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91-美元硬过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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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91-美元硬过人民币-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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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中生智,我问南方人:“十块钱一碗,里头搁的是什么?”我的智慧不在于问了一句巧妙的话,而在于使用了许城方言。如此一来就与南方人拉开距离,而与也说许城话的馄饨挑主接近了。卖馄饨的说:“是啊,你也不瞧瞧面条里头搁的是什么!值这个价。别说十块钱,二十、三十老子也敢要。你掏不掏?不掏就变二十了!”说着用勺子去敲南方人的头。南方人被迫掏了一张十元的,提着箱子过了马路。一面走一面回头说:“今天算我撞见鬼了!”    
    之后,我和王玉埋头吃。我们没有相互讲话。我在考虑吃完以后付钱的事。其间又用许城话要了一两次盐、辣椒什么的。卖馄饨的两次把勺子伸过来,给我盐和辣椒。总算吃完了,我问:“几个钱?”卖馄饨的说:“你是许城人,我不宰你。都是家门口的,我明天还在这块摆,你带两个人来砸挑子,我还划不来呢!他是出差的,乡下人,不是不宰白不宰呃?你说还是这个理?”我陪笑道:“是是。”卖馄饨的说:“我就收你五块钱吧。”    
    五块钱,我们还是挨宰了。按当时的物价,一碗三鲜面和一碗馄饨加起来撑死也不过两块五。我掏出一张十元的给卖馄饨的,他说没的找。此时商店都没有开门,没地方换零钱,卖馄饨的也不可能不收钱。我不愿再逗留下去,所以最后还是付了十钱。好歹和那南方人相比,我们赚了一碗馄饨。    
    我带上王玉,继续上路往码头而去。此时天光已渐渐显露,路上出现了一些早起的行人。我们又穿过四个十字路口,最后抵达码头。王玉坐在自行车后,没有再抱我的腰,也没有说话。她默默无语,没有声息,从重量上感觉,也没有睡着。她大概为我刚才的表现在生气呢。如果她生气,也是我们相处以来的第一次。谢天谢地,事情已经到了最后收尾的时侯。她气得很是时侯──如果注定要生我的气的话,此时生气比任何时侯都好。我是一个胆小鬼、自私的人,而且猥琐。谢天谢地,她能这样地理解我、后悔我们之间的行为。她但愿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离开我就象离开一块木头、一场恶梦,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和更圆满的呢?没有了。对我来说,知道她生气也就得到了安慰。她会为我的软弱和卑微,为我的一切缺点而生气,和其他人一样,和赵燕、小惠一样,那真是太好了。我也就不必存有最后的一丝遗憾了。    
    王玉始终绷着脸,当我们坐在防波堤的水泥护栏上遥望那条船的时侯她也一样。后来太阳出来了,映在她脸颊上。我去买刚刚能分辨出颜色来的红红的苹果。我捧着纸袋向她走近,近到足以看见她流泪的距离。很难说她面无表情是生气还是为了忍住不哭。我呢?既不想流泪也不生气。我只想睡觉。我太疲倦了。接着我想起来了,韩东的一篇叫《利用》的小说是这样结尾:    
    哦,朝霞,他们被它明确的无意义和平庸的渲染浸润了。    
    然而此刻,某种无意义的感觉只属于我。我看见王玉在哭,泪流满面。我们知道:一个人在哭的时侯就一点也不虚无,尽管他(她)悲伤、委屈或莫名其妙,同时也很充实。    
    王玉回去后的一个星期,杨真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从悲痛中稍稍解脱出来的东海找到我,向我表示感谢。他感谢我没有给一个和王玉在一起的机会,否则他现在就会觉得对不起杨真了。他没有料到杨真会死得那么快。他说如果当时我给他机会,王玉肯定会和他上床的。他有这个把握。    
    一九九五年二月十五日下午02:17分


三人行三人行 一

    这篇小说里将多次出现“枪”这个名词,也许比其他高频率出现的名词出现的频率都要高。但您不要失望,我所要讲的并不是一个杀人致残的故事,也和战争无关。所使用的一些和战争有关的名词和术语都只是比喻。从本质上说,这里进行的一切都是一些游戏。枪──请原谅我去掉了它的引号,也仅仅是一件玩具,大多数情况下如此,大体上如此。它是九三年在N市地摊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因为和真枪相像,所以叫仿真手枪。据那些摆弄过真枪的人士说,它们只是颜色不同。发生过几起劫道和劫持大型客机的事件之后,这种枪的买卖就被明令禁止了。看来它还真有点用处。神话和禁令使仿真手枪魅力陡增,再加上真枪实际上的不可希求,才有了下面的这个关于手枪又非真枪的乏味而精彩的故事。    
    它们被放置在一只箩筐里,统统滋生了绿色的铜锈,“枪栓”──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在谈论枪械和与此有关的内容时使用引号,拉不开了。那样子真比一支几十年前经过无数血雨腥风的老枪还要疲惫。东平用一根洁净的手指拂去上面的灰尘,手指马上黑了。他的左手放着一副题为“各国手枪”的扑克牌。将纸牌一张张地摊开在席子上,东平不厌其烦地对照着。美国的考尔特手枪,英国的道斯左轮,西班牙的米克雷以及比利时制造的白朗宁。当然还有国产的五四式,这些都有可能。或者,那支四不像的手枪是枪的灵魂。都不像,都有点像,或者它就是手枪的抽象。它就是那种叫做枪的东西。想到此处东平终于心平气顺了。他独自玩了一会儿扑克,由于心静自然凉,在微风电扇的吹拂下终于在一天中最热的时间(下午一点半钟)里睡去了。    
    这是发生在九四年夏天的东平的一次午睡。时间前移一年半,九三年的春节前夕,他们三个在夫子庙首次看见了这些手枪。东平并无感觉,小夏当然也不知道他看见的是些什么。惟一的例外刘松刚从南方来。那在南边已经绝迹了的违禁品竟赫然摆放在路边的塑料布上,行人来去匆匆,但无人问津。刘松几乎是扑了上去的,这一奇怪的逆向(相对于他们的前进目标)运动引起了东平、小夏的关注。他们跟着他来到地摊前,不知道他对什么发生了兴趣。鞋垫、皮带、打火机……,似乎都不是。刘松专注地看着,目光迷离,就像瞄准和躲闪着某个女人。刘松如梦的目光是很有名的,总是使他立于令人羡慕的不败之地。后来东平看到一篇报道说:老虎目光一迷离就要扑人。刘松整个软绵绵的体态也像一只老虎,每当他目光恍惚的时侯前方必然出现一个美丽的女人,仿佛就是由他那令人迷惑的目光创造出来的。    
    刘松的目光盯住了一把玩具手枪,这是东平所没有料到的。他为此蹲下身去,把枪拿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看。摊主被吸引过来了,告诉刘松这枪劫飞机抢银行都行。刘松回答说他正是为此而来的。“真枪摸得多了,这玩具的怎么用?”他问摊主。“一个样”,摊主说,教他拉枪栓、安子弹。所谓的子弹就是下垫塑料片的八粒火药,围成一圈类似一朵梅花。安入枪膛后可连击八响,然后塑料片退出,再安入一朵梅花。    
    刘松握住枪,右手伸直举平,左眼眯缝着,以自己为圆心手臂为半径缓缓划圆。最后,在摊主的面门前停住了。摊主虽说知道不会有任何东西射出,但还是紧张地皱起眉头。为了这笔生意他不便避开,但枪响的一瞬间还是阖上了双眼。一缕青烟在夫子庙的上空腾起,尚未完全飘散刘松叭叭叭叭叭叭叭又向七个方向分别开了七枪,直到枪内的子弹全部射完。他很像那么回事地掉转枪口对着自己,一丝烟气从枪口逸出,刘松很轻松地将它吹散开去。    
    “能不能有东西从里面射出来?”刘松问摊主。后者在一只黑包里掏了半天,从最底层掏出一只塑料袋。塑料袋内有几粒红红绿绿的子弹头,塞入枪管内据说可以随着火药的爆炸射出枪外。围观的人都认为这次可是来真的了,不光有响,还要射击,哗啦一下在刘松面前闪开一块空地。摊主也走到街这边来,不敢再站在刘松的对面。严肃的气氛下刘松本人也不敢怠慢,他瞄准花坛里的一小丛冬青,枪口也不敢高抬。一声枪响后塑料子弹滑出,在前面划了一小截弧就滚落到离脚边不足一米远的草坪上,距冬青树连一半都不到。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就是两岁小孩尿尿也比这远得多。最后的几粒子弹干脆直接从枪口落到了地上,只要枪口冲下它们就掉下来,甚至不等火药炸响。    
    但枪的生意还是做成了,不仅刘松买了枪,东平和小夏也都各自装备了一把。除此之外刘松还要了一把转轮式的。他一共付了四把手枪的钱,买了大量的弹药(梅花状的火药而非塑料子弹),分赠给东平和小夏。刘松从内袋里掏出钱夹来付钱,手掌横握着鼓鼓的钱包,里面的钞票排放得整整齐齐。他把左轮和钱夹放入同一个兜里,另一把手枪则别在背后的腰上,一片西服被支了起来。他就这样松松垮垮地走向了第一个目标。    
    东平、小夏早有准备,弹药已用最快的速度安入枪膛。于是夫子庙一带就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枪战,硝烟四起,爆炸声不绝于耳。好在是过年前夕,不时有烟花爆竹被孩子们提前燃放,所以行人也不至于有多么吃惊。这是一条仿古商业街,机动车辆禁止通行,来来往往的人群占据了路面,大都为采买观景而来,慢慢腾腾、磕磕碰碰,似乎没有人为了任何事而焦虑着急。也有推着自行车妄图超越他人的,车把上系着一串气球,仿佛要把自行车和它的主人提升起来了。此刻悠闲散漫的行人成了他们互相射击的障碍物和最佳可能的旁观者。除此以外还有随处可见的石狮、照壁、垃圾筒可供他们藏身或突然出现。三国鼎立,其联盟也是短暂且以自身的利害为转移的。一般说来,东平和小夏的结盟要长久和稳定些,因为刘松有两支枪,一支射完后第二支马上可以投入使用,或者两支枪同时射击,火力威猛自然异乎寻常,至少可以把对方完全地笼罩在一阵烟雾中了。东平、小夏呢?换弹药时只有逃跑的份儿。或者一个守护着另一个,或者,把羽绒衫向上提起,脑袋缩入领口在肚腹的部位换上弹夹。然后,在荷枪实弹的情况下重又获得了出生的勇气,钻出衣领来到这个世界上。东平在一家此刻称为钱庄的银行的大门前上弹药,刘松搜寻追踪至此。在小夏的伏击掩护下东平逃入一家称做大车店的宾馆。其后,当三个人的弹药都同时耗尽,和平才真正地降临了。三人并排走在御道街上,前方就是停满出租轿车的驿站。刘松感叹道:“我的枪要是驳壳枪带大红绸子的就好了!”东平、小夏都有同感。在这布景一样的仿古一条街上,除了现代特色不能融入其中,其他各时代的不同的风格和因素都能做到相安无事,甚至相得益彰呢!“今天的《扬子晚报》上会有一则报道:夫子庙地区发生激烈的枪战。”东平说。“不,应该是《申报》或《大公报》”,刘松说,“劫匪们血洗了高家庄,还掳走了高家的三姨太……”他身着带垫肩的西服,足登锃亮的尖头黑皮鞋,这身装束现在看来真是超时代的。三人举步向前,相互戒备着,同时又都再次压满了子弹。在武力均衡的情况下谁都不首先开枪。他们走着,由于失去了下一步具体的目标而感到疲惫。现在他们已拐上了中山南路,正逐渐离开商业兼娱乐中心的夫子庙。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增多了,车速又快,都是一副正事要办的样子。车铃声响成一片,把他们挤上鳞次栉比的屋檐下的人行道。一半节日一半日常装束看上去似是而非的人群又把他们隔开了。东平抬头看见枝杈间冬日湛蓝的天空,唯有那里丝云不挂,是一个清净高远的去处。那反映透视原理将最终汇于前方一点的电线不时被残留在树干上的枯叶打断,让东平的眼睛产生了受挫之感。电线本身也交织松驰,而且凌乱,让人失望。幸亏前面来了一人,不,是一对,这才把东平几个从午休时间里的困顿中完全唤醒了。    
    来人是老卜,东平的邻居兼朋友。由于刘松每年都飞来N市过年,所以和刘松也不陌生。小夏呢?那就更熟了。老卜曾赢过他一盘棋,对于好胜异常的小夏而言足可以把对方当做仇人永记不忘。现在老卜正挽着他的第三任夫人迎面而来,离得老远,脸就笑成了一朵花。他见到朋友和熟人的那股兴奋劲儿就像在沙漠里,或人烟稀疏的古代。那张忠实而古怪的窄脸也像一个古人。还有他那伴随口痰一连串嘎嘎声的鸭子般的开怀大笑也极富感染力。此刻,向他走过去的三人想起了这一切。他们的肌肉略显紧张,表情有些捉摸不定。待老卜松开他的夫人举起两只手准备向其中的两个肩背拍过去(他恨不能生出第三只手,这样才能同时拍到第三个人)时,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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