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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旃罗含-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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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赫对这些事其实并不在意。即便是在长大一些之后,了解到这场“事故”的影响实质是关系到自己能否享受鱼水之欢,他也没有太多想法。因为他知道自己压根不喜欢女人。所以对于这些遥远的事情他不必时时挂在心上。
    在他而言,一切只是小问题。即使是身理上的虚弱也并非不能克服。随着青春期身体的生长发育,他不失时机地参加锻炼和运动,晨夕往复不懈坚持,最后竟渐渐改变了孱弱的体质。身体的状态比一般正常人看着都还要健康。并且只要不是过分劳累的状况下,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肾脏有问题曾经差点死在手术床上的人。
    这样一来,日常生活上的麻烦都应付得了,台面上的事也就全过得去了。
    然而直到沈赫和他的第一个男朋友上床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肾脏坏死是多要命的一桩事。
    当时的男友和他两个都是第一次跟同性做爱,因此准备了很长时间。可什么事情都还没做,光是搂着抱着亲热了一会儿,沈赫就发觉自己身体有了反应,经受不住稍有刺激和兴奋。先是感到膀胱开始吃紧,血管里的血不停地往脑子里冲,然后小腹跟着绞痛起来,随着男友亲密的举动越来越多,幅度越来越大,他的肚子也痛得愈加明显。直到最后一阵急血攻心,疼过了头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沈赫进入同志的圈子已经有不少年头了,最初谈过的一两个男友都因为他不能做爱而离开他。他不只一次想尝试,可无论作“1”还是作“0”都是同样的结果——床上还没欲仙,已经“欲死”。
    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他便在心里琢磨,以后看来只能自己一个人靠打飞机解决了。但是真到他实际这么做的时候,却发觉人人轻而易举天生就会的玩意儿他竟然也不能办到。假使偶尔动了心想要犯戒,过不了多久就会立即有反应,摘心掏肺地痛,人像是虚脱了一样,尝过一两回之后就再也不敢有下一次了。
    那以后沈赫不得不让自己学会适应没有感情和性爱的生活。他再也不去想像喜欢和被喜欢是什么滋味,渐渐地便把自己封锢起来。刚开始的时候甚至不敢再涉足到圈子里来,因为必须强忍住心里的杂念和欲望是件困难的事情。可后来时间久了竟也慢慢习惯了。
    直到有一天沈赫忽然发觉能够让他心动的人和事变得越来越少,心中才露出一丝淡淡的释然和无奈。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喜悦和哀伤的时候该是怎样的感觉了。
    江上停泊的船只不明原因地呜咽了一声,风吹得更猛了些,夹着零星的雨水。沈赫最终还是没有对段哥讲述那些尘封的往事。段哥开口提到“天籁”门口那块破碎屏风的时候沈赫又抽了一根烟。只要是感到疼痛了他便靠香烟来麻痹自己。
    临走的时候,沈赫扔开烟头,缓缓地说道:“一个人孤独寂寞总是迫不得已的,谁不想有个人来分担。找到适合自己的不容易,要懂得珍惜。”讲话的声音比他平时的嗓音轻了许多,不知在说给谁听。段哥别过头去望向东方,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一夜风声如梦。
    第二天黄浦江水依旧,迎来初升的第一缕曙光。
    “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早上八点整。据本台最新收到消息,昨天晚上六时许,著名艺人张国荣在香港文华大酒店自杀身亡。目前自杀原因尚未查明……”
第十六章
    (十六)
    下了整整一夜的雨,花草树木伺机狂飚疯长。
    雨季飞转了一圈又轮回到人间。
    宋婷婷的枕边躺着一个新鲜陌生的男人身体。胸膛起伏绵延,四肢壮硕有力。
    她盯着房间上方的狭小空间凝望了一会儿。年久失修的天花板有深浅纵横的罅隙。
    这并没有影响到宋婷婷思考她的问题。她时不时地睁大眼睛,然后闭上。
    谭建刚在边上轻推她的肩膀,问道:“累不累?”
    “不累。”宋婷婷翻身侧了过去。
    谭建刚坐直了身子,把头靠在床架子上,像所有偷情结束的男人一样,抖索点燃一根香烟。
    烟气还未入喉,房间里一片昏明不分,宋婷婷已经回转身,摘掉谭建刚嘴边的香烟,掐熄在床头柜上。她冷冷地问谭建刚:“你老婆知道我和你的事情吗?”
    谭建刚看了看烟头,回答:“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那就好。”宋婷婷顿了顿,等谭建刚的眼神转向她,又接着说,“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讲清楚。我跟你好,不是单为了要谢你帮我弟弟看病。”
    不等讲完,谭建刚就说:“这我明白。那是两码事。”
    “明白最好。不然就辜负我的心了。”
    谭建刚听见这话,赶忙一脸正作,说道:“你弟弟的这个事情,我其实也花了不少心思,回去以后翻找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治疗同性恋的方法挺多的,但是效果因人而异,我帮他准备了四套比较详细可供试验的疗程方案……”
    宋婷婷抿了抿嘴唇,没有用心听他在讲些什么,眼睛望向窗外很远的地方。
    日薄西山的时候,窗口才照射进姗姗来迟的阳光。屋子里阴暗晦涩,人的表情全是虚的。不远处人家的屋顶上传来雌猫吟春的唤声,轻勾慢捺撩动着思绪。
    宋婷婷不知道这时宋晓君在做什么,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正和某个不知姓名的男人纠缠在一道。天色灰蒙,像欲盖弥彰的隐衷。
    灯光下两个男人闭着眼睛亲吻。一想起那天亲眼所见的场景,宋婷婷就不禁打起寒战。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弟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裂痕清晰可见。
    宋婷婷心里既失望,又恐惧,既愤怒,又无奈,仿佛正站在一大片山雨欲来的黑云前,需要强擂着勇气去保持镇静。弟弟被那躲在暗处的敌手掳去成了人质,或者甚至是心甘情愿作了帮凶,一切都在掌控之外,吉凶难卜。
    宋婷婷必须快速决断,孤注一掷。
    然而时常她又会想起隔壁林家小姑娘截瘫在床上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
    每到这时她便会认真地听取谭建刚的建议:“这事急不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病去抽丝,还得从长计议。”
    宋婷婷心里头恨得屏眼掐拳,气焰横窜,表面上却是压着肝火,喜怒不惊的样子。一切听从谭建刚的安排调度。
    谭建刚深锁眉头,良久过后又豁然展颜,好像参悟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天机玄妙,然后作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架势跟宋晓君摆起龙门阵来。
    其实在宋晓君看来谭建刚的谈话技巧并不怎么高明。他脸上始终带着一进门就挂着的微笑。这笑假得像是用刀子在脸上硬生生刻出来似的,宋晓君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识破并且夹枪带棒地反击回去。打过几次交道之后谭建刚依然摸不透宋晓君的门路。宋婷婷询问的时候,他只好说:“容我再研究研究,他的情况很复杂。”
    时值二零零三年春天,一场风声鹤唳的病疫席卷了整个城市。
    突如其来的“非典”像是个随风潜入夜的魔鬼,一夜之间闹得全城上下人心慌乱。
    宋晓君的学校下达了“戒严令”,一旦有不明原因的高烧情况出现,一律格“杀”勿论。宋晓君因为之前感冒请过两个星期的病假,所以被校医院清算旧帐的时候逮了出来,勒令他回家观察修养,期间无故不得到处走动。
    其实宋晓君染病在前,“SARS”肆虐在后,两不相干。只是学校领导做事小心谨慎,上面的命令又不能违背,所以只好委屈宋晓君在家里“带病自修”。
    这样一来宋婷婷名正言顺有了管束弟弟的理由,每当宋晓君想要出门的时候,她便说:“学校安排你休息在家里自然是有道理的,现在外面这么乱,没事少往外跑,人多人少都保不准,万一一个不留神传染上了毛病算谁的?”
    宋晓君没法子,只得三番四次推掉和白门的约会。
    白门电话里问:“怎么了?现在不是天天休息在家吗?反而倒比之前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更没空了?”
    宋晓君也没话可回,只好讲一句,吞半句,支吾道:“姐姐看得紧……而且外面这一阵子也太乱,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白门只好不得要领地挂上电话。
    草长莺飞,一场声势浩大的隔离运动结束之后,原本亲密的变得更亲密,原本疏离的也走得更远。白门手扶着空旷的落地玻璃窗,桌子上沏了一杯凉透的绿茶,像一幅静物素描,色彩单薄,层次深远。午后春阳懒懒地照耀着大地。静得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仿佛有天使在云头吟唱着飘飘的仙乐。
    白门从书架中翻寻以前写过的散文小说,搜索写作的灵感。
    手稿、打印稿、复印稿积攒了不少。纸张的尺寸统一是半开的大小,而颜色、质地、手感、听觉却各不相同。雪白的办公纸硬脆利落;乳白的打印纸轻密坚韧;嫩白的手信纸软薄丰稠,掂在手里有如细抚一张张不同触感的皮肤。逐个思索当时的心情和意境,脑中一时杂念丛生。这时一截白里透黄的便条纸强入视线,上面用钢笔写着漂亮的楷书:“我欠你的,你找别人还吧。”
    正出神,电话铃声孟浪响动。是宋晓君,他说:“姐姐总算出门去了。我这就到你家来找你。”
    白门“哦”了一声,眼睛仍盯着那张触目惊心的鹅黄纸条。
    宋晓君耐不住整天闷在家里和姐姐明嘲暗杠,互相憋气。姐弟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正在发酵着什么霉菌毒素,红绿夹杂浅滋暗长,时间愈久,愈是难以想像一旦爆发之后会是什么结局。
    天色欲昏,宋晓君匆匆开门往外急走,正撞到低头进屋的宋婷婷身上。
    宋婷婷刹住脚步,索眉问道:“又出去?”
    “到同学家去。”宋晓君也懒得多费口舌。
    宋婷婷见他话里话外嫌恶的口吻,便正言厉色说道:“少往外跑,外面乱得很……”
    没等说完,宋晓君便不胜其烦地回嘴:“知道。外面乱得一塌糊涂。你放心,我命大死不了。就算死我也宁愿得病死在外面,不要闷死在这个家里。
    两三句话倒把宋婷婷堵了个措手不及,干瞪着眼,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今天你吃错药啦?”宋晓君也不知听没听见,已经不管不顾夺身去了。
    宋婷婷无计可施,只好又去找谭建刚,她悄拉着问道:“你说这小孩是不是没的救了?越劝越把他的瘾给劝出来了。你上次和我说预备的那四套方案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拿出来?再这样下去怕是他就要成精了。”
    谭建刚正经严肃地说:“第一个疗程属于纯心理学的治疗方案。通俗的讲法就和他一对一地谈心,专业的说法是通过心理暗示、思维纠正以及强迫心理协调等等治疗阶段来达到目的。其实这个过程我已经开始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效果到目前为止还不太明显。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放轻松,不对我有任何隐瞒,百分之百地把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事情就好办了。”
    宋婷婷不屑道:“他要肯这么乖乖听话,我还找你干吗?”
    谭建刚耸了耸肩膀,说:“那只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了。”脸上流露出的是“尽人事,听天命”的表情。
    又是一个周末。宋婷婷三邀四挟把谭建刚请到家里,然后软磨硬缠稳住宋晓君。两厢安排妥当之后自己就借故先抽身离开房间。
    谈话开始,谭建刚故作轻松地打着哈哈。虽然是用搭讪闲聊的口气作为开场白,但是宋晓君心明眼亮,既然早就知道他的来意,就不能不留神他开口闭口每句话的意思,是否弦外有音。仿佛身怀绝技的高手在凝气对决。话题还没转正,宋晓君已经心里头惊弓乱射,听在耳朵里,是句句携风,步步疑云,字无单意,语带双关。
    冷不防谭建刚忽然诱问:“说说看你对女孩子的感觉……”摆了那么多花枪,总算点到了正题,问完这句话后,谭建刚便屏气凝神等待宋晓君的反应。神情就像是个从没动过刀的刽子手。
    对女孩子的感觉?宋晓君看着谭建刚专注的眼神,心中闪过一丝想要发笑的念头。
    对女孩子的感觉其实压根就是没感觉。
    他想起自己好像和金金在哪次交谈中也说起过这个话题。
    当时金金笑着问他:“要是有女孩子主动对你投怀送抱,你会怎么办?”
    宋晓君皱了一下鼻子说:“没想过。估计我会扭头就跑吧。你呢?要是有女孩子喜欢你,你怎么办?”
    金金仍然面带微笑:“我怕是没那份‘艳福’。我这个类型的男生不招女孩子喜欢。倒是我的‘阿那大’天生是个万人迷。这样的事情从来没少过。跟他逛一圈马路下来,光凭他那双桃花眼就能勾来不少小姑娘朝他乱抛媚眼。”
    宋晓君一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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