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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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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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会主持将一朵红花戴在法师胸前,说:“破了你的四旧。”随之鼓乐齐鸣,众人欢呼。主持举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今天,为封建制度提供思想毒素的法师,必须结婚!戳穿他的假面具!”    
    父亲挤在台下,看法师好像非常高兴,再仔细端详那女子,自己也觉得被戳穿挺值的。只听主持继续说道:“这个和尚是社会的寄生虫,愚弄咱老百姓。这个女人也是寄生虫,她是资本家的后代,这叫以毒攻毒。好!祝你们新婚快乐。”    
    群众立时肃静,等待着一代大师面对奇耻大辱的反应。父亲听爷爷讲过历代高僧遇此情况无不跳入虚空,左肋出火,右肋出水,四面爆破而死。法师深吸一口气:“佛为众生不惜肝脑涂地……同流合污在所不惜。”    
    主席:“你怎么总有话说!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胜利结束大会。现在谁能为两条寄生虫的结合提供新房,巩固我们的成果?”父亲举手:“我!”    
    那女人神情麻木地跟着法师到了父亲家。爷爷见到法师,分外高兴,张口便说:“家贼难防!”法师:“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两句话一出,不由得相对黯然,许久法师问道:“你现在还随处小便吗?”爷爷:“早就不敢了。”    
    听了法师和爷爷的对话,那个女人猛地昏了过去。父亲一直紧盯着那个女人,心想法师肯定不会破戒的,那么她就是我的了。不料那个女人被救醒后,产生了一种逆来顺受的心理,当晚就和法师合了房。爷爷一夜失眠,早晨起来在院子里练九阴白骨爪时,一分念头打入他的心:我好像也该结婚了!    
    法师结婚后,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摆家具,修门除草。那女人夫唱妻随地跟着一块劳作,在院口处修剪花木时忽觉头皮一阵发麻,立刻站起身,见一个沉静的青年走过来:“这是我家,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曾湘萍。”    
    法师结婚后受这女人影响很深,四处找《安娜·卡列尼娜》和《约翰·克里斯朵夫》,打听梵高和毕加索的事迹。一次在一个老居士的帮助下弄了台留声机,初听莫扎特,顿觉老婆的资本主义生活有两下子,从此天天晚上缠着让她讲《魂断蓝桥》,经常哭到天明。    
    爷爷一心苦练九阴白骨爪,已达到天地黯淡、鸟兽息音的地步,但心中的念头一日一日涨大,终于充斥整个身心:我真该结婚啦!    
    8    
    家庭气氛到了令父亲不堪忍受的地步,一天见大街上的行人都背着行李卷,便问怎么回事。一个人回答:“坐火车不要钱啦!”当时鼓励青年四处走走,经受锻炼,于是父亲参加了串联。    
    由于情绪高昂,串联队伍常因为一点小事打架,父亲从爷爷那儿学的几招,忽际于右忽际于左,如鬼魅天神,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实在令人胆寒,最终,父亲又成为了一个头头儿。    
    一路打杀到了云南,沉静的父亲想起了母亲支边也在那里,当天大病一场。几天后,父亲病好,去了横断山脉。父亲先在昆明作了番准备,由于这里少数民族众多,想学几句少数民族语言,父亲在街头拦住一个少数民族面孔的人:“你会说几种少数民族语言?”那人回答:“全会。”父亲又问:“你能带着我去哪?”那人回答:“哪都行。”    
    那人就成了父亲的向导,一路上他总提出要把女儿嫁给父亲,说:“以前你们汉人把文成公主嫁到西藏,今天我把女儿嫁给你,汉人藏人之间就算扯平了。”父亲问他:“你是不是藏族?”向导:“不是。难道不能拿着藏族说事吗?”父亲又问:“你到底有没有女儿?”向导:“没有女儿就不能拿女儿说事吗?”    
    向导属于一个爱开玩笑的少数民族,他带着父亲越走越远,最后说:“咱们迷路了。”父亲问他不认识路,为什么还当向导,他说他长着一个少数民族的面孔,如果说不会走山路,就丢了少数民族的脸。    
    “你到底是哪族?”    
    “其实我是汉族。”    
    父亲几乎被气死。    
    父亲和向导挥手告别,继续前进,向导则回昆明。望着向导消失在莽莽森林,父亲知道此人凶多吉少。许多年过去,听说在横断山区一个迷路的汉人,受到了少数民族欢迎,他收集了各族民歌,被称为“西南歌王”,其中最著名的一首名叫“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张金贵”。父亲知道,这人一定是自己的向导。    
    当父亲找到母亲的时候,天上落下一架飞机,摔得粉碎,当地知青们去捡飞机残骸时,父亲对母亲说:“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不小心摔坏了。”然后便饿得晕了过去。当天广播说,祖国空军又打下了一架美国侦察机。    
    9    
    父亲的确给母亲买了许多礼物,但考虑到他们住在山区,肯定吃不好,所以买的都是食品,在山中迷路时,父亲吃下了这些食品,空手而来。    
    几天后父亲缓了过来,为了表达心中的爱意,支撑着病弱的身体,偷出母亲的衣服去洗。驻地的知青们见到这一可耻行为,纷纷向母亲提供了种种对付父亲的阴险建议,妈妈也觉得此人刚一吃饱便思淫欲,人品上多少有些问题,何况此时的父亲已非当年长椅流泪的诗人模样,怎么看怎么是个饿鬼。    
    正当众人劝说母亲时,父亲走进来将一个纸条送入母亲手中,快速转身离去。知青们从母亲手中夺过纸条,展开传看,却是首诗:    
    我爱红卫兵,你是红卫兵。    
    我爱红太阳,你在阳光下。    
    我爱毛主席,你不也爱他?    
    共同志向共同爱又是同龄人,又同在此地,你看该咋办?    
    母亲觉得父亲列出的种种理由堂堂正正,按其诗的思路最后应该是“同居”。知青们经过争论,决定揍父亲一顿。当父亲捧着洗好的衣服,向母亲的帐篷走去时,忽然眼前一暗,一群愤怒的知青站在跟前。父亲沉静的双眼扫视众人,灵光一现,想起了爷爷的“九阴白骨爪”。    
    众知青并没有打死他的意思,面对这个目光呆滞、瘦得不成人形的家伙,有些人产生“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想法,有些人却高举着棍棒,父亲伸出了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做出鹰爪的样子。


流氓家史流氓家史:徐皓峰(5)

    危急时刻,母亲钻出了帐篷,说:“我细细分析了一下,他的诗是有道理的,我还是讲理吧。”知青中有人喊道:“可我们都爱红太阳、爱红卫兵、爱毛主席呀,是同龄人,早就同住一地了!”母亲一时语塞,父亲叫道:“可诗是我写的,总得有个著作权吧!”说完抡起爪子在岩石上一划,只听岩石被划得“哧哧”响,大吼一声:“不怕死的就上来!”    
    众知青惊惧而走。多年以后,父亲问母亲:“你当年为什么又喜欢我了?”母亲:“就是觉得你挺有手劲的。”父亲:“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划岩石的时候,手心有一个五分硬币。”    
    母亲在众知青中一直是圣洁的女神,多少来自于祖国各地的男知青默默地爱着她,没料到被一个诗人夺走了,这一变故使不少人懊悔不已,小部分人决定将痛苦锁之于心,留待年老时品味,大部分人决定将痛苦转化为力量,一定要让这个诗人遭到暗算。    
    不料爱情是最大的力量,几次计划精密的暗算全部失败,父亲的九阴白骨爪威力非凡,参加暗算的人不敢复述那个诗人的毒辣凶残,经过数次知青大会,最后决定:干脆让他当头儿吧。    
    于是父亲又成为了一个头头儿。    
    10    
    这是块不毛之地,知青生活十分困苦。父亲决定与此地民族交流,看看有什么谋生秘诀。此地民族说:“少生孩子,少吃饭。”关系融洽后,又说:“看你们都是好人,索性都告诉你们吧,还有秘诀是,多念佛经,多睡觉。”众知青只能感慨,少数民族的生存能力太强了。    
    父亲从历史书上看到,旧社会的汉人霸占了最好的平原,将少数民族逼到高山上,于是说:“以后要对他们好点。”从此知青们一见到少数民族,就扑上去热烈拥抱,以至少数民族出门前,总要相互叮嘱:“别光顾着走路,注意观察附近有没有知青。”    
    其实此地民族也不是讨厌拥抱,主要是抱在一起后,知青们还要询问:“老乡,生活得怎么样啊?”接着,问寒问暖,聊起来没完,实在耽误不起时间。他们的意见反映到父亲那儿,父亲就对知青下命令“不许废话”,从此知青们抱一下就走,留下目瞪口呆的少数民族。    
    此地民族也聚在一起研讨,认为此地太穷,人与人之间实在无法用礼物来表达感情,知青们只好用肢体语言,想明白这一点,就颇为感动。当地的头人说:“知青都是外来的,拿不出东西是应当的,咱们是土生的,如果也拿不出东西,就太丢人了。咱们一定要送一件让知青们欢蹦乱跳的礼物。”    
    至于什么能让知青欢蹦乱跳,他们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于是派人去打探。由于来的知青都是地质系毕业的,除了每天种田,业余爱好就是挖洞,打探的人欢蹦乱跳地回来报告:“他们爱挖洞!”头人大喜:“那就好办了,不用送东西了。”    
    第二天早晨,知青们醒来,见到营地附近被挖得千疮百孔,站着一队喜洋洋的少数民族,为首的头人说:“怎么样,喜欢吧?”便扑过来拥抱。经过热烈的拥抱,知青们又被“过得怎么样呀?”地询问了一番,最后头人问:“你们为什么要挖洞呀?”父亲叫过来一个知青:“说给他听。”那知青讲了半天地质学知识,头人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挖个洞就完事,还要挖出点什么。”    
    头人带着族人回去后,下令“挖东西”。    
    知青们的驻地有一个喇叭,每天晚饭后广播,那几天广播说,西安挖出了秦始皇兵马俑,漫山遍野地响。少数民族挖了没多久,就有人报告:“挖出东西来了!”头人:“什么?”答曰:“兵马俑。”头人大怒:“兵马俑在西安!”但来报告挖到兵马俑的人越来越多,头人也怀疑:“难道秦始皇死在我们这儿?”忽然想起一事,将来报信的人一脚踢开,怒吼道:“你们是不是把我家的祖坟给挖了!”    
    原来当地也有造陶俑陪葬的风俗,但只有历代头人能享受这待遇。他们又挖了很长时间,最后挖出了一些东西,头人拿了块东西得意洋洋地到了知青驻地,说:“这就是煤吧?”知青们一看,是金子。    
    头人终于见到了知青们的欢蹦乱跳。知青们熬夜研究,是把这些黄金上缴国家还是留着自己用。大部分人都想上缴国家,只有一个人想留下来自己用,那人就是父亲。由于说服不了众知青,父亲就写信召集当年贩人集团的人。这些人来了后,威胁知青:“再说交给国家,就把你们卖到台湾去。”当时广播台湾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没人愿意去,所以就屈服了。    
    知青们开始漫山遍野地挖掘,头人感慨:“他们真爱挖洞呀。”但是他们挖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挖到黄金,便找到头人:“你们上次在哪挖的煤?”头人说:“我家祖坟。”说完便后悔,但后悔已来不及,所有知青奔向了他家祖坟,头人心道一声:“要糟!”便晕了过去。    
    头人醒来,推想祖先们一定痛苦万分,便召集族人背着双管猎枪,赶往坟场。    
    父亲正领着人挖得起劲,忽见烟尘四起,此地土著手持猎枪骑着快马而来。父亲问左右:“咱们有什么武器吗?”立刻听到洪亮的回答:“有。”原来贩人集团的伙计们一听召唤,都有种大干一场的激情,在来横断山脉前,从沿途的军事博物馆抢来了步枪、手枪、迫击炮,甚至还有二战间谍的钢笔手枪和一个国民党电台。    
    父亲叫了一声:“开火!”只听迫击炮响了一声,一个椰子飞向了少数民族。一个人尴尬地对父亲说:“博物馆里没有炮弹。”父亲哀叹道:“就算没有炮弹,你们塞进个石头也好。”当众人捡石头时,父亲说:“算了算了,赶快发电报吧,要求增援。”一个人噼里啪啦地打了半天电报,猛然抬头:“咱们给谁打电报呀?”    
    父亲绝望地说:“算了算了,那你们能不能找出块白布?”少数民族见父亲举着一件白色衬衣迎风摇摆,不由得纳闷:“都这时候了,他还卖东西?”头人说:“咱们不能示弱,多少钱都买。”然后冲父亲喊了一声:“你报个价。”父亲:“一人做事一人当。”    
    头人将一把钱往地上一扔,说:“不管多少,就是它了。”夺过衬衫,将父亲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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