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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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青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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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到底是什么人,子晟对他竟这般忍让,一时看得发怔。
  子晟见她愣着,就叫她一声:“阮姑娘。”青梅方省悟过来,连忙福了一福:“王爷请。”
  到了屋里,端了张椅子过来请子晟坐了,这才跪下见礼:“民女叩见王爷。”小禩也跟着跪了。
  子晟笑笑,说:“起来坐着吧。这也不是朝堂上,你这么跪着,也不好说话。”
  青梅便站起来,找了个凳子放在下首,拿捏着坐了。才坐下,又站起来:“民女给王爷沏茶。”
  子晟一摆手:“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青梅这才坐下。心里揣度着,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想起方才胡山一再阻拦的态度,仿佛是件要紧的事情,便不由得紧张。小禩走过来,依在青梅身边,闪着一双眼睛,看看青梅,又看看子晟。
  然而子晟却半天都没说话。手里拿着桌上小禩玩的一个碎布头做的小老虎,翻来覆去地摆弄,眼睛也不看着青梅,好像在想着什么。他不说话,青梅也不敢问,只好惴惴地等着。
  等了很久,忽听子晟问:“这是你做的?”
  青梅愣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在问那个布老虎,连忙说:“是。穷人家小孩的玩意儿,叫王爷见笑了。”
  子晟却说:“做得挺好。我小时候我娘也给我做过。”
  青梅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思忖了半天,才说:“王妃的手艺精致,自然不是民女可比的了。”
  子晟笑了笑,也不说什么。便把布老虎放回桌上。略顿了顿,又问:“你家里就你们母子两个么?”
  青梅答:“是。”
  “你父母呢?”
  “民女八岁的时候,爹娘就都过世了。”
  “没有兄弟姐妹?”
  “有个弟弟。听说跟着后娘改嫁了,十几年不见,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那你夫家呢?”
  青梅脸一红,低声道:“民女还是待嫁之身。”
  “哦?”子晟眉毛一挑,看着小禩:“如此说来,这孩子是?”
  青梅摸着小禩的头发,轻轻说:“禩儿不是民女亲生。以前民女曾在附近净月庵帮师太们洗衣度日,禩儿本是庵里拣的孩子,听说不满半岁的时候就给扔在庵门口。民女见这孩子可怜,后来便索性自己带着他了。”
  说着便想起那时在净月庵里,看着瘦小伶仃的一个孩子,整天就是独个蹲在树底下看看蚂蚁。那些尼姑也不甚搭理他,有的时候他连口饭也吃不上。她有的时候便把他叫到身边,逗着说说话。那时孩子才两岁,平时也没人和他说话,说起来结结巴巴,什么也说不清,过了好久,才能说得流利。有时候她也省点饭菜下来悄悄塞给他吃,孩子总是吃得很快,一副饿极了的样子,叫人心疼。有次她拣了个青梨给他,孩子也舍不得吃,揣在怀里,隔一会拿出来看看闻闻,一直捂了十几天,最后烂了,还伤心了好久。
  这么一来二去,孩子跟青梅就极亲热,叫不知道的人看了,就跟母子俩似的。时间久了,她也有些不是滋味,想想自己毕竟还是个没嫁过人的姑娘家,便有心要躲开那孩子。但孩子并不懂得她的心事,依旧小狗一样粘着她,跟她说话。
  青梅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离开净月庵的好,可是犹豫来犹豫去,总也恨不下心来。忽然有天没看见那孩子,起先她也不在意,可是一天两天都没看见,到了第三天,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仿佛老悬着什么事似的。熬到下午,青梅终于去问庵里的尼姑,结果有人告诉她,那孩子病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孩子房里跑。
  跑到一看,孩子躺在床上,脸通红,直喘粗气,拿手一摸,烫得火盆似的。那些尼姑也没请大夫,就拿庵里自制的药面和了水喂他,孩子病得厉害,牙咬得紧,也不大喂得进去,尼姑就不甚耐烦。她接过来,拿小勺一点一点地喂他,孩子仍是咽一小口,流出一大半。
  那天晚上她就搂着孩子睡的,只觉得搂着个炭火盆一样。到了后半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下惊醒过来。就着月光看怀里的孩子,已经烧得抽筋,嘴角白沫都流了下来。青梅一阵心慌,抱起孩子就去找庵里的尼姑:“师傅,救救这孩子啊——”
  那些尼姑半夜三更地给吵醒,便没好气:“生死有命,我们又不是没救过他。”
  “孩子还这么小,师傅,可怜可怜他,给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这时候,哪里去找大夫?你好心,你就抱去吧。”
  说着便把门关了。青梅知道求也没有用,抱着他僵立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知道再不找大夫孩子就没救了,可是她也知道这一抱去,只怕她就再也放不开了。就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听见孩子在叫:“娘……”
  那时孩子连眼睛都睁不开,却忽然拉着她的衣角,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娘……”
  青梅猛然一震,心登时就软了。她一咬牙,抱着孩子离了净月庵。
  小禩这一场病足足月余,青梅把戚夫人赏她的一点积蓄都花完了,无奈又向乡保家借了些银子。总算苍天有眼,孩子又一点一点活泼过来。
  青梅想着往事,眼睛不由有些发红。小禩极乖巧地,偎在她怀里,也不说话,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
  子晟看着她的神情,有些诧异:“那些都是出家人,难道对这孩子不好吗?”
  青梅轻轻叹了口气:“那些师傅也都是没带过孩子的,能养活他就不容易。再说净月庵的香火也普通,自然,自然就不甚怜惜他。”
  子晟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你昨天说这孩子叫禩儿?”
  “禩儿是我叫他的小名,其实这孩子是叫禹禩。”
  “禹禩?你取的名字?”
  青梅报赧地笑笑:“民女连字也不识几个,怎么取得出这样的名字?听净月庵的师傅说,拣了他的时候,他身上有个字条,便写着这个名字。民女常想,这孩子家里必定非富即贵,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他爹娘有什么为难的事,竟忍心扔了他。”
  “他爹娘就没留下什么印信?”
  “除了这名字,就再没有别的了。”
  子晟微微点头,便不再提。沉默许久,忽然又问:“那你许亲了吗?”
  青梅迟疑了一会,说:“前天刚有人提了前头杀猪的张家老二……”子晟便点点头,却又听她说:“可是还没答应……”
  子晟忍不住笑说:“那不就是还没许亲?”
  青梅红着脸点点头。
  子晟想了想,问:“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青梅说:“民女想离开这里……”
  “对了,你刚才就说要走。为什么?这里有人敢对你不好么?”
  “不不,不是。”青梅连忙说:“是,是他们都对民女太好了……”
  子晟笑了:“这是怎么说?”
  青梅说:“民女出身低微,自小苦惯了……”
  “那小禩呢?你也要他跟你苦一辈子么?”
  青梅怔了怔,低下头不说话。
  子晟也不再说。两个人便各想各的心事。过了许久,子晟忽然说:“要不这样吧,你——”
  说了半句又不说了,仿佛很是犹豫。青梅便抬头看着他。子晟又想了一阵,才下定决心:“你嫁给我吧。”
  “啊?”
  这句话对青梅不啻是石破天惊,一颗心蓦然提到喉头,落不下去,半天也没有明白过来。子晟却是气定神闲,他这时已经想好,所以话也说得极顺畅:“你我也算有缘,不如你就做我的侧妃,这样你们母子以后也有了着落,我也放心。”语气平淡,就与寻常人家上集市买了一斤盐没有两样。
  “就这么说定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差人去办。我很忙,就不再过来了。有什么事情,等你过来了再说,好吧?”
  说着也不等青梅答应,便起身而去。
  青梅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去,心里茫茫然一片,连起身相送都忘记了。她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他说的几句话,觉得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又每个字都不明白。
  良久,青梅推推小禩:“禩儿,禩儿,刚才王爷最后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啊。”
  “他说什么了?”
  “他说要娘嫁给他啊。娘,那是不是以后他就是我爹了啊?”
  青梅没有理会他。她只觉得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一涌一涌地,仿佛是欢喜,也有完全不能相信的兴奋。
  这么说,他真的是那么说了。
  青梅这么想着,几乎忍不住要去掐自己一下,好让自己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做梦。然而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就好像觉得即使是梦也好,满心里只想尖声大叫——
  她,阮青梅,就要嫁给白帝了!
  子晟从青梅家里出来,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天。阳光从正前方照下来,晃着眼睛,便微微有些恍惚,不由得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转眼却见胡山从旁边闪身出来,一揖,叫了声:“王爷”。
  子晟看他一眼,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附近等着。也不说什么,只对驾车的侍从吩咐了一句:“直接去栗王府。”便转身上了车。
  一时胡山也上了车,子晟这才解释了一句:“栗王昨晚差人送来一张帖子,想是林贵的事情已经传过去了,要找我解说解说。”
  胡山一哂,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扬着脸想了想,又说:“倒是王爷,不妨跟栗王提一提端州换防的事,毕竟端州驻防以前都是栗王经手。”
  子晟略一点头:“我知道了。”轻轻一跺脚。马车便“吱嘎”一声轻响,往前行去。
  车上套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名骏,行走之间,既快且稳。子晟向外看了看,转眼已经离了村落,驶上回帝都的官道。
  子晟回过身,往麂皮倚垫上一靠,却并不看胡山,仰着脸说:“胡先生,你当初为何告诉我那孩子死了?”
  胡山木然回答:“净月庵的尼姑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子晟淡淡地说:“以先生的能耐,岂会不知道那孩子仍在人间?”
  胡山沉默了片刻,忽然长叹一声:“不,我确实不知道。”
  子晟看他一眼,知道他说的确是实话,便不言语,阖上双眼,仿佛闭目养神。良久,才轻声叹道:“如此说来,这倒是天意了……”
  “是。”胡山平静地说:“这确是天意。”
  子晟依旧阖着眼睛,说:“胡先生,我已决意要娶阮青梅为妃。”
  胡山想了一想,慢吞吞地说:“廷尉司正虞简哲膝下无儿无女,为人又忠诚可信,似乎可以托付。”
  这话听来仿佛答非所问,然而两人深有默契,初时不解,稍微一想,也就明白。子晟睁开眼睛,笑着说:“多亏先生提醒!我倒没想到这层。如此,这件事还要有劳先生了。”
  胡山笑笑:“这是小事,王爷何须客气。”说着脸色又一凝,仿佛想到为难的事情,欲言又止。然而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应该说:“可是,王爷有否想过,或许,让他们母子一世远离帝都才是最好?”
  子晟默然。这个道理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然而这件事情,竟像是自己也不能作自己的主。思忖良久,缓缓地说:“先生是否以为,我只是想留那孩子在身边才提这桩亲事?”
  胡山一笑,说:“不。所以我也不打算劝阻王爷。”顿了顿,仍然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可是王爷打算如何对待那孩子?”
  子晟说:“先接到府里吧。”
  胡山摇头:“只怕不是长久之计。”
  子晟低头不语,良久,方长叹一声:“也顾不了这许多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青梅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心里呆一阵,喜一阵,总觉得不像真的。有的时候想起子晟是不是真的来过,心里都觉得疑疑惑惑。便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问小禩:“你是听他那么说了吗?”
  “是那么说的。”孩子极懂事,并不觉得不耐烦,只觉得奇怪:“娘,你到底是怎么了?”
  青梅也不说话,脸上又露出一种傻傻的笑来。看在孩子的眼里,奇怪之外又开始担心,因为从来没见娘有过这样的神情。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门外有人唤了声:“青梅姐。”
  小禩认得这声音,便急急忙忙地开门,拉着来人的手叫:“秀菊姨,你快来看看我娘是怎么啦?”
  青梅遇见白帝,蒙白帝亲口嘱咐“好好对待”的事情早已经在附近传遍。秀菊心里本有些踌躇,心想青梅已经今非昔比,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把姐妹情分放在心上。这时见孩子这样,不由也着了急,反倒把心里的顾忌都忘记了,一步迈进屋里去:“青梅姐,你怎么啦?”
  青梅却好好地站起来,笑着说:“我又没怎么。”说着又嗔怪小禩:“你看你,一惊一乍地,把你秀菊姨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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