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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旃罗含-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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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以后,宋婷婷找了个机会把事情跟宋晓君说了个大概。
  这天天黑得特别晚,快要六点半的时候才开始有人家点起灯光。屋子里光线昏暗。宋婷婷把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挽起,扎成一个结,顺势人往后一靠。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对如饥似渴的男女纠缠在一起的镜头。
  宋晓君坐在边上神情显得有些不安。
  宋婷婷轻声说:“别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这也算是治疗的过程。你不是想要变正常吗?”
  宋晓君说:“我现在不想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人都要被你们搞死了。我觉得还是原来的样子好。”
  “你敢!不许你再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宋晓君听了这话仿佛被人强按着呛了几口水,猛地站起身,拔高嗓门:“我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干得就都是见得了人的事情吗?还不是一样被人家骂不要脸。”
  宋婷婷的脸“唰”地绯红,站起身,翻起右手就要给他一耳光,可是手举到半空,还是生生地停住了。僵持了半天,叹出一口气。再坐下的时候眼睛里竟有了泪花,不知是难过还是难言,亦或者只是难堪。
  强忍着放下手掌,脸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来,硬着嗓子问道:“这就是你一个作弟弟的对姐姐说出来的话吗?”宋晓君眼睛死死地盯着姐姐高高举着的手掌,看着它缓慢地放下,便咬了咬牙也跟着坐了下来,眼睛回到屏幕上肉色横呈的画面,不再出声。
  电视机里的一对男女已经翻来覆去变换了许多花样。
  宋婷婷过了好半天才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像是要缓和气氛,可是气氛却更冷。然后又是一片死寂,姐弟俩谁都不开口。
  电视机里女人的喘息声变做背景音乐。哼哼哈哈地,像是在唱颂着生命的赞歌。
  宋婷婷站起身说:“你自己一个人慢慢看,明天我还要去帮你拿更多的片子来。”口气当中已经没有了说一不二的专横,倒像是在自说自话,不在乎宋晓君是不是听进耳朵里去了。说完她便径直走进浴室洗澡。水流声蔓延出来,与电视机里躁动的声响交织成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宋婷婷裹着浴巾出来拿发夹,看到弟弟正横躺在床边出神地盯着电视,从背影看他的双手似乎正在自己的下体上来回摸索。宋婷婷点头不语,轻手轻脚地拿起发夹回到浴室。
  第二天,宋婷婷果然又去谭建刚家里帮弟弟拿了更多的色情影碟。宋晓君趁着姐姐外出,打电话把金金约到家里来玩。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宋晓君便把谭建刚给自己设计的疗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金金。
  金金浅笑着不发表意见。宋晓君取出两粒橙色药丸,扔给金金一颗,说道:“就是这东西,吃了可以从Gay变回来。你试试?”
  金金笑道:“我吃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想要变回去。”
  “你还没当够Gay吗?”宋晓君半开玩笑半含揶揄地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什么事情绊着你让你打死不回头呢?”金金不说话,好似被他一句不相干的玩话切中了心事,笑着摇了摇头。
  过不多久,宋婷婷回到家里,推门进屋一眼看到了金金,便躲手把刚从谭家借来的东西藏在了身后。
  金金和宋婷婷寒暄了两句,然后告辞回家。
  回去路上,金金始终想着宋晓君手里拿着的那两粒药丸。
  世上的事要真有这样容易就好了,一颗囫囵的丸子下肚,就能改头换面,从此前尘尽弃,了无牵挂。哪有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一了百了?即使想变,那些回忆也不会轻易放过。
  脑海里记忆中一张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庞这时便开始快速地从眼前晃过。圈中虚度了几年光阴,看尽了外人无法领略的风光无限和凄楚悲凉。
  朋友、情人、冤家,走的走,散的散,多年以后即使再遇见,也不一定相识,擦肩而过之后人海茫茫从此后会无期。
  圈子就像是一锅五味杂呈的汤,人在其中时间久了,逐渐失去了自己的味道,而这汤却越来越浓。
  和Mark分手以后,金金以为自己过得很充实,每天见不同的人,和他们喝酒、聊天或者上床。新的来旧的去,并无任何差别。
  直到有一天闭上眼睛,所有的脸竟然都合拢成了同一张。右手缓慢地抬起,食指弯成一个“九”的形状,第二段指节轻轻地放在嘴唇边噬咬,眼神震荡开来,猛地一下就能抓住人心。
 宋婷婷听他这么说便笑了起来,道:“你得了吧,少拿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安慰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可不比你少。你以为他肯回心转意全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
  谭建刚也笑了:“这里头难道还有你什么事?难不成你在他身上使了坏?”
  宋婷婷微微一笑:“我看你老这么从外往里杀,就是杀到死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用场。人家常说‘打蛇要打七寸’,自然得逮住要害,摸准了他的命门,才能降伏住他。所以我就从他身边下手,使了个法子把他的男朋友赶走。这样一来他心里没了着落,没了想头念头,自然也就收心死心了。要不然他能有这么乖,天天呆在家里等着你摆布他吗?你还真以为都是你一个人在那儿唱戏呢?这搭台催场吆喝打杂的人也不比你简单。你都不知道为这事费了我多少精神,你借我的那些书我差不多都能倒背出来了。他的那个男朋友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去他家的时候,才两三句话一搭脉就知道是个厉害的角色,当时心里就在暗暗打鼓,别没说动他,倒反而被他给劝过去了。所以一点不敢大意,铆足了劲儿跟他撞枪。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接着来软的,结果软的硬的一起上,才把他给制住了。我走了之后心里其实还是不太放心,就怕他不吃我这一套,所以我还准备好第二次、第三次再用更厉害的说词上门去跟他打‘持久战’。哪想到没过几天竟然就见效了。他们两个结果也不知是怎么闹上的,最后就分开了。宋晓君从那以后就跟没了魂一样,你看直到这会儿都没见他再有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见是我那一顿游说的功劳了。”
  话音刚落,谁知房门竟推了开来,一阵疾风顺势猛灌而入。
  宋晓君站立门口,恨恨地看着宋婷婷。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表情。脸上红的红,白的白,全是尴尬的颜色,狠不能拿起个什么东西把刚才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全都擦抹干净。宋婷婷和谭建刚两人头皮一阵发麻。
  宋晓君双眼喷火,一字一顿骂道:“不—要—脸!”随后转身重重摔下大门就走。
  谭建刚忙说:“他都听见你说的话了。”
  宋婷婷这时倒反而冷静下来:“听见就听见了吧。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回去再找那个男人。我都是为了他好,难不成他还会因为这个把我这作姐姐的给杀了?我对他也算是死心了,救得了病,救不了命,他就是个天生贱骨头命。救得了他这一站,难保以后不会再犯其他什么事情。我也算是看穿了,以后少管他点事儿,我还少生点闲气,多活两年呢。”
  这天晚上宋婷婷自顾自洗梳上床,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熄灯躺下之前她还是特意帮宋晓君留了门。
  可是直到昏昏沉沉进入梦乡,宋晓君仍然没回家。
  初夏,天空飞舞着漫天的柳絮。
  洁白的柳絮像是婚纱上的点缀,轻浮缱绻撩动人的思绪。
  宋婷婷走在大街上,看到婚纱店里正有新人试穿嫁衣。
  新娘在镜子面前不停地来回摆弄身姿,亮出款款动人的造型,仍不忘偷空用征询的目光笑盈盈地看着正抱肘微笑的新郎。仿佛两人不是在选买婚纱,而是在故意卖弄着风情,招徕他人羡慕而嫉妒的眼光。
  雪白的丝绸婚纱晶莹闪烁,勾留住宋婷婷的视线。
  她幻想着自己披上婚纱时的情景,身边的新郎会是谁呢?秦伟的爸爸?谭建刚?又或着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出现过的白马王子?一转头,发现身边西装革履的新郎竟然是自己的弟弟宋晓君。
  正觉得诧异,肚中又传来一阵浅痛,隐隐感觉到那个始终未曾远去的男婴再次回魂,用恶毒的眼睛冷冷地怨怼着她,伸出小小的手掌便要扯下她头上洁白的斗篷。
  一声惊叫,醒来才发觉,又是梦魇一场。枕边依然空寂无人。
  夏初梦浅,一场盛大的婚宴在五星级酒店里举行。花团锦簇,琼香酒洌,满眼望去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齐全。人声酒声水声火声声声喧天。好不热闹新鲜。甚至还来了新闻电视台的采访记者。
  因为是破天荒头一遭,没有披着婚纱的新娘。只有两个西装笔挺的新郎手挽着手,相视而笑。
  段哥和小可的胸前各别着一朵艳红的花朵。前来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有圈子里的好友,也有并非同志的亲朋,场面让人有些感动。忽然宴会厅门外传来喧闹声,有人嚷嚷:“妈的!兔子现在也时兴结婚了。搞屁啊!谁允许这么大操大办丢人现眼的?一群烂人、渣滓、败类,搞玻璃搞到台面上来了……”话没说完已经被酒店的保安请了出去,有服务员走过来缓和气氛说:“是隔壁宴会厅里的客人喝多了酒,没事了。”
  段哥也忙着暖场,跟着说:“没事了。大家继续入席吧。”
  这时小可看见门口旖旎站着一个萧瑟的女子,仔细一认差点没高兴地喊出声来,忙拉着段哥说:“快看,谁来了。”
  段哥一见也高兴万分,走上前迎了出去,神采飞扬地问道:“翡翠。你回上海了?”
  翡翠穿一件华贵的紫罗兰色改良旗袍,分叉的地方一直开到大腿的根部,举手投足尽显风情万种。她从容优雅地微笑着说:“恭喜了。”然后由段哥挽手携带着走进宴会厅,亲自安排她入座。
 正走着又见一个人从仪门进来,像是个快递员的模样,说道:“谁来签收一下?北京寄来的邮政快递,说是要赶在婚礼上送来当作礼物。”段哥三步两步走上前伸手签收。小可接过信封掂了掂分量,皱起眉头,不晓得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三下五除二打开一看。是一张取货凭证。上面写着某某五金公司,地址和名称。货物的清单上写着的名目是一块标量尺寸的磨砂平板玻璃,底下支付签款人草草地写着两个字“沈赫”。段哥和小可对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微微一笑,各自心里激起了小小的一阵波澜。
  翡翠入席之后安静地看着段哥和小可致辞祝酒。
  婚礼的流程与寻常男女相同,交换戒指,互相亲吻。翡翠看在眼里,心头是另一番滋味。段哥敲响麦克风,说:“今天这场婚礼来之不易。我要感谢许许多多曾经帮助和关心过我和小可的朋友……”
  翡翠没有留心往下听,思绪飘散开。一路走来确实来之不易。
  飞机起飞没多久便遇上了雷暴雨。翡翠到达香港以后没有直接去医院联系手术的事宜。下了飞机之后,她便披上预先准备好的黑纱参加了在文华酒店门外歌迷自发组织的追悼会。
  现场的场面一度出现混乱,许多人不能控制住情绪,失声痛哭。翡翠隐忍着站在歌迷中间拿一方手帕暗暗地抹眼泪。
  灵车开过身边,只见车头相框的位置俊美的面庞被镶嵌在成堆的百合中间。翡翠看到这场景的时候,心头不禁一动,感觉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徘徊欲出。
  她回想起金金曾说:“你动手术为的是什么?等想清楚了这件事情你再做决定。”当时翡翠并没有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也没有就此忘记,自己都不曾发觉,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竟可以藏在心里这么长时间。
  闭上眼,心中仿佛出现“哥哥”纵身一跃跳下高楼的场景。一朵风中摇曳的白玫瑰瞬间四分五裂。
  她回忆起老孙和她手牵着手的那一个夜晚。岁末的钟声回荡在空气里。老孙什么话也没有说。手心贴着手心。翡翠缓缓地垂下脸。
  过往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那一刻是真的。
  飞机再次起飞,她的目的地直飞上海。
  所有的定金全部扔给了那家著名的医院,她一身轻松登上了飞机,轻轻地把两个假的垫子摆正位置,拿出皮包里的小镜子在脸上精致地补上两笔。大功告成。
  忽然一束鲜花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当头飞来,翡翠措手不及,下意识伸手想要挡开,手在额前一撑,凑巧便抓住了花束。
  宴会厅里爆发出雷动般的掌声。
  原来是小可在向宾客好友抛掷鲜花,要把婚礼的好运带给下一个有缘人。
  翡翠接起鲜花,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开心地笑了起来,笑的时候脸上仿佛也开着幸福的花。
  这时乐队声起,席上在坐先后起立祝酒,一时间鬓香耳语,颦笑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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