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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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辞归-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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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燕却是不以为意,只悠悠瞟了他一眼,便转过脸去。
    不一会,账外传来一阵阵击仗声,沉闷而有力,必竟是习武之人,在三十仗前,凌息袁并未发出一丝声音,便仗责过半时,他显然有些吃消不住,每吃一下都忍不住要发出闷哼。他想忍,但每一下入骨的疼痛却让他忍不住。
    “爹,这样下去大哥会吃不消的。”凌息焕实再听不下去,又上前求情。
    凌慕摆摆手,“练武之人怎能吃不了这点苦头。”
    听着账外的声响,凌慕心中也是极难受,可他还是说,“我身为一军主师,若是此时寻私包庇了自己的儿子,今后又要用怎样的脸面来统帅全军。”
    凌息焕听了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低头不再作声。
    营账那边却有人击起掌来,“万事能以大局为重,舍小家为大家,也不辜负了皇上如此看中将军您。”
    凌慕怔了怔,对她摇头,“燕公子谬赞了。”
    外面的声响已经停止,想是五十仗已过,凌息袁已被人绑去视众了。
    凌家俩父子暗自都松了口气。凌息袁算是撑过这五十仗了。
    秦燕轻叹一口气,起身向外走,“将军这几日可不要懈怠了。”
    凌慕回神,“公子是说这几日镇南军还会有动静。”
    她回头,微微一笑,面具下的眼睛像会发光,“谁知道呢?”
    三日后,蔚山之下。
    雷鼓阵阵,厮杀声不绝于耳,两军交战,与仁义善道无关,只论胜败。
    战场上,每一个士兵都竭力而战,对他们而言,每一场战争都是生死之战,若他人不死,下一个死的便会是自己,所谓我不亡人,人亡我,敌者杀之。
    世间百色,而在战场上,却往往只存在两种色彩,黑色与红色。黑色是冰冷的盔甲与武器,红色是浑浊着泥土的鲜血。没有人会喜欢它们,因为它它们同样象征着死亡,战场上从没有想死的人,而那些想死的人也绝不来战场上寻死。
    战争,从来都只是处高位者的棋局,士兵的生死场,是人间炼狱。
    山崖之上,静静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人是士兵装扮,每人左右手上各持一把颜色不同的旗帜,当中一人身着单薄的红衣,脸上带着一张突兀苍白的面具,让人瞧着怪异非常,这个季节,山风冷冽,红衣人的单衣被刮得猎猎作响,可这人却似石铸的一般连个哆嗦也未打过,亦是站着一动不动,只看得这人嘴巴偶尔一张一合,身边两人便跟着挥展手中旗帜,有时是用力一挥,有时却是举旗微晃,似每一个动作都是一个指令。
    秦燕冷眼看着山下战局,看着人与人拼死搏杀,眼中满目充斥着黑与红,心中竟是波澜无惊。
    原来,带上这张面具,她便是另外一人,连她的心也可以变得如此无情。
    或许,连那个人也认不出她来了吧。
    “左翼,进。”她左侧那人将手中旗帜向外大挥。
    “右翼,紧逼。”她右侧那人举旗不动。
    激战中,凌家军左翼队形竟渐渐向外伸展,随即又向前内收紧,右翼则抵住右侧山壁,使得凌家军阵形拉出了一条半弧开的防线,只此一来,竟是慢慢将镇南军半围在其中。
    “收。”
    “主攻敌军右翼,”
    “中间注意攻防。”
    “后翼弓箭手准备。”
    “射。”
    一道道指令发出,彩旗挥舞间,底下凌家军一一照做,镇南军竟头一回被逼着喘息不得。
    此次由凌息焕作前锋主帅,凌慕作阵后方,凌慕看着战局渐渐倾向已方,心中不禁大喜,他转而看向远处山崖上的红衣公子。
    这位燕公子,真是有些本事。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镇南军后方。
    莫善同样注意到了山崖上的红衣人,他抬头远望,眉头深锁。
    到底是何方神圣,既然在这时助了凌慕一臂之力?还是用如此诡异的打扮。
    “拿弓来。”
    只见他接过弓箭,张弓一箭便射中了红衣人右面的举旗人。
    秦燕侧目看着右边的士兵倒下去,面具下,她微微皱起眉,转头看向山下的射箭人。
    底下莫善已重新伸臂张开弓,眼神机敏如看中猎物的鹰,只待他一松手便可射中她。
    面具之后,秦燕的神色已然平静,只是目光紧紧锁住他。
    莫善,你也想射我吗?
    千钧一发之即,一只手挡在了莫善的弓前。
    莫善惊愕,回头,却见是莫邪。
    莫邪道,“少主的意思。”
    莫善更是惊愕,看向后方的车马。
    车上那人已车下车来,远远的便对他说,“莫善,收兵。”
    “少主!”
    萧翊走过去,轻轻按住他的肩头,淡淡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可我军还未败——”
    “我说了,你不是他的对手。”萧翊看他一眼,只重复了刚才的话。
    莫善心头猛一收紧,忙低下头,“是。”
    他再如何气胜,都是不敢拂逆他的。
    萧翊点点头,回头也看向山崖那边。
    秦燕临风而立,像一朵严寒冬日里还未一残败的红花,她看着山下那个身影,面上冰凉,那么多日子以来,她第一次觉得冷。十八年来,这是第一次,她只能看着他,做不得其它的事。
    没想到那红衣人也同样正看着他,他看不到她的面容,也不对上她的目光,却是能与她相看许久,他的眼中没有显出任何神色,仿佛只是与她对视,别无其它。
    可是,时间却突然变得那么长久。
    很久以后,等莫邪上前催促于他,崖上那人也终日是拂袖走了,他仍是看着那山崖,仿佛是要把那山崖看穿,看透。
    这日京城刮起大风,北风夹杂着雪花搅得天地间鬼嚎声四起,虽是在白天,但鬼嚎声仍扰得人心惊。
    窗子虽关着,但仍被风吹得“咔咔”直响。殿里本是极暖的,但漏进来的风窜入纪如昔的脖颈里,她一惊,不禁缩了缩脖子。
    她磨砚的手突然顿了顿,抬眼去看身旁人。
    她见萧堇仍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手上执着她来时安顺从外递上的八百里加急,眉间锁得紧紧的,时不时还轻轻咳嗽两声。她不敢作声,又回了头去。
    突然身边一声闷响,把她吓得心头一跳。
    回头见萧堇捏着自己的额头,面色十分难看,手中的加急文书已被他扔到三丈之外的地上。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伸手去揉他的额头。
    他面色缓和下来,握住她的手,闭着眼把她牵到自己腿上坐下,纪如昔靠在他肩头,身遭温暖,几次都欲睡过去,耳边传来他隐忍的咳喘声。
    不知过了多久,头上人终于发了声,却不是对她说的。
    “安顺。”
    安顺进了来,她仍是乖乖地一动不动。
    “宣德康王进殿。”他说。
    安顺领命出去,她还是没动。
    他却抚抚她的发,对她说,“不想问点什么?”
    她扯了扯嘴角,依然伏在他怀里,十分乖巧,“如昔不问,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他微微一笑,只手把玩着她的发,“如今局势对我们很不利,镇南军一反,一石击起千层浪,前几日,西南那边宣义守城的董湫趁机反了,而北面的匈奴人近日也有了动静。”
    她静静听着,并不发一言。
    他叹气,“如昔,我是不是真的比不过那个人。”
    她抬头,伸手又揉揉他的额头,灿烂地笑起来,“那个人有多了得,如昔不知道。”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而捧起他的脸,认真地说,“可是你是皇帝,自然要成为最了不得的人。”
    他怔了好一会儿,伸手捏一捏她的鼻尖,“你这张巧嘴呀……”
    她笑着把头埋进他怀里,却听得头顶一阵咳嗽声起,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
    她忙坐起来,取了茶过来。他咳得很厉害,一口茶下去,稍稍缓过来。
    “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她抚着他的背,担心道。
    却被他打断,“上次不是看过了。”
    她还是担心,“可过了那么多天都不见好转……”
    “不过是伤寒罢了,过几日便好了。”
    他摸摸她的脸,低头又咳了几下,抬头对她笑道,“你看看你的脸,都皱到一起去了。”
    她不满地嘟着嘴横眼看他,他只好又道,“好了,好了,一会儿你让他们再来一次。”
    她这才松一口气,样子倒像个孩子。
    他笑,“你先下去吧,一会德康王到了,看你这蛮横的样子,若传出去,怕是你这第一美人的名号就不保了。”
    她嗔笑着转身,“谁要这名号谁拿去,我可不稀罕!”
    十二月二十六,凌家军在蔚山之下击退镇南军,此一战,使镇南军暂退于乾化城,凌家军因而势气大威。
    凌慕为犒劳得胜的众将士,入夜后,特意命人在军营中点起了篝火,以酒肉供之。将士们簇拥而坐,个把篝火前笑语不断,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响亮的歌声,好不震人心魄。
    秦燕与凌慕及各位将领坐于一处,众人经过今日一战,对这位燕公子都十分佩服,纷纷向她敬酒。
    凌慕对她更是十分赞慕,举杯便敬她,“没想到燕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谋略才智,引得那莫善到蔚山下不说,就凭公子那几把旗子就把镇南军搞得如此狼狈,这等本事,真是让凌慕钦佩不已!”
    秦燕先前已被人硬灌了几杯酒下肚,如今面具下那张脸已烧得厉害,再喝怕是真要醉了。但她面上戴着面具,别人看不到她脸上的醉意,只见她还坐得笔直,火光映在面具上仍让人觉出几分冷漠,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酒量十分好,是个千杯不醉的人物儿。
    有人在旁边附和,“皇上英明,派了燕公子来——”
    “静宣王算什么东西,如今我们有燕公子相助,来十个镇南军,我们也不怕了——”
    “说得有理!”
    她一向酒量不佳,但现下还存有几分清醒,说话也不打糊,反而说起话来颇是清冷,听着像没醉一样,“燕某不才,只是会做些投机取巧的事儿罢了。”
    “燕公子又何必谦虚。”一旁的凌息焕举着酒说,“今日一战如此精彩,可惜大哥正在养伤——”他许是喝了不多,说话倒有些含糊起来。
    凌慕也是有些醉了,但听到他提到凌息袁,心中还是有些不快,面上还是开心的,急急给秦燕斟酒。
    秦燕挡掉凌慕递来的酒,却起身道,“时日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歇息。”
    凌慕等人自然是不让她走,她几番推脱,又饮了几杯酒才得以脱身。
    她走回自己的营账,一路上都十分安静,只隐约听到远处篝火边传来的笑声,偶尔能在地上看见几个醉倒的士兵,那些立着的守夜的士兵或是偷喝了几杯,此时眼睛也打起架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
    她的营账前更是安静无比,她抚开账帘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几步走到案前点亮了灯。
    她早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只一侧身,便见眼前一个黑影一闪,她反射性的抬手,一番左右突挡,只与那人过了几招,便被那人制住了双手,身体被人一提,整个人反手一下被扣坐在了桌案上。
    脸上突然一凉,她那张怪诞的面具便被人一把掀开。
    “原来真的是你。”头顶上有人说。
    她抬起头,对上那张漂亮的,久违的,隐着些许怒意的脸。
    她发怔地看着,突然对他扯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指间的温度印刻在她的脸上,他似乎对能在这里见到她显得不可置信,他的手指缓缓地抚过她的脸庞,竟是有些微微颤抖的。
    “我不是又在做梦吧。”他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眼中露出近乎绝望的悲怜。
    她突然揪心般的疼痛起来,抬手覆住他的手,只还给他一个温暖的笑。
    你是天下无双的静宣王萧翊,是世人眼中的活神仙,你只可以两袖清风,或孤傲不可一世,但却万万不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突然,她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双手向外一拉,“疼吧?看你还说是在做梦!”
    她摸摸他脸上被扯出的红印子。
    脸上虽然很疼,但他却顾不得这些,一把把她扯到怀里,紧紧抱住。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难道你忘了我们月下定约,我愿与你奔走天涯,你许我生生世世,可南门之外,你却忍心撇下我一人,狠心的女人啊。
    她动弹不得,任由他抱着,静静说,“你早知道我最没心没肺。”
    他拥着她,笑道,“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多情。”
    “对啊,比起你来,我心肠不知要好上多少。”
    “你一向说我心狠。”他无奈轻叹,松手放开她。
    他后退一步,这才打量她全身,见她穿着男装,又是极单薄的布料,眉间禁不住皱了起来,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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