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淮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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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淮河-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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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闸门下拍了几张排放污水的照片,数码相机很好的色彩还原能力,把污水的成色表现无疑。后来经周口地区环保局执法监督站张站长确认,就是莲花味精一号排放口的污水出口。  
  而其他知情的人给我们算了一笔账:“莲花味精如果开动污水处理设施,每天污水处理费用至少10万到15万,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处理费用。  
  一年就要增加近5000万成本开销。据说现在企业效益并不好,甚至很困难,全部达标排放是不可能的。只是玩一点‘猫和老鼠的游戏’,能偷排多少算多少。”  
  “莲花味精”的这一河污水,则是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委员会环境执法检查离开后的第二天排放出来的据了解,河南省莲花味精集团有限公司(莲花集团)是国家大型一类企业、国务院确定的520家重点企业之一。现有职工1。8万人,资产总额43亿元。年销售收入约为50亿,利税约5亿元,居全国同行业第一位。刚开始莲花味精厂年味精生产能力有400吨,现在达到15万吨,成为中国最大的味精生产与出口基地,是世界同行业单厂生产能力最大的企业、亚洲产量最高的企业。莲花味精国内市场占有率达40%以上,在日本、中国台湾、西班牙等国家或地区建有外商合资或独资企业。  
  在环境保护方面,莲花集团称“1997年底,生产废水全部达标排放,成为淮河流域第一家通过国家环保局正式验收达标的企业,为集团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实施解除了后顾之忧。通过彻底处理高浓度废水,实现了资源的充分利用。年产50万吨高效复合肥项目、年产50万吨优良动物饲料项目正在加紧建设”。  
  孔子说:听其言要观其行。我们看到的是莲花味精的另一面。毕竟企业产量从办厂时的400吨到现在,扩大了近400倍,资源和环境的需求至少是同比扩大,无力承载的淮河只能把苦果推给下游两岸人民。  
  王兆华告诉我们,莲花味精厂的污水排放口有好几个。其他的比较远,就不去了。他说:“这样的地方真要去多了,对我也不好。”  
  我们觉得见一斑足矣,时间有限,不去也罢。    
  “死亡之镇”丁集(1)    
  送王兆华回家的路上,他说:“这水污染不算什么。我在丁集电管站干过,那里才叫‘污染’。”  
  丁集,在淮河流域是非常有名的“污染大镇”。丁集因做皮革粗加工出名。加工皮革的废水在水污染中与草浆造纸齐名,特别是其中的硝酸盐、铅、汞等,是严重致癌物质。1990年前后,丁集曾是中原地区的皮革加工集散地,家家前店后厂,吞吐量大,主要依赖皮革加工收入,为全国乡镇“百强”之一。后因污染过重,环保部门查处、媒体曝光,居民担心有损健康而搬迁,丁集逐渐衰微。  
  丁集有许许多多传闻:多少年没有人能报名参军,因为找不到身体合格的青年人;多少人得了癌症,比例惊人;下游多少村庄遭受污染,自己种的粮食自己不敢吃等等。没有定量的科学研究,很难为此定性。我们只是大体了解一下,没有把这些作为采访重点。  
  按计划下一站去丁集进行采访。刚好向导对这里比较熟悉,在我们一再劝说并讨价还价后,加150元向导费,向导答应可陪我们一起去丁集。  
  但他一再要求我们不能进入企业或庄户人家询问,有人时不能在工厂附近拍照。“丁集人可厉害了。如果知道你们是记者,恐怕进得去,出不来。”  
  仅10多公里,就到了丁集。在进集镇的大路口,看到一块滑稽的大牌子,10数米高,20来米宽,横在公路之上。上书:“绿色蔬菜生产基地”。一车人不禁哑然失笑:丁集人真是矫枉过正,竟然敢打“绿色”的招牌。此为“绿色”,以后“绿色”二字,还有谁人敢信!  
  进镇口我看时间不早,提议就在镇上小饭店吃点什么,还可以和店老板唠叨点什么。贺小姐一听,花容失色,大惊道:“千万别!项城没有人敢在丁集吃东西。要吃,你们吃,我回去再说。”  
  未进集镇,先闻一阵阵腐肉的臭味。进得镇子,看到不少小厂子门口有加工晾晒的羊毛、皮张等。镇上人员稀少,虽是艳阳高照的中午,也感到萧条凄凉,不像人们传说那样红火。  
  向导王兆华说,这里原来家家有厂子,户户搞皮革。全国的商人都来采购。现在污染得水没有人敢喝,外地人不敢来。镇上有办法的人都搬走了,留下的人要么实在没有办法,要么还在这里办厂子。现在办厂子的人也不多了。  
  王兆华很熟练地带我们到街道的一条小巷里,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几个连着的池子,里面不知道沉淀了什么东西,绿莹莹的。向导说:“这就是加工皮革后流出来的,不知道叫什么,反正对环境危害很大。”  
  我们隔着车窗拍下的照片我们观察了一下,隔着车窗拍了几张照片。贺小姐一边开车一边叮嘱:“快点,拍完就走。不然,打了人、砸了车,就惨了。”  
  王兆华觉得离镇子太近容易被人发现,自己对大家安全没有保证。就领我们到街的另一边,走了数百米,有一条小河。下车后,一眼看见,阵阵作呕。里面没有水流趟,半流动状全是腐肉、烂肠子、碎皮毛。  
  小河两边连小虫子、蚊蝇都见不到。  
  河两边原是坚硬的土地,现在只要沾河水的地方,就会变得松软,如做沙发的泡沫。我拎着相机,伸脚下到河边看起来似乎干硬的地上,一下子陷进去半只脚。  
  王兆华说,这河水是这半条街皮革作坊排出的。过了下面的乡镇,直排到沙河里了。  
  丁集仍在流淌的“腐肉河”我们问老王:“政府、环保部门查处这么严厉,这些小厂就没有环保措施?”  
  王兆华说得很有道理:有几家大企业搞了,但平时不开。开一天要200元到300元钱,一年就是上10万元 。一个农民的企业,能挣多少钱?一般在厂区附近挖个蓄水的地方,平时将污水放在里面,到认为安全的时候,等到某天半夜,一下排出去。如果上面来检查,要给领导们看看,就将污水处理设备打开。老王强调:“谁家开不开环保设备,我最清楚。因为我原是镇上电管站的,负责收电费。电费不涨上去,肯定是没有开污水处理设备。”  
  王兆华还告诉我们:镇上开始并不完全相信政府的话。有钱人曾自己凑钱请环保专家来丁集,看看污染对人到底有多大危害。专家们检测后说:丁集土地里全是毒素,地上水不说,地下水两代是不能吃了。小虫子难长的地方,人迟早是要出事的。专家的话把有钱的、有路子的人都吓跑了。“现在镇上很少人,不是穷急了都不会到丁集来打工。厂子能开工的只有二三家,还是开开停停。”  
  向导王兆华还告诉我们,丁集人走多了,就有外地人来这里,想    
  “死亡之镇”丁集(2)    
  利用水面养鱼。可无论大鱼小鱼,一下水就死了。所以现在丁集这么大个乡镇,没有养鱼这一说。  
  人们常说“环保”是“千年大计”、“世纪工程”。其实,在丁集,就这么一二十年的时间,自己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把一个地肥水美的平原小镇,变成了“死亡之镇”。我们在镇上转悠了近1个小时,除了几家厂里的工人外,很少见到人的踪影。一家挂着饭店招牌的门面,大中午关着门。街道两边杂草丛生,直蔓到柏油路边。而且,在丁集生活过的几代人,曾经饱受污染,后面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惨剧,谁也说不清。  
  出丁集后我们想到要写另一篇内参:建议国家安排或调集专家,研究近10年污染对淮河流域人民群众的身体到底产生了哪些潜在危险?如何应对淮河流域由污染造成的群体性的病症?    
  国徽曾被污水熏黑的地方(1)    
  “暗访”部分已知“典型”之后,我们找到地区环保局采访。  
  环保局的办公室说局长刚刚接待完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委员会领导,去郑州开会了。他专门推荐了两位环保专家,一位是周口沙颍河自动监测站的站长、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王余标,另一位是周口市环保局监理站站长、高级工程师张云海。王站长更健谈。在办公室主任向我们介绍完后,王站长向我们诉起了“污染之苦”:“淮河在哭泣,在哭泣!我们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求发展,我们不能以牺牲子孙后代为代价求发展!”王站长开宗明义,一脸正气。  
  “你们暗访好啊!来周口也就对了。周口的环保水平就是河南的水平。周口占河南污染出境量的65%。淮河流域的主要支流沙河、颍河、涡河,都是污染严重的河,都与周口有关。涡河上世纪50年代就建立了监测站。我这个监测站在沙颍河上,是国家投资300多万元建立起来的。”  
  “我们的工作也难啊。以前的淮河支流污染是什么样子的?你们可能不知道。项城下游是沈丘县,沈丘县沙颍河上有个大闸。前些年,开闸放水时,沿岸多少里范围内的人都要戴口罩。县政府大门上的国徽,被污水中的硫化氢气体熏黑了。”  
  “河南省原副省长、现省人大副主任张洪华说:‘10年治淮很悲壮!’的确啊,上世纪‘1997年达标’时,全地区关闭小造纸厂100家,小皮革厂102家,污染大户减少50%。周口味精厂投资1。5亿,占地500亩,每天治污要花10-15万。现在全市8县1市1区,有两个建了污水处理厂。可小造纸、小造革,达标排放了,就不可能有利润。”  
  “我们饱受污染之苦。小皮革厂聚集地丁集,原来是全国明星镇,商贾云集。现在100多户人家只有几户还在那里。全镇只有镇政府一口深井的水可以吃,地下水污染10年内不可能恢复;沈丘县有一做皮革加工出名的海楼村,村支书惟一的儿子18岁就死于肝癌。现在周口大面积超标的铅、镉、汞等,都是造纸、造鞋等污染物排放造成的,这些都是直接致癌物质。”  
  “‘老大难,老大难,老大抓了就不难’。我今年51岁,搞环保28年,什么事没有见过。李鹏总理对全世界宣布:2000年底要使淮河水变清!结果怎么样?水没有变清,指标可以修改:淮河水质标准五类由原先的COD值25变成40。领导要干什么?他要对谁负责?只要‘环境指标’成为升迁的主要指标,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今天上午,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委员会领导来到周口,叶如棠副主任委员带队。汇报材料说,沙颍河的水COD是33,大约是四类水,基本达到国家要求。我说不对,应该是58。1多一点。数据是可以修改的,可河水骗不了人。”  
  瞧!这就是“熏黑国徽”的沈丘闸水。我们现场提取,装入手中的矿泉水瓶进行比较。塑料瓶半透明,多少遮掩了一些真实面孔,否则对比更鲜明“其实,国家环保局的数据也是作‘技术处理’的。现在负责这项工作的是你们安徽老乡,一位留日的博士。你们不是问:‘同是一条淮河水,为啥数据不一样?’我告诉你,是‘处理’得不一样。仪器是死的,怎能不一样?”  
  “周口污染淮河是出名的,下游都说我们污染。其实,上游的污染更厉害。开封、郑州出来的水,才真叫‘一河污水向东流’啊!郑州日产生活污水240万吨,处理的才37万吨。我们测定郑州来水COD是159,最高时6万多,水已丧失水功能,不叫水了;上游的中牟纸厂、大桥纸厂、许昌造纸厂等,哪个不是往河里淌?漯河有个钛白粉厂,出水PH值为1,是强酸型的,滴到衣服上马上烧个黑点。水流到周口,仍还有2。8;‘淮委’曾查过鞋城皮革集团,全国最大的皮革企业,排放水COD达2430,肯定没有处理过……”“‘大官来了放大水,小官来了放小水,没有来时就吃脏水。’周口老百姓的民谣,真能说明问题。为什么要你们记者,就是要你们说真话,为老百姓说话。”  
  王站长很健谈,一开口就是一个多小时。动情之处,眉飞色舞。同座负责执法的张站长插不上话。我们也看出,张站长不想多说。一会儿一个电话,催促不停,是要去喝酒了。  
  下午过6时,张站长实在待不住了,手机响个不停,他要告辞。  
  我连忙提出:周口味精厂在直接排污。张站长一口否认:“不可能!  
  你们描述的是他们厂的一号出水口。那个口出水必须经过污水处理厂。我们在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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