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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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0-01-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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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邵燕祥同志
? 李洪岩
  蚊子嗡嗡飞,是饥渴使然,叮上一口,那快慰劲就甭提了。天天发表文章教训人类,当个职业杂文家,开心是开心,但题目其实难觅;一天不收到百八十块稿费就饿得慌,咋办?挖空心思,钻头觅缝找话茬,一旦捕获,其施施然肯定和蚊子吮血一般不二。
  我那篇《身后闲事谁管得》原是感慨认知真理的困苦艰难,是想探找历史演变的模式或韵节,不料竟为饥痨痨的职业杂文家提供食物。拙文在一九九九年三月三十日《杂文报》发表,照例挨了编辑的剪刀。不意招惹以写杂文而妇孺都知的邵燕祥同志青睐,《李洪岩文读后》便出现在五月二十一日《杂文报》的版面上。但见老邵头儿忽地从“杂文作坊”中跳出,风风火火,抡起水火棍劈头盖脸打将下来,却不料未挨到对方,倒闪了自家的腰!
  他上来便说,拙文所引的那段《普希金秘密日记》,是他所没读过的,却断言这是一句“显然已成历史的话”。这“话”何以“显然”成了“历史”?未作任何交待。一个“显然”,一个脱离了文本环境的“没读过”,便成了他这篇杂文的转折点。
  然而,一句“话”成为了“历史”,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指这句“话”是“历史”上的人说的,抑或指这“话”只具有历史陈迹的意义而毫无现实价值?此类杂文家的杂文,确实给人“杂”的感觉——芜杂、嘈杂、混杂!然而,邵燕祥却标榜什么杂文“重理性和思辨”来着。不加证明和说明的“显然”一类修辞法就是他的“理性和思辨”!
  “显然”之后,邵燕祥又来了个“似乎”──“似乎”李洪岩对邵某“所不知道”的卡沙诺瓦以及邵某所知道的柳永等“前人”“不胜艳羡”!好一个名教杀人!轻轻一个别有赏会、曲解歪解的“似乎”,便把李洪岩归入了“流氓”的行列!杂文家的修辞法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与姚文元所玩的把戏同出一门!
  “似乎”之后,邵燕祥接着来了个“大概”──“大概”李洪岩“认定”“比尔·盖茨不看《杂文报》,也没功夫跟他打笔墨官司”。实则大可不必“大概”,完全可以“肯定”,因为,像《杂文报》这类专供邵燕祥们改造世界而“杂语喧哗”的搏杀阵地,创造文明的比尔·盖茨是绝对不会“看”的。但是,要说比尔·盖茨“没功夫”“跟”我“打笔墨官司”,“大概”倒未必了!他只须拿出其亿万家财的零点零零零几,就可以雇佣千万个擅长“打笔墨官司”的杂文家!而且,照邵燕祥的讲法,这些杂文家绝大部分掌握舆论工具──“如果从杂文作者群中剔除了现在和过去的新闻工作者,恐怕就要溃不成军了。”你邵燕祥何不将那《杂文报》寄比尔一纸呢?不必费事找人翻译,只须用盖茨发明的东西轻轻一点,李洪岩的“罪证”就会立刻现于这位世界首富眼下。
  够了!邵燕祥继续在文中运用的“仿佛”、“如此这般”、“据说”、“又据说”、“有点”、“多半”、“大约”、“不知道是不是”、“呜呼”等等模糊字眼,还需要我一一点评吗?用了这么多模棱两可的修辞法,是要“立其诚”吗?然而,杂文家的积习如此,杂文家安身立命的诀窍在此,邵燕祥早就习而不察了。他要把自己装扮成真理的化身,把自己的职责规定为教训人类,却忘记自己也是无毛两足动物。
  这不,邵燕祥在文章中两次承认,他根本就不知道李洪岩是“何许人”,又坦白不含糊地承认自己是“局外人”!换言之,对我们与杨绛在报章上公开进行的学术争论,他根本就一无所知,对我们所发表过的各式文章,他高贵厚重的眼皮当然也就从未稍稍一夹,所以招来二愣子式的质问:为什么不“把前因后果上下文交待清楚”?既然自知是“局外人”,何以不呆在一边晒晒太阳,跑来瞎掺乎啥?这就不能不使人想起邵某的另一篇文字垃圾《读钱锺书旧文》,也是恬不知耻却又气概飞扬地大叫:邵某“自知”于钱先生的著作“未取一瓢”,“至今还是头脑简单”。于是,我们看吧,他居然“头脑简单”得把钱锺书笔下一个相当于“笔者”意思的普通代词“我们”,不含糊地坐实为“一定是”钱锺书和杨绛!我在邵燕祥的人生败笔下也读到过不少“我们”这个词,就从未想到那里面居然还包含了他老婆!一个人,土埋到大半截了,学术上思想上一无所成,与学术界隔膜如阴间之物,却靠小打小劫混个杂文家头脸,再专恃杂文家伎俩放泼,老物真不知世间有羞耻事!
  而且,邵燕祥在他有名的杂文里对全世界宣告:“杂语喧哗才是人间”,“杂文的生存状态,从一个特定的角度标志着宪法中言论自由这一公民权利的实现程度”。然而,当有人出来“自由”“喧哗”的时候,燕祥同志震怒了,对“反权威、争平等的味道”不以为然了!对“公开撒谎”的“高高在上者”大加粉墨,做“道义上的声援”了!此时的邵,不仅全然背叛自己的信仰,而且变成了《山海经》里那个名叫山膏的动物,大声“呜呼”:杨绛先生也可以“咒骂”吗?“咒骂”杨绛的人又岂能不是“坏蛋”?看来,邵燕祥所说的“杂语喧哗”,就是许他“喧哗”,不许别人“杂语”!更不消说,邵燕祥还直挺挺地写过这样的话哩:“若想把哪一个人推向没落,推向停滞,推向失误,以至不可自拔,那就向他们一味地说好话、献谀词、唱颂歌,而把任何批评和忠言都叫作吹毛求疵或别有用心吧!”(《杂文作坊》102页)
  这种自己扇自己嘴巴子一般的自我搏斗,对邵燕祥原属稀松平常。好在没人叫真儿,他许多矛盾的话也就可以照样印在同一本书里。譬如,他刚对孔孟之道叫骂了一阵,转脸便去夸赞某位前人具有“儒家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的优良品格。难怪他要说,自己根本就做不到“好处说好,坏处说坏”,主观的爱憎压过客观的求实,更是人的劣根性。(同上95、101页)
  邵燕祥自以为是“有人生经验的人”!怎样的“人生经验”呢?政治整人经验!看其杂文,会发现他对“四人帮”那一套深恶痛绝,批判起来口沫四溅,若不共戴天。这当然值得嘉奖。然而,多瞧几眼,不难发现他无非是用“四人帮”那套来批判“四人帮”而已。从思维方法上看,他玩的那套把戏跟“四人帮”真是惊人相似。别忘了,邵燕祥读得最熟的红宝书,是毛主席著作;最真诚的信仰,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原则”(同上84页)。时代造英雄,一个打小就革人命并给人革命的人,一脑瓜子政治头脑是天赋的,心心念念无非革命,眼里笔下无非斗争。比如,我在文章中泛泛说了句“尊者长者”,邵燕祥分外眼红,政治斗争的弦立即绷紧,吼道:“可知自称幼者,毋乃过谦,自命卑者,多半也是‘唯卑贱者最聪明’的那路聪明的卑贱者吧。”用一个表示不确定的“多半也是……吧”,便把对方拉入了政治批判的行列。我的比杨绛先生年“幼”半个多世纪的“幼”,也成了“过谦”,进而照政治语录的逻辑,推衍出我从未“自命”过的“卑”。请看,邵燕祥这种敷衍文章的手法,是否与他所“痛恨”的张、姚之帮如出一辙?说他玩的把戏跟“四人帮”不二法门,又何尝冤枉了他!更不必说“唯卑贱者最聪明”那一套也正白纸黑字地印在他“公开展览”的“各色长短大小方圆不一的成品半成品、思想材料、文字部件以至下脚料”当中了!《杂文作坊》开篇不就在标榜什么“格外重视舆夫之论”、“自审不过是街谈巷议”吗?不是在公开昭告天下“以劳动者为主体的广大民众,也是要顽强地表现自己”吗?够了,还是看一下杨绛先生干净利落的断语吧:“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
  别以为反“四人帮”的人就不是“四人帮”一类的,“打着红旗反红旗”,亦不新不鲜也!别以为天天叫骂专制的人就一定喜欢民主,《聊斋》里女鬼谓狐狸精不云乎:“你说我不是人,你就算得人么!”钱锺书先生精譬地喝道:假使自己要充好人,总把世界上人说得都是坏蛋;自己要充道学,先正颜厉色,说旁人如何不道学或假道学。义正词严地叫喊,有时是文学创造力衰退的掩饰,有时是对人生绝望的恼怒,有时是改变职业的试探,有时是中年人见旁人还是少年的忌妒。披着长头发的,未必就真是艺术家;秃顶无发的人,也未必是学者或思想家!
  我没有经历过“文革”,更没有邵燕祥那种过来人的政治性“人生经验”,但对他这套积重难返的阶级斗争思维习惯,却心知肚明,也替他难为情!人类眼看要进入二十一世纪了,可我们的杂文家却还生活在他可怕的历史记忆里,常常自觉不自觉地以名教政治为参照系,来看待、评判一切他理解的和不理解的旧事物与新事物!这种马列老太式的思维惯性,如果放在十几年前,倒也时髦、新奇、可喜,可到了今天,世界一日万变,他却依然故我,依旧耍老一套把式,就不免让人感到絮烦、过时、可笑了!邵燕祥庞杂的杂文,絮叨来,絮叨去,思想的贫乏只使人想到白头老宫女。
  比如,他表白道,他之所以写这篇《李洪岩文读后》,倒还不是因为看了李文,而是因为《文艺报》上有篇讲钱锺书的文章。据那篇文章讲:“一九六八年开始,钱锺书家派驻进来两名‘造反派’夫妻,起监督和审视作用。在这期间,由于年轻人不懂得尊重老年人,也不懂得尊重知识,还动手打了钱老。”引了这一段,邵燕祥想干什么呢?你看吧,他开始运用他一贯的上纲上线联想推衍法了!他写道:他由此才知道,原来与钱锺书杨绛打交道的,并不都是“谦谦君子”,而李洪岩毕竟没有“打”钱锺书,而只是“骂”杨绛,“也算不无一点进步吧”,但是,“不打是不打,骂口里未必就不含有杀机”。因为李洪岩大概(“是不是”)含有这样的“意味”──“你想要名誉,就像普希金那样出来跟我决斗”。原来呀,李洪岩的张口“骂”比“造反派”的动手“打”还厉害!李洪岩是想与杨绛决斗,是想杀死杨绛!读了如此这般生拉硬扯、笨拙可笑而又神奇可惊的推演,不仅增强了我们对“四人帮”式思维方式与文风的认识,而且也对邵燕祥同志生出无限哀怜!莫非他患有迫害狂?莫非他得过狂想症?莫非他小时候的诗兴发作了?莫非他老糊涂了?莫非他脑袋里第九根筋有毛病了?要批李洪岩就批吧,把“造反派”扯上干啥?人啊人,走火入魔到如此地步,夫复何言!我庆幸邵某没有像姚文元那样取得政权,不过就是个舞文弄墨的文丐,不然他造的孽不会亚于张春桥们!
  痴人说梦、盲人瞎说的昏话胡话不必介意,而与钱锺书杨绛打交道的,也确实并不都是“谦谦君子”。譬如,这位曾经以“人生败笔”浓抹胡写过的邵燕祥,就被钱锺书先生灌过迷魂汤。看他对所引《文艺报》的话深信不疑,益可见邵大杂文家对治学的基本规则毫无所知,对钱氏夫妇的生平更不了了。然而,他不知这是一团乱蓬蓬的葛藤账,依然充当旗手、鼓手、打手,去大判“葫芦案”。为什么?就因为他心眼里先就有了成见。事实是,钱氏夫妇与邻居动手撕打,是一九七三年的事;对方不是别人,正是研究邵燕祥祖师鲁迅的林非研究员。林非是“造反派”吗?同居一单元房子吵嘴打架,你邵燕祥未经任何调查研究,何以就一屁股坐到了钱锺书杨绛一方?太势利眼了吧?幸亏邵燕祥不是法官!而且,这种邻里打架的俗情琐事,到底与中国当代政治具有什么关系?只怕精通中国政治的邵燕祥也会对此哑口无言吧!
  邵燕祥口角白沫喷完理屈词穷之际,又祭起“成分论”大旗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说:“坏蛋(畸形的蛋、腐臭的蛋)不一定是坏鸡下的,但发现那蛋可疑,查查那下蛋的鸡或孵蛋的过程,看毛病出在哪里,并不为多事。发现哪个蛋有问题,提醒大家下筷的时候注意,也是起码的公德了。”对这段高论,我举双手赞成。而且,我很乐于遵照邵先生在“公德”问题上的“最高指示”,“查查那下蛋的鸡或孵蛋的过程,看毛病出在哪里”,并“提醒大家下筷的时候注意”。于是,“那下蛋的鸡或孵蛋的过程”还就真被我发现了──自我爆光的《人生败笔》、自我演义的《沉船》。要知道邵燕祥是什么“蛋”,光看这两部大著就够了。
  其实,这个邵燕祥,我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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