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7期- 第8部分

　　
　　躲在暗处的人，看鹿
　　顶开夜色，如梦如画地现身
　　它们小心落蹄，每一步
　　都举着警惕，露着胆怯
　　眸子里闪动着罕见的良善
　　
　　盐的方向就是行进的方向
　　一路星星点点的盐粒
　　诱使它们摸黑下山
　　它们的哨兵兀立高处
　　一个精灵的剪影
　　美得让人心颤
　　风吹过，草动了动
　　只要不是人，它们都无须防范
　　
　　鹿们进入一块明亮的空地
　　一个让观者大饱眼福的围栏
　　这里的盐液口感极佳
　　足以让它们流连忘返
　　
　　鹿舔盐时的神情
　　酷似信徒凑近圣宴
　　长颈低伏，柔舌如歌
　　即使是铁石，也会变软变甜
　　
　　有嘈杂声响自栏外，鹿抬头
　　朝着人的方向注视
　　高傲中透出的不屑
　　把人逼进更深的黑暗……
　　
　　鹿啊，如果我是一块盐岩
　　一块散着香气的盐岩
　　你能否舔一舔我唇上
　　向你送去的“夜安”？
　　2004年11月13日


二郎山隧道和那支歌（外二首）
■　　石　英
　　在这里　　一曲《歌唱二郎山》
　　打通了一条四千多米的隧洞
　　每一记镐声都是一个音符
　　岩缝滴水揿动词曲家的灵感
　　
　　从此川民和藏民的汗水
　　不必再去填平茶马古道的拐子窝
　　大渡河落日的余晖泡了个澡
　　折转身子又去迎接二郎山的朝阳
　　
　　隧洞是单筒望远镜　　透过它
　　西向阅读雪山那部神秘天书一目十行
　　隧洞是万花洞　　边陲冻土
　　东望天府多彩的春温不禁融融蠕动
　　
　　至今音符还旋在镐尖上
　　陈列在军事博物馆的展厅
　　也许为防承平日久歌喉喑哑
　　时刻甜润着观众的嗓音
　　
　　二郎山空气的源泉
　　
　　须知：一进二郎山景区
　　要接受一番绝对愉快的检查
　　敞开胸襟　　甩掉心头的闷郁
　　彻底掸尽　　由城市带来的废气和污尘
　　交清风统统地带走
　　远远地　　不知何之
　　
　　呼吸中只剩下清新的气息
　　近距离感受此地空气的源泉
　　清心的空气　　来自叶尖的露珠
　　全无杂质的目光使造假者心悸
　　也来自野花自信的微笑
　　暗香使巴黎香水在这里倏然贬值
　　同时来自百灵鸟放心的鸣声
　　有半点污染便发出惶然的报警
　　
　　将心在二郎山空气中洗礼
　　暂时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地
　　从哪里来？再往哪里去？
　　是年过花甲？还是正当盛期？
　　都净化为一种单纯的感觉
　　人生，该谨记的务须铭刻心头
　　该忘却的便毫不吝惜地忘却
　　
　　茶马古道，意味复杂的历史
　　
　　拨草辨认　　哦，茶马古道
　　有拐子窝的　　先人在这里歇脚
　　从不敢想哪是终点
　　汗珠摔八瓣　　便是路标
　　
　　从盛唐到清末　　千二百年
　　好久远　　苦笑着的骄傲
　　自郑和海上扬威到马蹄袖无奈揖盗
　　这里古道无变化　　孙子还是戴着爷爷的草帽
　　
　　太沉重　　莫把历史扛在肩上
　　不如刻在心头　　让昨天与今天对照
　　登山太累时　　不妨将历史作拐杖
　　支住脊骨　　或许会站得更牢


二郎山听歌
■　　刘　滨
　　二郎山脊背晒太阳
　　怀里却抱一团浓雾
　　（据说阴阳山都这模样）
　　仿佛多喝了一点
　　醇酽的甘露　　它似醉非醉
　　耳闻山下阔大畅通的
　　隧道口　　传来
　　车水马龙急切的脚步声
　　表情有点复杂
　　在略显凄清的怀想里
　　独自品味
　　记忆中那支遥远的歌
　　
　　怎能不魂牵梦绕呢　　当年
　　那些浸透血汗的锤声镐声
　　从悬崖峭壁撤退之后
　　排山倒海的车潮
　　便瞬间淹没了青青的山麓
　　二郎山兴奋不已
　　任凭岁月之手
　　在自己粗砺的胸膛上
　　编织一条梦寐以求的“绶带”
　　并缀以　　曲折逶迤的
　　惊心动魄　　和一个民族
　　腾飞的渴盼
　　
　　沉重艰难的历史
　　由此而翻越
　　绵绵的陡峭和封堵
　　抵达崇高的尊严
　　而那支耳熟能详的歌呵
　　沿拓荒者的皱纹和脊梁
　　悲壮地流进了
　　一个时代的心灵深处
　　
　　半个世纪过去了
　　“绶带”缠绕青山　　情怀依旧
　　那滚滚的车潮
　　怎么说改道就改道了呢
　　
　　二郎山呵
　　后来者深深理解
　　你今日淡淡的孤寂与失落
　　敞开你博物馆般的胸怀吧
　　你陈列的旷世艰辛与荣耀
　　足够未来几代人享用
　　
　　曲曲弯弯的岁月
　　怎能不企望一次次提速呢
　　共和国的车队
　　已驶入八车道的浩浩坦途
　　听一听你脚边
　　朝气蓬勃的喇叭声吧
　　它们正在为你心中的歌
　　续谱着继往开来的旋律呵


飘满红枫叶的思绪（二首）
■　　李自国
　　读《天全籍红军烈士名单》
　　从哪一天开始
　　一种信念　　自烈士心底
　　蔓延开来　　比生命更顽强
　　比硝烟更纯净
　　沿着那些无名氏的眼泪摸索过去
　　我会领悟长矛　　红飘带
　　以及战争的寓意
　　
　　仿佛没有别的退路可以选择了
　　你们过早地面对了死亡
　　长征二万五千里的岁月
　　红军帽　　功勋章　　最后的追怀与叹息
　　使烈士们从古老的光荣里
　　站起来　　在大理石基座上
　　支撑天空　　森林和孩子的手臂
　　作为同伴们的背影
　　用不朽的传说护卫着我们
　　让所有的日子预示一种象征
　　
　　另一种人生开始的时候
　　更多的星星被号角吹散了
　　你们始终以一团火焰的燃烧
　　回到后方的枪声里
　　再一次成为英雄或父亲
　　
　　大冈山的回想
　　
　　1935年11月8日，红十二师进逼天全县城郊，在大冈山西面与敌模范师二旅徐元勋团激战……
　　——《红军长征在天全》
　　我仰望过那座山冈
　　那座红军激战过的山冈
　　使我接受云朵　　天空的想象
　　星火燎原着
　　太阳迈着矫健的步伐
　　走向山冈
　　整整温暖了一个冬天的晚上
　　我就在那个晚上
　　取出纸和笔
　　回到群峰的怀抱
　　搅住1935年以前的山冈
　　将秋收的作物
　　端放在孩子们的饭桌上
　　
　　直到我走出这片苍茫
　　成为太阳旋转的力量
　　永恒的冲动
　　在山冈
　　总在山冈
　　仿佛久已失散的将军和武器
　　轮回征服者的梦想
　　
　　我去过那山冈
　　那座红军躺过的山冈
　　使我来到这个广大的世界上
　　那位光芒四射的老人
　　照耀着我
　　变得勇猛　　高大　　顽强
　　如果我在某一个夜晚倒下
　　那座红星闪烁的山冈
　　静静地睡在我身旁
　　把青衣江里的月亮一一碰响


青衣江小记（外一首）
■　　雷平阳
　　用一条江的水洗一次脸
　　我的雄心还在，青春已死。那夜
　　三个诗人，对着野鹿群喝酒
　　两个不匹配的世界，有过瞬间的和谐
　　但血液的哀鸣压住了虚拟的亲近
　　可以说我们和野鹿是亲戚
　　却说不出口。说话的耻辱
　　敌不过内心的崩溃
　　“一心想着野鹿的好，野鹿
　　却不尿你。”这是谁说的
　　吴艳还是杨然？我已记不起
　　只记得那天从青衣江边过
　　几十个诗人都在讲，“青衣江”
　　作为一条江的名字，是个好名字
　　有些模糊，有些凄美，一闪而过
　　
　　古道
　　
　　背雪的人走过，一批又一批。
　　一筐雪融化了，他们又背第二筐……
　　深陷此道者，谁都知道这种活计的寂静
　　和虚无。融化的雪水淋湿过鞋帮，
　　向西的道路也一度伸得很长，漫无边际。
　　但现在，2004年秋天，一切都变成了灰。
　　那些来看古道的人，一批又
　　一批。他们篓筐里的雪，也已经所剩无几。
　　哎，我根本不愿提及轮回和消亡，
　　可除了古老的悲伤，不变的健忘，
　　谁还能陪我，度过这个黄昏叫、雨
　　下在眼前，远处暮色成堆。
　　一蓬草，在石缝中死去。


饮鹿亭寻隐（外一首）
■　　杨　然
　　红叶节我至饮鹿亭寻隐
　　冥冥想着一件心事
　　路到山前我有话说
　　
　　隐者，饮也
　　一如雨夜对鹿饮酒
　　在银洞海钓鱼
　　在针叶林溜走
　　一直牵挂一座亭子的命名
　　恰好就在这片池边
　　一晃，事情就过去了三年
　　
　　一样的水声，一样的叶红
　　木桥上的落叶层层叠叠
　　有对联不凡，自我心底流出
　　“清风雪影照鹿来
　　草深花迷饮月归”
　　对么？对岸的鹿？
　　
　　对岸的鹿定定眼神听我
　　概括这里四季的美意
　　然后，鹿隐去，我也隐去
　　鹿隐去至那深深的林间
　　我隐去，至那红尘滚滚的临邛
　　
　　如今我来寻隐
　　亭名和对联都悄然无影
　　我若有所失，又完好如初
　　寻隐，昨夜我在雨中醉过
　　与两个可爱的诗人，对饮
　　鹿呵，你可在林中窥测？
　　
　　我取的亭名上了导游壁图
　　我撰的对联可有谁记得？
　　寻隐，寻隐，原想了却一个心愿
　　结果心愿远远未了
　　只得离去，离去
　　在来时的那条山路
　　
　　猛回头
　　只见张新泉精心唤着呵护的小鹿
　　那姿影之可爱
　　任何人也想象不出
　　2004．11．1．
　　
　　相逢喇叭河
　　
　　是这里的水牵动我的依存
　　依存这镜中的魂，久违我如虹的牵动
　　
　　天漏降水呵，注定这里的美人
　　一定在杜鹃花映照的路口
　　在鸽子花耀亮的山谷
　　从杨然的诗和杨然的梦，翩翩而降
　　翩翩而降依恋在枫叶中红透
　　
　　早春二月，我自饮鹿亭走过
　　幻想歌曲、野酒，寒川侧畔的吟诵
　　那些冰封的秘密在温暖中苏醒
　　看见彗的倒影，樱的歌
　　就连野草也沾满暗恋的风情
　　
　　美人自猕猴桃下来
　　自金丝猴喜爱的林间来
　　自虫草来，自贝母，自银耳，自香菇
　　自我梦见那里的茶香
　　诗在涟漪中燃烧，画在空中回响
　　
　　有些秘密，浮现于月夜，也消隐于月夜
　　有些情，吹过脸庞，也吹过心
　　为美而来，为美而生
　　不为别的，只为了镜中的魂和梦中的虹
　　相逢喇叭河！相逢喇叭河！
　　2004．11．4．


鹿
■　　白连春
　　子夜，鹿来了。它们在那块空地上吃盐它们的生命需要盐。这不是养鹿场的鹿这是自由生长的鹿，然而它们和我们人一样需要盐。鹿埋着头专心吃盐。它们纯洁，美丽。高贵
　　虽然慢，但是每只都像闪电在黑暗中发光。我认出
　　其中一只很熟悉。它与其说是鹿，还不如说是我的
　　灵魂。我为我的发现心跳。整个大地都为我的发现心跳。
　　我捂住胸口，明白我这一生将因这一刻成为永恒。在我的周围挤满了看鹿的人我不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有什么发现。这一刻
　　时间静止。天空低垂。风和雨温暖。睡着和没睡着的人都很幸福。奇迹到处生成。我的身体
　　是一粒盐。我的身体里活着一只鹿。月光照在我的头上，我的头上闪烁着一顶皇冠
　　那是在我出生时我的母亲大地给我戴上的现在，她又给我拉开了黎明的幕
　　四川盆地，一只鹿和我一起醒来


阴山阳山
■　　靳晓静
　　神的斧子落下
　　一座山便有了阴阳两面
　　像唱片的AB面浑然天成
　　一面是鼓和牛角号
　　一面是箫和丝竹
　　
　　这是一座叫二郎的山
　　左肩担着阳光右肩担着云雾
　　
　　通天的大道唤我上路
　　在鹰的高度，回望那
　　蛇行的山道，那路
　　像上帝的小女儿
　　沐浴后留下的飘带
　　我看见，云雾作衣的山
　　山上变深的红和黄，风情万种
　　
　　一直向西，便是山的阳面
　　太阳的呼啸溶入山的骨骼
　　并脱去十万大山的衣裳
　　这是父亲和兄弟们的山
　　我一路赶来
　　离天越近便越安静
　　
　　神的斧子落下
　　这山的阴面和阳面都让人怀念
　　二郎山，如神的手心手背
　　行到此，心便触到圣洁了


二郎山的水（外二首）
■　　莫卧儿
　　如果能够舞蹈
　　我一定跃上清粼粼的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