本来就不可能改变,南瓜马车永远是南瓜的马车,灰姑娘的梦想,就是南瓜和老鼠本身的梦想,是永远不能实现的地瓜式梦想。    
    我的眼角扫到了街头的出租车,就这样,我突然招手,结束了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告别仪式。    
    再见,爱弥丽。再见,香湾。再见,海风。再见,芒果树。再见,小甲壳虫。    
    1没有那天就好了。    
    鸭子都放出鸭棚了,嘎嘎嘎嘎,嘎嘎嘎嘎,一片老竹筒压裂的嘎嘎声中,晚娥看着老公阿青,把一袋海瓜子边走边倒地倒在有点湿的地上。五百多只鸭子追逐着阿青,有的还急惶惶地拍起不能飞的翅膀。鸭子爱吃这种薄壳子的草绿色小贝壳,连壳吃下,因此下的蛋也格外大,蛋黄色泽也好,城里人说它含钙,卖相卖价都比普通鸭蛋好。其实,海瓜子人也爱吃的,阿青说,城里的市场里,要五块钱左右一斤,可是,阿青通过一些饲料贩子,每天固定得到一大饲料袋的海瓜子,约五十斤,十五块钱。但是,阿青说人不能吃,肮脏。因为都是工地民工半夜偷偷到龙心湖捞的。那个湖和海水有点相通,但水早就死了,工业污染,有的地段臭死人了。阿青说。    
    晚娥的眼睛,像鸭群一样跟着阿青移动。晨风从海面上贴着滩涂的泥泞吹了过来,带着不新鲜干货的腥味,也有海沙的味道。成年的鸭子在这样的风中没有什么感觉,但是,那批小鸭子的绒毛就逆风软软地竖了起来。    
    阿青没有看晚娥一眼。    
    没有那天就好了。    
    但是,晚娥在这样闪念之后,总会连着想,没有那一天也一样吧,老公阿青还是会把一簸箕新捡的鸭蛋,使劲砸在公公的脑袋上。二十天前的那一天,晚娥在洗澡间听到了外面的异常的声响,听到阿青像野兽一样非常低沉的怒吼。只有一声,外面就安静极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晚娥没擦身子就套上衣服,拉开木门。公公就蹲在门外,抱着头。头顶上的血,正顺着稀疏的花白头发,项链一样,一颗颗从头发上跳滴下来;公公的汗衫,在颈窝那里,已经积了一巴掌大的血迹,还有血珠子跳滴下来。地上全部是打烂的鸭蛋,黄黄滑滑的一大片,还有一些蛋黄是圆的,整簸箕的鸭蛋几乎都破了。阿青用的劲很大。    
    阿青不在。晚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公公不断冒出的血刺激了她,她尖叫起来。阿青!阿青啊!叫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找到阿青就站在院子里,他背对屋子。晚娥不想动公公的头,她觉得恶心。可是,阿青并没有理睬她的意思,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院子里。晚娥快步走了出去。流血了,晚娥说,你用摩托送你爸去卫生站吧。    
    阿青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晚娥第一次看到阿青横咬的腮帮子,恶狠狠的就像咬了一根烤干的鸭腿。晚娥不由就嗫嚅起来:要包一包的……    
    阿青转身进屋。晚娥跟了进去。公公依然蹲在那个位置,看不出死活地闭着眼睛。新买不久的那只半大的黑狗站在旁边。黑狗用鼻子嗅了嗅公公的头,又不以为然地嗅了嗅满地破烂鸭蛋。阿青却倒了茶,咕嘟咕嘟地猛喝几口,重重扔下杯子,摔门进了睡觉房间。    
    血珠还在一颗颗跳到公公汗衫上,手上也有一条发暗的血迹,在慢慢爬动。晚娥有点生气,她不高兴公公头发花白的头上,有这么多血。


《蛇宫》总序文学应该是中性的(14)

    她到房间五斗橱抽屉里,找到了一小瓶紫药水,然后,又翻出一块碎花布代替棉纱。阿青跟了出来,冷冷地看着晚娥轻轻挥开黑狗,开始为公公涂药。黑狗好奇地又靠了过去。阿青突然过去,冲着黑狗就是一脚,那样子简直就是要把黑狗踢成两段,嗷———地,黑狗发出极其刺耳的惨叫,站不直似的,颠着身子退到门口,一边泪汪汪地看着主人。黑狗一边看着阿青,一边扭头用舌头舔自己的腰侧,忽然就趴了下去,哼嗯哼嗯的。    
    晚娥因为这一声极其突然的惨叫,惊得把紫药水掉在了公公头上,药水瓶跌落时,把药水全部倒在了公公的汗衫上;公公睁开了眼睛,马上又怕光似的紧紧闭上。    
    反正没有药水了,晚娥站了起来,取了扫把。她说,你起来吧。我要扫了。    
    公公慢慢站了起来。有一道干结的细血痕在他额角,没有再流下来。公公很慢地走向自己房间。晚娥不知道他是不是很疼,还是脑袋被他儿子砸晕了。她不愿也不敢去搀扶公公。阿青没有表情,他看了自己的父亲、看了晚娥,又看了趴在门边的黑狗,最后他点了烟,然后他走到院子里去了。    
    晚娥把满地黏糊的鸭蛋处理干净,就到了黑狗身边。她去摸黑狗被阿青踢到的腰部,黑狗抖动起来。晚娥在心里说,你很疼吗?黑狗像躲开她的手似的努力站了起来,可是,黑狗站起来,晚娥发现它嘴里流出了黏黏的血水。    
    黑狗是第二天早上被起来做饭的晚娥发现死去的。这一天早饭已经是迟了,因为晚娥一夜被阿青折腾得死去活来。阿青几乎要把她的腿折断。有两个问题晚娥被反复质问,一个是,阿青车祸住院的那些天,他的父亲究竟对她干了什么?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今天她一出洗澡间,不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他在外面偷看!你愿意!最后,阿青说。    
    黑狗是倒在灶间门口死去的。晚娥去摸它的时候,它已经硬了。晚娥感到了恐惧。其实阿青昨夜陌生的野蛮,已经让她感到不安,但是因为所有的行为是和酒气混在一起,使她有些难以分辨,所以她是一直坚持到实在忍不住才哭出声来的。但这条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的黑狗的尸体,终于让她确认了丈夫身上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    
    2晚娥结婚一年多了。和阿青也算是自由恋爱。两年前晚娥从老家湖南来这打工,就在老乡和人合开的湘土人餐馆见到了阿青。当时是周末,生意很火,晚娥被老乡临时指使,帮忙上了道菜,因为不老练,汤汁倾了一些在阿青身上。阿青没吭气,低头自己擦。晚娥有一点不好意思,因为她想在这里打工赚钱。老乡基本同意,但老乡是小股东,说是还要尊重本地人老林的意见。老林那时,就在这一桌上,和阿青他们一起喝酒呢。晚娥出了服务差错,怯怯地拿眼睛看老林。老林有点生气,但后来再眨眼看看晚娥,就挥挥手说,下次小心点!敬酒道歉吧。    
    晚娥很识相,一听有下次,立马高兴起来,对不起啊,哥哥。    
    阿青反而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笑笑。阿青喝了酒,马上又找别人喝了。像是不想和她多说什么。晚娥由于过度欢快,脸上很有几分迷人。晚娥一转身,老林就说,胸和屁股肥得很有样子呢!    
    晚娥才干了五个月就结婚了。因为阿青几乎天天来餐馆。    
    阿青不爱说话,没想到公公更不爱说话。公公快七十岁了,平时都是他煮饭给阿青吃,家里就是父子两人,阿青的母亲多年前就去世了,生活起居大部分都是父亲照顾儿子,一方面做父亲的身体健康,一方面阿青忙。阿青心很活,一会儿和村里人搞石材、一会儿和人家搭手搞水电装修,一会儿搞荔枝收购,一直没闲着,虽然最终是亏了钱,但毕竟没停,直到认识晚娥的时候,已经开始搞养鸭场,所以,都是公公料理这个家。    
    晚娥嫁进门的前一周,还都是公公起来煮稀饭。后来晚娥说我来吧,公公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表情很像阿青。他说,习惯了,想多睡就睡吧。话是这么说,但那之后,都是晚娥做早饭了。一家人生活挺好,阿青很快就腰粗了起来,公公看上去气色也不错。在晚娥的央求下,阿青买了自动洗衣机,有时衣服洗好了,公公会主动帮助晚娥拿到丝瓜架那边晾。公公的心和女人一样细,衣服被单都晾得很平整,收下的衣物也折得非常整齐。阿青就不行,晚娥请他帮助,他宁愿抽烟和黑狗玩,或者看着黑狗追鸭子,反正是使唤不动的。    
    闽南人有一道家常菜是鸡蛋炒腌萝卜干末。这也是阿青非常爱吃的。但是,晚娥刚来时,切了一次,就几乎手指发痛,又费时间。之后,公公总是趁小两口还在午睡,就默默地把一条条腌萝卜干剁切成绿豆大小,再切一小碟绿豆大小的大蒜头末。这样晚娥只要打两个鸡蛋一炒就成了,非常省事。阿青还直夸呢。    
    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父子俩都太不爱讲话了。看电视的时候,遇到好笑的,阿青会哈哈大笑,笑出泪花;公公也会笑,但是从来没有大声过。遇到阿青在外面不回家吃饭,晚娥和公公一起看电视就有一点点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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