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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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青梅-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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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给恩人磕头。”
  小禩便趴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白帝笑了,俯身去扶孩子,一边问青梅:“这是你的孩……”话说到一半,孩子刚好抬起头来,脸对脸的瞬间,他猛然顿住,如着雷殛。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无比,人踉跄地后退几步,仿佛摇摇欲坠。好几个侍从都惊呼一声“王爷”,抢上前去作势要扶他。
  白帝摆摆手,一双眼睛仍然盯着孩子。仿佛不相信似的,又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惊是喜是悲。
  青梅愣愣地看着,不明白何以有这样的变故。
  这时候白帝却已经定回神,便问青梅:“这是你的孩子?”
  青梅说:“是。”心里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是从尼姑庵里领来的?
  白帝又问:“他多大了?”
  小禩自己伸出五个手指头,说:“禩儿五岁啦。”
  “禩儿,禩儿……”白帝喃喃地念了几声,仿佛还想说什么,那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忽然踏上一步,说:“王爷,吏部匡石两位大人还在等候议事。请王爷尽速回府。”
  白帝神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又看了那孩子几眼,这才转身朝马车走。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问青梅:“你叫什么名字?”
  青梅脸一红,低头道:“青梅。”
  白帝点头,神情若有所思,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末了只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我叫子晟。”
  青梅微微苦笑。天底下只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白帝的名讳叫做子晟,可是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敢直呼白帝为子晟。
  白帝走了,林家的人也散去了,青梅便端着衣服,领着小禩往家里走。一路上子晟的影子都在眼前晃。到后来自己也泄气,心想他走也走了,以后只怕也不会再见了,想他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张家的婚事,到底要不要答应。可是想着想着,就又想了回去。于是又想,现在满天下的人都知道白帝将来是要做天帝的,像她这样的小百姓,一辈子里居然能见一次天帝那是怎样的福气,多想想也好,等以后老了也好和家人说。可是心里也知道,这并不是想他的理由。想起他的时候,心底里总有种暖暖,痒痒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回家门口。结果看见门口停了一辆大车,装的崭新的家什锅碗之类的东西。林海正指挥着人往里搬东西,一看见她回来就赶紧迎上来说:“阮姑娘回来啦。”转头对个小厮说:“哎,你,快来,把阮姑娘手里的盆接过去。”又对青梅陪笑:“阮姑娘,我们老爷说了,把东村那三进的院子腾出来给阮姑娘住,三天,三天准让您搬进去。可是今天实在来不及了,所以老爷让我把这些东西搬过来,反正就三天,您先将就将就用着。成吗?”
  青梅愣愣地听着,好一会才缓过来,说:“告诉你们老爷,说我谢谢他的好意。我用不着这些东西,我只要往后,”顿了顿,本来想说“你们不再欺负我就行了”,话到嘴边又改成:“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
  林海说:“那怎么行?我们老爷说了,阮姑娘您是白帝特地关照过的人,这可是咱们村的荣耀呐。”
  青梅怔了怔,她倒没想到还有这一说。
  林海又说:“您看看,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合用的,我立刻叫他们去换。”
  青梅叹了口气,说:“这些东西我都满意,不用看了。”说着便径自往里屋走。才走到穿堂,就看见房东林家一家子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溜,见她进来,便行礼:“阮姑娘好。”
  青梅吓了一跳,失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连小禩也跟着说:“林家奶奶,你们都怎么了?为什么管我娘叫阮姑娘呢?你们以前不是都叫她青梅的吗?”
  林家婶子尴尬地笑笑,说:“以前是我们不懂事,不晓得阮姑娘是有福分的人……”
  “嗨。”青梅急得跺脚,“快别这么说,那算什么福分啦?林家婶子,你们还叫我青梅就好。”
  林家婶子手乱摇:“使不得,使不得。阮姑娘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呐?”
  “我,我是什么人?我不还是阮青梅么?”
  青梅脱口而出。是啊,她算是什么人?也就是和白帝说过几句话而已,而且那个人只怕现在已经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了。这么一想,心里竟无端地痛了一痛。
  林家婶子还是摇手:“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青梅心里一阵难过,这日子还怎么过?对那人而言不过是船过水无痕,她却已经都不是她了。忽然惊觉,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怨他的意思,不由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忘恩负义。
  青梅闷闷地回到自己屋里,哭笑不得地看见林家搬来的新家什,不伦不类地堆在这破屋子里。林家居然还派了两个丫鬟过来,正忙里忙外地收拾,看青梅他们回来,赶紧过来伺候“阮姑娘”和“小少爷”洗脸,又要给捶肩捏背。青梅是苦惯了的,哪里架得住她们侍侯,忙推说自己累了,便让她们回去。两个丫鬟以为她是不满意,登时苍白了脸。青梅见了,又只好打叠精神安慰她们,说自己只是想独自歇会,绝不会赶她们回去,两个人这才离去。
  青梅静下来,竟觉得自己比平时忙里忙外的还要累。她也不敢出门,就怕看见外面的情形,只好从上午闷坐到下午,又从下午闷坐到晚上。好在还有小禩在,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孩子说话,好容易把这天过完了。
  到了晚上,小禩睡了,青梅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想心事。
  她想,张家的亲事倒是不用提了,估计张家自己也不会再指望了。可是这种情形的日子又怎么过得下去?难道为了白帝说的一句“好好对待她“,自己就要这么悬一辈子了不成?
  想到子晟,心又蓦地跳一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想起来的总是最后他说“我叫子晟”的情形,觉得他的模样很孩子气,不像是权倾天下的人物。
  想了一会又愁,心里知道这么想下去也就是徒然的沉沦。便强迫自己不要想,可是过一会总又想回去。这么反反复复地,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但是到了早上,到底有了决定。
  于是叫了小禩起来,一起收拾东西。
  小禩就问:“娘,我们为什么要收拾东西?我们要走吗?”
  “是,我们要走了。”
  “那我们要到哪里去呢?”
  青梅停下来:“娘现在也不知道。”想了一想,说:“不过总有地方可以去的。”倒像是跟自己说的,天下这么大,总会地方去的吧。
  他们可收拾的东西实在不多,只有几件破旧衣服和几副碗筷,一个小包袱也就全打进了。等东西都收拾好了,青梅又觉得有些难过,毕竟也住了快两年了,可是看看一屋子林家搬来的家什,终于咬咬牙,下了决心。
  便在这时,听林家婶子在外面喊:“阮姑娘,有位先生找你。”
  青梅开门一看,竟是昨天白帝身边那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青梅怔了一怔,忙将他让进来,请到上座。那人也不客气,便坐了,抬头打量着屋里的家什,忽然“喷”地一笑:“看来这林贵倒还尽心。”
  青梅心里想,他总不会是来看看林贵尽心不尽心的吧?一面泡了茶,无奈何,只好都用了林家送来的茶叶茶具。坐定之后,便问:“昨天忙乱,还未请教先生贵姓?”
  那人回答:“免贵姓胡,单名一个山字。”
  青梅说:“噢,原来是胡先生。”
  胡山捻着胡须,慢吞吞地问:“恕我直言,看阮姑娘进退举止言谈不是乡间风度,莫非是家道中落?”
  青梅叹口气,说:“民女自幼出身贫寒。只不过曾在帝都戚老爷家为仆。”
  “哦?哪个戚老爷?戚正渊?”
  “不,是前吏部督辅司正戚鞅大人。”
  “噢。”胡山目光一闪,便捻须沉吟,半天不语。
  青梅心里又想,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沉默了一会,思忖着问:“王爷他……可安好?”
  “唔?”胡山仿佛一惊,想想才说:“啊,好,他很好。”说完又接着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梅只觉得气闷,有心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只得一边陪着。闷坐一会,胡山终于开口,说的第一句却是:“阮姑娘,我是王爷的幕僚。”
  青梅“啊”地应了一声,也不明白他说这是什么意思。
  胡山接着又说:“对我来说,王爷是君,是主,王爷也是我的恩人。”青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精豆一样的眼睛幽幽地泛着光:“你不用奇怪,我是王爷从死囚场上救下来的人。”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时时事事都在为王爷打算,早已将自己置之度外。有的时候,我做的事情别人未必会明白,可是必定是为了王爷。阮姑娘,你一定也希望王爷好,对不对?”
  青梅轻轻点点头。
  “那好,阮姑娘,请你立刻走,带上这个孩子,立刻离开这里。你不必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我只告诉你,这是为了王爷。”
  青梅一怔,哑然地看着他。
  胡山却误会了,他说:“我知道你舍不得走,你放心,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我在端州有所宅子,买来就是为了非常之需,连王爷都不知道。你就到那里去住。我每年会从账上给你支去一千两银子,如果不够,也尽管问我要。但是记住,永远都不要回帝都,也永远都不要再见王爷。”
  青梅轻轻叹了口气,说:“胡先生,有劳费心了。其实你就不说这些话,我也要走,你看,”手指着包裹,“我连东西都收拾好了。但是先生,有件事情我想请教。”
  “请说。”
  “你要我走,是不是与这孩子有些关联?”
  胡山说:“阮姑娘,这你不必问,你问了我也不会说。我只告诉你,你要想一生平安,皇家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青梅点头,说:“那好,那我就听先生的。不过——”顿了一顿,才说:“我不去端州,我也不要先生的银子。”
  胡山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青梅笑笑:“青梅有手有脚,天下之大,相信终有一个安身之所。”
  胡山凝视青梅良久,然后说:“好。就随姑娘心意。但是门口有车,无论如何,请容胡某送姑娘一程。”
  青梅一笑,心想,都到这程度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不过要送就送罢。
  于是拿上包裹,领了小禩便出门去,这才想起都还没有和左邻右舍道过别。青梅想别的人也就罢了,秀菊和自己情同姐妹一般,如今要走是无论如何也该去说上一声的。就和胡山商量说:“胡先生,我有一个要好的姐妹,叫……”
  话没说完,就见胡山脸色微变,青梅诧异地回过头去,就见一色纯白驷马拉的一辆马车由远而近,上插玄色小旗,迎风招展,金线绣的凤鸟,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第二章

  子晟从车上下来,见青梅就站在眼前,一手拿着个包裹,一手拉着小禩。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问:“怎么,你这是?”
  转眼又看见胡山站在她身后,脸色便微微一沉:“胡先生怎地也会在这里?”
  胡山反而很镇定,说:“是。我来看看阮姑娘,见她要走,便想送她一程。”
  “哦?阮姑娘要走?”子晟又看青梅:“为什么?那林贵又为难你了吗?”
  “不不,不是,他没有为难我。我只是,只是……”青梅觉得很难解释,自己并不是被为难才走的,而是……正在想着,听见子晟说:“阮姑娘,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我们可否到里面去说?”
  “啊?”青梅愣了愣,一时惊醒过来,连忙答应:“哦,好。”一面回过身想往里走。
  一旁胡山忽然叫了声:“王爷。”子晟便停下来看着他。
  胡山木着脸说道:“王爷,我记得王爷昨天曾对我说,此刻应当是在召见鹿州诸侯。”
  这话说得很冲,竟颇有几分责难的意思。子晟阴沉地看了他一眼,胡山却一脸不为所动的神情。有瞬间青梅以为子晟就要发作了,谁知他只是极忍耐地说:“胡先生,这是我的一点私事。”
  胡山脸一扬,朗声对道:“天家无私事。”
  子晟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说的好,真不愧是胡先生。”胡山还要再说,子晟摆摆手阻住他:“好了好了,先生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只不过想与阮姑娘谈上一谈,好么?”
  最后的一句,语气极软。胡山听了,许久都不说话,末了长叹一声,狠狠一跺脚,转身便走。子晟也不以为意,甚至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青梅想不明白这胡山到底是什么人,子晟对他竟这般忍让,一时看得发怔。
  子晟见她愣着,就叫她一声:“阮姑娘。”青梅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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