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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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万水人海中-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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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手三年后,钟国为什么还去都江堰?苏一自己也没有明确答案,这件事情上她也不想跟妈妈说太多。于是只针对她的后半段表示强烈不满:“妈,钟国死了——难道她撕了我连难过都不可以吗?就算我和他分手了,可我们以前到底要好过。” 
  “不是说你不可以为他难过,别的不说,你和他到底也是老邻居老同学,他这次不幸遇难我和你爸也很难过。但是苏一呀,你也要注意一下分寸。程实现在是你的未婚夫,你当着他的面为以前的男朋友哭得肝肠寸断,他看见了心理能舒服吗?程实对你怎么样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不要伤了人家的心啊!” 
  妈妈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苏一低头反省了一下自己。这十多天来,她满脑子里都装着钟国,为他的生死牵肠挂肚。至于程实,已经被她冷落了很久了。算来还是那晚烛光追悼会上见过他一次,追悼会后他开车送她回家,在门口下车时她甚至没有邀请他进来坐一坐,唯恐他进来了就不走了:“你赶时间,快点走吧,路上小心一点。” 
  他二话没说就独自驾车走了,夜色深寂,僻静马路上那两点孤独的尾灯,仿佛深海里离群的鱼,寂寞地游移在黑暗中。 
  她已经多久没有喝他见面了?她都说不上来。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不再主动过来找她,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的近况。虽然总是三言两语话不多,却字字句句透着关心与温暖。 
  “苏一,这个月毕业后,下月初你和程实就计划回国是吧?” 
  “是,以前是这样计划的。” 
  说起这件事,苏一心里更乱了,以前的计划中,她还决定了回国后就和程实结婚。可是现在,她还能按原计划进行吗?钟国在都江堰因大地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情况下她能若无其事地操办婚礼吗?想象一下对门钟国家白纱黑幔凄凉无比的光景,而她家却红对联红窗花红喜字贴得四处红彤彤,这对比未免太过强烈了吧?那简直无异于给那对可怜的父母心头的伤口撒盐啊!她做不到,无论如何做不到。 
  可是,要怎么跟程实开口呢?他已经跟家人说过回国后就结婚的事,温州那边,程家已经为唯一的独子早早操持上了。程实的妈妈以高涨的热情为儿子陆续采购了不少结婚用品,有好几次还为着颜色款式的问题一再打来越洋长途征询他们的意见。如果现在说结婚计划不能如期举行,这一瓢冷水泼下去,凉的不是程实一个人的心,他全家的颜面往哪搁? 
  思来想去,苏一一颗心乱得完全没了章法。苏妈妈这是却话题一转:“苏一,妈觉得现在回国找工作也不容易,国内目前就业形势并不好。我记得你说过留学生毕业后申请加拿大的短期工作签证比较容易,不如你去申请工作签证留在加拿大工作一两年再回来,在国外有工作经验的话,回国求职更有竞争力了。” 
  苏妈妈一番话似乎是另起了话头,不再纠缠在钟国的问题上。但是苏一却很明白妈妈不愿她回国的真正原因。知女莫若母,如果真的会去了,钟国家就在正对门,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会更为他的死感到伤心难过。 
  苏妈妈的这个建议倒是好方法,最能解苏一目前的燃眉之急。如果不按原计划回国,婚礼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咽喉。可是,苏一又有些迟疑,她其实很想快点回国,想回去看望钟国的爸爸妈妈,还想也去一趟都江堰。那是钟国生命中最后一个停留过的地方,也是她和他生命中掀开最华美一幕的地方。她想故地重游,去追忆,去回味,去缅怀,去悼念,去祭奠……这是她目前最想做的事。如果不回国,心愿如何德昌? 
  苏妈妈的建议,让苏一陷入两难的抉择中:“这个……我再考虑一下吧。” 
  “你别考虑那么多了,一动不如一静,就在加拿大多留一两年吧。 
  苏妈妈不但对苏一如此建议,后来一定也打电话对程实说了同样的话。次日程实打电话来时,似是无意地问:”我的导师问我想不想申请工作签证继续留在加拿大,如果我想,除了学校方面雏菊的各科达标成绩外,他还很乐意为我写一封推荐信。“ 
  她沉默良久,声音才空空洞洞地发出来:“那你想留下吗?” 
  同样沉默良久后,他才缓缓开口:“苏一,不如我们再多留一年吧!”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浸透了满满的恳求。他的声音轻细如线,微微带着颤抖,仿佛随时会断在电话里。 
  程实这句充满恳求的话,让苏一明白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所有的想法,他虽然嘴里什么都不说,心里却是明镜一块,却始终在保持者沉默与忍耐。知道这一刻的当面锣对面鼓,他才把心里话说出来,他很清楚目前这种情况下,她是没办法旅行结婚的承诺了。他只想恳求她多留一年,其实就是在恳求她多给他一年时间。 
  她心乱如麻:“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已经毕业了,要不要提交工作签证申请?苏一必须尽快拿定主意。 
  程实也顺利毕业了,他打电话说想过来看望她:“已经很久没有见你了,今天想去看看你,可以吗?” 
  他的声音安宁而平和,语气中却带着几丝掩饰不住的苦涩。她怎么能后所不可以呢?何况她能这样避而不见他一辈子吗? 
  程实说打完电话就出发的,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却还没到。没有道理呀,本来最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苏一打他的手机,他语气轻松地告诉她:“路上车子出了点毛病,我要迟点才能到了。” 
  “出什么毛病了?” 
  “没事,就是刹车有点失灵。” 
  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拔得老尖:“什么,刹车失灵,那你有没有事啊?” 
  他笼统地说:“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我一会就到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程实才出现在苏一面前,他的额头上贴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绷带,脸颊上也有擦伤,她一眼看到就马上扑过去查看伤势,嘴里急的直嚷嚷:“你不是说没事吗?怎么受伤了。” 
  他安抚她:“一点小伤不要紧的,已经算命大了。车子撞上防护栏后完全报废,我的人却奇迹般只受点皮外伤,真是要感谢上帝。” 
  “你怎么开车这么不小心啊,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她后怕得没法说下去,光是想象一下就已经不寒而栗了。 
  他却看定她问:“苏一,如果我也像钟国一样……突然就……你会不会同样为我痛苦难过?” 
  虽然只是一句假设的话,但被程实用那么忧郁伤感的声音缓缓道来时,如雪崩如海啸如泥石流齐齐汹涌而来,让苏一惊悸得脸色苍白:“程实——你——你不要吓我。” 
  “我只是说如果……” 
  她激烈无比地截断他的话:“没有如果,我不接受这样的如果。程实,我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 
  程实却执着地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苏一,你知道吗?车子出事的那一瞬,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死了……” 
  苏一一把用力堵住他的嘴,拼命摇头,眼睛刹那间湿透:“为什么要假设这么残酷的事,我已经收购了,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吓唬我。 
  他拉开她捂住他唇上的手,紧紧握在他宽大的手掌中,凝视着她的眼睛说:”苏一,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想把心里话全部告诉你。你知道吗?车子出事的那一瞬,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同样为我痛苦难过?上天厚待了我,我没有事。当我发现自己知受了一点皮外伤时,我却感到遗憾。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感到遗憾吗?因为我希望自己伤得重一点,可以送去手术室抢救。然后你接到警方通知赶来守在手术室外,为我揪心痛苦地等待着。我这个想法很像那些烂俗爱情剧的片段吧,你会不会觉得可笑?但我真的很希望有这样一幕发生,因为我觉得,如果有这么一次痛苦分别的时刻,你或许会更懂得珍惜我。“ 
  程实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惜字如金,他很少会这样大段大段地说那么多话,尤其是直抒胸臆的心里话。虽然一个人的心是不能剜出来给别人看的,但是言为心声,他这番话,等同是把他一颗鲜红的心捧在苏一面前,让她一览无余。 
  苏一哭了,张开双臂搂住他,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里,眼泪瞬间就湿了薄薄衬衫的一大片。他的想法可笑吗?她一点不觉的可笑,反而只觉得感动——整颗心都被他一番话感动了。 
  她迄今为止二十五年的生命中,有过两个倾心爱她的男孩。他们都同样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地爱过她。现在钟国已经不再了,她应该要更加珍惜程实才是。纵然没有痛苦分离的时刻,她也要懂得珍惜他——珍惜这个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为她无怨无悔付出的人。   
  5。   
  苏一决定和程实一起申请毕业生工作签证,在加拿大多留一年。他们的生活像一趟列车,经过了地震这块巨石的震荡脱轨后,又渐渐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程实毕业后搬来了苏一的公寓,她帮着他整理两大箱行李,衣服该挂的挂该叠的叠该洗的洗,像个贤惠的小妻子那样操持着。看着她在卫生间为他洗衣服搓出满盆泡沫时,他觉得幸福就藏着肥皂粉的清香里,无数雪白泡沫是幸福的花朵在不停绽放。 
  但是,泡沫花朵确实那般的转瞬即逝,甚至还来不及完全绽放,就要凋谢了。 
  这天晚上一起在外面吃过晚饭回来,苏一先洗了澡,程实看完新闻后也进了卫生间洗澡。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手提电脑上网查邮件。 
  MSN上宋颖向她发来消息:”苏一你在吗?” 
  她信手回复:“刚上来,你这时候怎么有空找我,不是说上午总是忙的一点空都没有吗?” 
  那端的回复却让她吃了一惊:“我不是宋颖,我是杨钢,我只是借了她的账号跟你交谈。” 
  杨钢——苏一怔了半天,才重新输入消息:“你从北京回来了吗?钟国的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情绪好些了吗?” 
  “钟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的情绪短期内是好不起来的。现在已经把钟国留在北京的所有物件都带回了南充,里面有一些东西,我觉得应该要交给你。” 
  “交给我,什么东西?” 
  “你不是毕业后就要回国吗,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 
  “杨钢……我在申请加拿大工作签证,暂时不会回国了。”不知为什么,跟杨钢谈起这些时苏一的手指沉重的几乎敲不动键盘。 
  杨钢迟迟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她等得焦灼不安,不由又打上一行字:“请问钟国留下了什么东西是要交给我的?” 
  “你还关心吗?听宋颖说你就要和那个温州小开结婚了。” 
  她艰难的答复:“我关心,可以告诉我吗?” 
  “我不想说,等你什么时候回来自己看吧。反正东西搁在那十年八年也不会坏,你迟早会看到的。” 
  杨钢似乎话一说完就下线了,久久没有消息传过来。苏一对着静止的聊天网页发呆,钟国留下的东西,有什么是应该交给她的?她用心想了又想,也想不出来。就如同她怎么都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还会去都江堰。这将是一个她穷尽毕生致力也解不开的谜了吧? 
  可是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杨钢似是忍无可忍:“不行,我忍不住,虽然他们都说这件事就不要再让你知道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你,否则对钟国太不公平了。” 
  他没头没脑的话,让苏一莫名地紧张起来,心咚咚跳着,血突突地往上冒,呼吸突然变成了一桩困难的事。只是眼睛前所未有的清明灵敏,不受肌体任何不良反应的影响,哨兵般鉴定地守在电脑屏幕上,不放过消息框里蹦出的每一个字。 
  “你知道钟国当年为什么会突然向你提出分手吗?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绝对不是他所说的另外有了女朋友。” 
  隐隐感觉到了某种真相的逼近,苏一的呼吸刹那间为之一顿。 
  钟国当初提出分手的原因其实不是另有所爱?那是什么?难道最初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其实是患了绝症?她想起当年那张被她扔在北京火车站某个垃圾桶里的体检单,那时他那么坦然地交给她,她因此觉得他的身体肯定没问题,所以也没有去取就扔掉了。他是不是就赌她这一下? 
  脑子迅速飞转的同时,她的手指机械的敲出疑问:“为什么?是不是……他患了什么绝症?” 
  “绝症——你就只知道绝症,你知不知道有种伤害叫运动伤害。钟国毕业前跟大学同学踢了场告别球赛,结果球场上,有个鲁莽的家伙一记飞脚,没踢中球却狠狠地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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