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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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楼-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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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璞玉先只问了一个字,见贲璞玉旁证博引说出那么多的经史典故来,早已听得呆了,越发引出《易经》来时,已头疼起来。继而又见他问起那两个字,呆了半晌方勉强道:“玉乃出于昆仑之崖,这‘璞’字,不过是说里玉外石,不现其美的意思罢了,如何还有别的道理?”贲璞玉微笑道:“尊兄可看过《广域记》?”祁璞玉原不曾留心学问,自知不敌贲璞玉,忙转话头道:“我原不曾看过那些闲传小记,况且我们老爷自幼教我以畋猎骑射为重,所以纵巨著正典也不曾苦攻。想你我都是世代武职人家,圣上倘用我们,也只看弓马如何来取用罢了,并非从经书上试选,只务自己所事之业罢了,那里还用许多诗云子曰呢。”贲璞玉见话不投机,忙笑道:“是,是,尊兄所教极是有理,小弟也欲学习骑射呢,虽读了几卷书,因弟秉性愚钝,只为明理而已,断无以此猎取功名之之意。”二人谈笑间吃毕饭,闲坐吃茶。
  且说,祁夫人唤了众姑娘们来相见,见琴默模样儿、性情儿及聪明福分,超出众人,心中着实羡慕起来。乘间向老太太问道:“琴姑娘可有了人家儿了不曾?”老太太道:“听说还不曾许人呢。”祁夫人心下喜道:“不知他家父母要找何等人家?”老太太早解其意,忙道:“也不管甚么样人家,女孩儿家,也都有其一定的姻缘。”当时,因金夫人早已回自己屋去了,祁夫人遂起身要寻他说话,别了老太太带着姑娘们,往逸安堂来了。欲知明珠连那玉,且待下文说分明。

第二十一回 赖夙分恶遇变良机 依前缘悲惋化痴情
  且说祁夫人叫丫头们引路往逸安堂来,金夫人忙迎了出来携手入房归坐。茶毕,祁夫人欲提亲事,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寻思时,贲侯从外走进来了。
  原来祁夫人小于贲侯,故见贲侯进来,忙起身问安,二人遂归坐叙起家常。忽然绵长来了道:“老太太唤福晋太太暂来一来呢。”金夫人不知何事,忙至介寿堂来时,只见老太太带了眼镜看历书,桌上放着一个小锦匣儿,地下只站着妙鸾一人。老太太见金夫人侍立,遂放下历书道:“祁夫人向你说了甚么话了?”
  金夫人道:“也没说甚么别的话,刚进去坐了一会子,老爷就进来了。”老太太道:“方才他问我,琴丫头有了人家了没有,便起身往你那边去,看样子似有为他儿子下聘的意思。因你是他的姑母,莫不是和你商议去的?”金夫人道:“虽然和我商议,他父母都不在此,我也不便做主依允的。”老太太道:“虽然如此,起了话头儿便启了事,方才问我时,我已失口说还不曾有人家儿了。我才看历书,今日便是天德,上好的日子。我心里早想着一件事,直到如今没说出来,这会子再不说也使不得了。我看琴丫头的模样儿、性情儿和我们璞玉是天生的一对,不可坐着错过了良机,不可坐视失口于别人。炉丫头的聪明俊美虽不在琴丫头之下,只是口角轻快,性情浮躁,终不如琴丫头有福分。再说我的外甥女儿圣丫头倒是极相当的,虽然如此……”说到这里颜色有些变了,迟疑了一会子,方道:“也有分别,再三想来,没有再比琴丫头配得上的了。如今又到了不可不赶着定下的地步,你觉着怎么样?”
  金夫人见老太太言语里有些嗔意,欲回先前已给炉梅插簪的事,又恐老太太责怪自作主张,又想老太太没有不听说的,因勉强道:“这也是老太太的深谋远虑了,只是这里没个相当的人为那丫头做主,怎么就能定下呢。”老太太初时见金夫人言语迟迟,心中已不受用,如今见他这么说,越发不悦起来,遂道:“也不是说就下定采礼,你如何就知道他父母不愿意给这里了?我这也不过是先应个景儿,防着别人开口的意思罢了,偏除了你侄女,我的儿子就不得媳妇了不成?”金夫人见老太太真个沉了脸生起气来,心中慌恐,忙应:“是,是。”不敢再言语了。
  老太太吩咐唤姑娘们来。不一时,德清、琴默、熙清等都来了。老太太先问了他们几句话,方向琴默笑道:“你耳上戴的那环儿,看来虽然精细好看,到底不起眼,亦且不似个大家儿太太小姐们戴的东西。”因指着放在桌上的小匣道:“这是我小时素常戴的一对珠坠儿,取下你那环,换了这个戴上。吉祥的东西,好增你寿数。”妙鸾遂即向前摘下玉环,老太太又看了金夫人一眼,金夫人忙开了那小匣,取出那绿松石盖的珠坠儿来,戴在琴默两耳上了。琴默不解其意,慢慢跪下磕了头。妙鸾、秀凤等只顾悄悄捂着嘴笑。
  且说,金夫人归逸安堂后,贲侯问道:“老太太唤你去为了何事,如何这半晌才回来?”金夫人笑道:“为给琴丫头挂坠儿的事叫的。”贲侯问道:“挂甚么坠儿?”金夫人道:“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来的,先前也曾因迟了璞玉的亲事,说了我好多不是来着。”祁夫人听了那些话,见此光景,已解了八分意思。知事不谐,遂止了聘琴默的念头,不提。
  再说老太太趁此一怒,次日便命贲侯备了车马,差往西河郡接贲夫人母女去了。祁夫人知这里要来客人,住了两三日,便欲辞归。向老太太说了,老太太笑道:“我接我女儿来,原是因为你来了,姊妹们多日不见,趁着这机会互相见见面,以尽多年思慕之心的,想是不过几日必至,如何不等一等,却这般匆忙?”
  祁夫人道:“孩儿自来,已住了好几日了,也不知道姑老爷如今在家不在家,去的车马接得来接不来也说不定。而且我出来时,我们老爷说要往鸣凤州去,所以曾吩咐我们娘儿两个:多则十日之内必回来的。如今算将起来,赶到家也得十天了,再不可不起身了。”
  老太太听了断然不许,因此只得又住下。过了两日,不见接贲夫人的车马回来,且无音信。祁璞玉也时时进来催促,老太太无奈何,只好设筵为他母子二人饯行。
  不料祁夫人起程的次日,贲夫人真个带着女儿来了。忠信府阖府大小都出来相迎。老太太见贲夫人比那年来时胖了好些,心中欢喜不尽。贲夫人见老太太年虽愈老,面色红润,身体硬朗,心下也觉欣慰。贲侯、金夫人等也欢欢喜喜的互相厮见。德清等姊妹们,也因相幕日久,与孟圣如携手谈心,亲热非常,不必赘述。
  内中惟璞玉听他们来的消息,只喜得手舞足蹈起来。在介寿堂贲夫人跟前站了片刻,见人多,遂转身入西屋内来。问了圣如好,再问沿途中耽延之故,二人对面相视,心中说不尽的亲热。
  孟圣如笑道:“那年兄弟送我时,脸色原比现在白了,如今这一两年间,身材虽然长了好些,脸色却如何这般红了?”德清笑道:“去年冬天因公到外边,成了大黑子回来的,如今这还是变白了呢!。”圣如又笑道:“岂知这世上真个也有一样的人呢。我们此次来的道上,遇着一群骑马的,仆从们都系着红裙子,前头走的一人带着一把绿鞘刀,后边跟着的一个,在马上驮了鞴着红毡的行李。当中走的一个骑着高头白马,穿着黑绒掐牙的鹿皮白坎肩,下身也系着鹿皮裙子,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远远看去和我们这个兄弟一模一样的。只是身材略威武些。挺着胸堂,倒象学唱戏的武生似的。走近前来,行过车旁时,我们太太几乎不曾叫了声璞玉,幸而我眼尖看出来,忙从背后扯了一把才止住的。那人在马上端详来着,走过去后,一个骑马的问明了我们后边的从人们,那人便驳转马头加鞭纵马过来,到车前跳下马来了。这里去的高亭回明了缘由,停了车后,我们太太方知其所以,忙掀车帘子相见了。说是甚么又是这里老太太的姐姐生的侄女的儿子?亏我记着我们这兄弟是个白脸子,所以没弄错,若是如今这脸色也许错认了呢。”熙清笑道:“人们都说和我们哥哥一模一样的,我也曾信来着。那日他们一处走时看,那里是一样的,不但面庞不同,况且身端也极不相同。常言道‘远看不如近比’,可是真话呢。”璞玉站在地下笑着问道:“姐姐看着那个璞玉究竟比我如何?”圣如大笑起来。璞玉见他不说,再三盘问,圣如只是摇头不语。璞玉再追问时,琴默从旁啐道:“说是强似你十倍呢,不但模样儿好的多,并且身材也象个男子样,不似你象个女人。”璞玉听了,遂转身笑道:“那你如何不和他……”说到这里,见琴默放下脸来,便不言语了。德清问道:“那璞玉和他母亲祁姑母同去的,如何分开了?”圣如道:“倒不是分开了,原是将祁太太留在打中火的地方,先去安排下处的。那时我们也要打中火,所以那祁璞玉回马跟着我们回他打中火的地方来,差一从人带着行李前往宿处,又差一从人驰马回往打中火地方报了祁太太,说知我们来到的事,请在客店里候见。幸而我们相逢处离店家不甚远,走不上二里路便到了店里。那祁太太早已备饭等候了。一见我们太太,老姐儿两个拉着手,一语不发,先哭了一场,哭罢,方点烟叙话了。那祁太太可真是个好性子,一见我就拉着手问长问短的,慈爱非常,比至亲骨肉还亲近。分手时又请我们太太归途必到他家。我们太太说绕道不便,他执意不从,又叫他儿子跪下请,等到我们太太答应后才磕头起来的。后来路上听说,我们这二十多人一干人马的用度都是他们开销的呢。”德清笑道:“慢说你们一干人的用度,就是开销你们一路的盘费,又有何难?我们这一郡第一个有名的财主呢。”璞玉又笑问圣如道:“那么,姐姐你们归沿一定是到那里去的了?”话犹未了,正遇贲侯出去,听见西屋里璞玉说话,遂唤了出来,低声喝道:“这畜牲,不在你姑母跟前伺候饭,只顾在姑娘们群里混甚么?”璞玉大惧,忙入东屋去了。
  彼时,贲夫人正和老太太说着赶路遇祁夫人之事。金夫人命丫头们放桌安箸,亲手斟上一杯酒,献与老太太。老太太吩咐叫姑娘们过来,也命金夫人在这里吃饭。上席坐了老太太、贲夫人、圣如、琴默四人,地下高几上坐了金夫人、德清、熙清、璞玉四人。一时饭毕。因琴默占着海棠院,遂叫贲夫人母女在翠云楼安歇了。圣如的丫头梨香、凤梅等搬运箱笼细软时,璞玉见了笑道:“妙人们都来到了。”梨香冷笑道:“妙人们这会子也不是自己来的。”璞玉知他们疑心自己不喜欢他们,也不分证。
  且说从此璞玉又有了一个知心人,每日下了学,即往楼下,与圣如说笑。有时往海棠院,琴默虽也相敬如故,然自那日老太太给他挂坠儿后,究竟腼腆了些。况且如今璞玉又有了个密友,遂顺水推舟,撂过一边了。两人相逢时,虽也说话,毕竟不怎么亲热了。璞玉虽然也看出了那般光景,只当是女人家常情,不以为怪,却不知他别有一段缘故。因此,双方越发疏远起来了。
  一日,金公那边,专差人来请了老太太安,问了贲侯、金夫人好。为与其旅侄金绍聘定德清,送过花红酒礼来了。金夫人在逸安堂同琴默一一点收从娘家寄来的东西,见全家大小人等都有礼物,只没有炉梅的,金夫人便疑惑起来,出到正堂坐下,叫寿儿唤入从娘家来的管家来,问过了家中兄嫂及及家平安,又盘问:“自下边的媳妇丫头们起,都有信简问候,为何只没有炉姑娘的?”那管家回道:“二姑娘如今病着呢,想是为此不曾具礼。”
  金夫人大吃一惊,问道:“炉姑娘怎么病的?”管家回道:“奴才也不知道是甚么病,但听大夫们说,病虽久延,却无妨碍。”金夫人忙问道:“何时病的,多久了?”管家问道:“约摸自今年正月病的,二月一个月不曾理会,听说自本月起,日间多是躺着呢。有的大夫说,过了立夏就能见好呢。”金夫人愁眉双锁道:“这也是妄谈罢了,病人总是见热越重的,那里能够不医治入夏倒好了的呢?如何病了不赶着快治,耽搁了这么多日子了呢?”
  管家道:“起初大夫们说是咳伤寒来着,到了如今又说不是了。”金夫人啐道:“呸,那样的大夫还算个甚么大夫!如今究竟当做甚么病治呢?”管家道:“如今当肺痨治着呢。”金夫人问道:“饭食如何?瘦了不曾?你们大太太怎么样?”管家回道:“饭食的事奴才不知道,这二月里往庙里上香时,奴才们见瘦了些,看那瘦的光景,想是饭食也不太好呢!大太太成天家拜佛,到处请僧念经不止。”金夫人听了此话,遂低了头,半晌不言语。管家见金夫人愁容可掬,因又慢慢回道:“这病多般是去年秋天,自这里回去的途中着凉上得的,又添了些症侯,奴才听家里的说,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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