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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旃罗含-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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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乐队声起,席上在坐先后起立祝酒,一时间鬓香耳语,颦笑欢颜。喜宴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和谐温馨的笑容。
  婚宴结束,宋晓君回到家。宋婷婷冷冷地问道:“又出去和那帮不三不四的朋友一起玩了?”
  宋晓君淡淡地说:“他们不是不三不四的朋友。”
  然后便不再搭理宋婷婷,回转身洗梳整理,脱鞋上床。
  灯光熄隐,万籁俱灭。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宋婷婷一到晚上,下体就瘙痒难奈,手抓腿蹭,油皮都破了,仍然止不住,这痒就像是种在了骨头里,拔也拔不出来。
  时间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夏天走得特别缓慢,宋婷婷感到周围的人和事都变得莫名怪异,可究竟是什么在作怪又找不出缘由,一颗心总是荡悠悠地悬着。
  宋晓君放了暑假之后每天都很乖巧地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安静得就仿佛是一颗丢在土里自生自灭的种子。
  谭建刚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门来了。
  宋婷婷憋了几个礼拜终于忍不住,打电话主动找他。谭建刚在电话里声音出奇地冷漠,说道:“以后别来找我了。”
  宋婷婷大吃一惊,问:“为什么?!”
  谭建刚沉默了片刻说道:“你问我为什么?问你自己为什么吧。你为了别的男人怀孕打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宋婷婷的头顶响起一声霹雳,脑子顿时胀开,心里连忙搜罗反讥的话语,说道:“你很在乎这些事情吗?我和你没名没分的,你用得着把这种事情看得那么重吗?而且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和你在一起以后,我再没有做过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再没有认识第二个男人……”
  话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谭建刚又冷冷地开口,打断她的解释:“你不要多说什么了。以前的事情我不想跟你纠缠不清。但是只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两个礼拜到现在我几乎每天都要偷偷摸摸地跑去其他医院看病。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连这样的好事也瞒着我。我想来想去琢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得上梅毒这种脏病。我竟然都一直没有疑心到你身上。你装得可真像。好了,就这样吧,我不想多说了。再见。”
  电话挂断。宋婷婷像是被人从后脊梁里抽走了魂魄似的,整个人险些跌倒在地上。
  风扇在吹,吹在身上是刺人的疼痛。
  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宋晓君走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他就跑了起来。许久以来他都在不停地奔跑。跑动的时候心里才有别人无法体会的快乐。他一边跑一边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每一个曾经的细节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想到了白门。
 夜空寂寥,月亮历尽无限沧桑一般,挂着一张惨白的脸。这时的白门正坐在教堂里闭目沉思。
  他搬了家,换了手机,扔掉了过去,抛开了旧事。末了烧了一盆火,许多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他找出一个崭新的搪瓷盆,堆了些碎纸铺在底下,把那些永远也没有机会发表的文章取出来。像是要举行一场集体的告别。凑近了眼睛,细细地,默读了一遍。然后扬手把它们全撒在火盆里。没有不舍。火光和烟灰同时升起。
  最后拿在手里的是一张纸条,尺寸明显小了一大截。上面写着:“我欠你的,你找别人还吧。”
  谁来还?感情这东西怎么还?还不尽的。
  光阴似箭,白门独自一人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心中偶尔有些淡淡的忧伤,但却总是很快就被更加迅速的茫然所替代。于是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能说的话和想说的话越来越少。好在不管走到哪里,总还可以找得到一块清净的空间,让他安下心来思索一些以往想不明白的问题。 云淡风清的日子在曾经看来充溢着恬静的诗情画意,如今对他来说也变得不太在意了。遗憾的是过去的终究过去,离开的也将永远离开。
  空旷的殿堂像是被放大了的内心世界。静无一人。白门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只记得曾经有过的那些夜晚,他记忆里的那些花儿如今已经散落在了天涯。
第十九章
    二零零三年,酷热的夏天,空气里有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味。
  五层高的旧楼房里,宋晓君手持着一张黑褐色的信封颠来倒去,不知是哪年哪月寄来的信笺,拆开封皮只见里面的字迹疏落有秩。
  匆匆扫上一眼,纸张结尾写道:“祝圣诞节快乐,很久没有联系,随信附上我最新的联
络方式。”
  落款写着“苏洋”。
  这时宋婷婷正在床上歇午觉。电扇在头顶转动发出持续轻微的声响。电扇下端悬挂着的风铃则极不情愿地跟着旋转,配合着风扇,打出断断续续烦躁不安的节奏。
  墙上的石英钟在背光的方向上缓慢地跳动,像是默默地在替什么将要发生的事情倒数计时。
  宋晓君盯着信纸,出了一会儿神。许多事情,说是过去,可还留在心底,经不起撩拨。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激起一片过往的涟漪。
  听见一声又酥又麻又轻又缓的“哎呦”,回头看见宋婷婷醒了过来,正慵懒地翻转身,四肢倦怠无力地伸展着。宋晓君放下信笺,眼睛里看到的姐姐像是一只气定神闲的波斯猫,眼神和动作全都是半梦未醒的样子。
  宋婷婷舒展开身体,用手指挠抓后背,像是有点力不从心,于是口齿含糊地对宋晓君说:“你过来。我背上痒得很,帮我看看是被什么东西咬的还是痱子块?”
  宋晓君走上前两步,靠近床边。宋婷婷背过身撩开肩带,反手艰难地指着,说:“这里。”
  宋晓君凑近了细看,宋婷婷雪白的脊背有一大半坦露在他的面前,仔细看了却是半点红肿异物都没有。宋晓君便说道:“没有什么东西。”
  宋婷婷不信:“看仔细一点,什么都没有怎么会痒成这样呢?”说着扭转胳膊拉住宋晓君的手掌,强按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背脊上抚摩,然后说:“你摸摸看,就在这个位置,仔细点,肯定有东西。”
  宋晓君的手掌抵在宋婷婷的后背上,只感到一阵嫩滑细腻,仍没觉察出有什么异样的东西。
  宋晓君的手从没有和女人的皮肤贴得那么紧过。这样的触感很新鲜,手背上倒反而激起了一片疙瘩。于是他用力抽出手指,说道:“真的什么都没有,怕是你刚睡醒,心理作用。我去帮你拿花露水,你自己擦一下吧。”然后便在房间里翻寻花露水的瓶子。
  闷热欲睡的下午,每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人的脑袋像是被燥热的空气煮烂了似的,眼中看到的世界也尽是七颠八倒的画面。电风扇吹在身上的风都是燎人的。屋里屋外所有的东西全都是萎靡不振的样子。人的思维逻辑全都不按正常的路数运转。
  宋晓君寻觅了半天也没找到花露水的瓶子,转身看见宋婷婷已经转过脸来直坐在床边,双手正一件一件地脱除身上的衣服,边脱边用手指抓抚后背。
  宋晓君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宋婷婷旁若无人地继续宽衣挠动,嘴里轻道一个字:“痒。”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地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在一边,身上只留一件文胸。整个人的举止动作显得十分怪异。
  宋晓君不禁皱起眉头,不明白姐姐这是要干什么,无缘无故地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痒得翻天覆地,还莫名其妙地把衣服脱得精光,心中暗道:“别是中了什么邪了吧?”
  宋婷婷眼神不朝宋晓君看,嘴里却说:“这么紧张干什么?你不是同性恋吗?我又不是男人,你脸红什么呢?”
  宋晓君不答,但是浑身上下已经不自在起来,坐到桌边,手抚桌角,摩挲了一阵然后又站起身,来回走动了两步,手指挠头,皱起了眉,接着又坐回桌边,眼睛却一秒钟也没有离开姐姐的身上,心里的锣鼓七擂八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这时宋婷婷站起身,双手后扣准备把文胸也解开,一边向宋晓君缓步走来,嘴里道:“我是你姐姐,又不是外人,瞧你那样子,做别的事情不用人教,怎么这会儿倒连半点胆子也没有了呢?看你那没气性的样子,你说你能干点什么吧?光明正大的事情一件也来不得,光只会畏畏缩缩的。你倒是说说我身上是有针还有刺?看把你怕得那副德行。”
  说着上前两步,挡在了宋晓君的面前,双手松开,身前最后一丝遮挡也落在了地上,皑皑柔柔的前胸完全袒露在自己弟弟眼前。
  宋晓君毫无防备,一时惊讶地连嘴都合不起来。眼里看着姐姐的胴体,只感到心头涌起巨大的恐慌,胸口阵阵作呕,赶紧转身忙不迭地走开。宋婷婷见他要躲,便一个箭步赶在他之前反手锁住大门。
  宋晓君惊恐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婷婷双手从门把上移了下来,又开始脱除裤子,一边脱一边仍冷冷地笑看着宋晓君,说:“你不是讲过要我帮你吗?你不是要变成正常人吗?姐姐这就来帮你啊。”
  说着竟然伸手探到了弟弟的下裆,一把摸住他下面的东西。眼睛里透出一股森森的邪气。
  宋晓君听到她的这话已经感到急痛攻心,万万没想到姐姐竟然还做出这样的动作,一时脚酥腿软无力动弹,脸上燥羞难忍,鼻子里恨恨地直往外喘气,用力推开她的手掌,口中骂道:“你有病!”
  宋婷婷的手被撞在墙上,因为力道太大,所以立刻便红肿了起来。
   她也没顾到疼痛,阴冷地笑了一声:“没错,我是有病。没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今天第一天知道我有病吗?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病得不轻吗?要是不知道的话你怎么去把这些事告诉谭建刚呢?”
  宋晓君眼看着这景象,只觉得浑身上下恶心难当。想要伸手去推开她,可又实在不愿意去触碰她的身体。宋婷婷就这么傲着顶着守在门边。宋晓君说:“你别逼我。”
  “逼你又怎么样?”宋婷婷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脸上神情喜怒交加,真像是入了魔一样。
  她的头发也散了开来,嘴里仍然一刻不停,越说越是不堪,而且越说越夹缠不清:“我逼你还不是为你好?除了你亲姐姐以外谁愿意这么帮你?自己脱干净衣服送上门还不要?难道你也怕得病?连你也嫌我?自己的姐姐都嫌?要不嫌为什么不上?就算同性恋也是男人,又不是没家伙,干什么白放着不用?来,让姐姐再摸一下……”
  宋晓君已经气过了头,不在乎她嘴里那些疯疯癫癫的叫嚣,一心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间屋子。
  可是宋婷婷却始终用丰满的胸部和细转的腰肢阻挡在面前,宋晓君的双手没处可以着力,只能就势拉扯住宋婷婷的头发。一边揪着一边喊:“你给我躲远点,让我出去。”
  宋婷婷也铆足了力气,死活不放松,歪斜着头颅,嘴里喊着:“今天你别想出这个门!”
  宋晓君无计可施,拽住她的头发便往墙角撞去。
  宋婷婷撕心裂肺地喊着闹着,没留心弟弟势大力沉的这一拽。重心站得不够稳当,加之双脚赤足立在地上,吱溜一滑,宋婷婷整个身子便向后仰倒,一转身,不偏不倚,把头敲在门后悬挂衣物的钩子上。
  闷闷地发出一记响,她便不再作声了。
  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慢慢地倒在地上。像一出哑剧。
  横躺在地上的身体还有微热的体温,头发四散铺撒,双手和双脚轻微地抽搐了几下,然后整个身子就定格成了一个心有不甘的姿势。
  宋晓君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倒在面前,鲜红的血浆迅速摊开。
  浓密的梧桐树叶烦躁不安地摇曳着,知了躲在深处不动声色地窥视着脚下发生的事情。
  吊顶的大叶电扇还在拼命地扇着热风。
  宋婷婷眼中看到的最后景象是一扇大大的玻璃窗户。
  耳朵里已听不见求救的呼喊:“这里有人要急救。很急。”
  时光飞去很远的地方。
  姐姐和弟弟两个人手拿着小板凳坐在窗前挑绑绑,一会儿挑出大桥的样子,一会儿搭出五角星的形状。手指头在红毛线里前后穿梭,眼睛看得出了神。奶奶不知什么时候说了一句:“别玩了,当心明天下雨。” 窗外吹来一阵不易察觉的微风。
  姐弟俩手握着毛线,互相说着奶奶听不到的话语。
  弟弟说:“你快看,是不是真的要下雨了?”
  姐姐说:“这个不准的。只要你晚上睡觉不要搂着我就不会下雨了。”
  弟弟问:“为什么呢?”
  姐姐调皮地一笑,说:“每回只要你一搂住我睡觉就准要尿床,不就下雨了吗?”说着明媚无邪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青草地,无边无际地延伸到了天边。
  举目眺望,云朵依然还是灰蒙蒙的。不著一丝表情。
  所有的结束就像开始一样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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