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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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龙兵-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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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市长变成了代市长,好好的市委第一副书记变成了排名在苏安全之后的第二副书记。二就是压力大。说是经济调整、银根紧缩发展毕竟是第一要务,作为新任代市长,过去的成绩再大也算不到你头上,下一步发展得好、快,说明你合格,那个“代”字就有希望摘了去,下一步如果发展不起来或者发展得慢、糟,事情也就难说了。
  “加快发展!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我倒是想听!”酒过三巡,展重阳外衣一脱,掏出了心窝子里的话。
  国家宏观调控,别人都在收缩甚至于关门,你偏是要跑、要飞,那好办法就实在有限了。年传亮见众人实在讲不出让展重阳高兴的话,这才把大鲶鱼一晚上净赚了十八万的事儿说了出来。
  谢清和大路、老五哥的脸沉下了,展重阳却并没有特别的表示,说:“一晚上十八万?”
  年传亮说:“那是。”
  展重阳说:“不会都归了他们自己吧?”
  年传亮说:“那是,码头上除外,船队和总公司净得九万。”
  老五哥说:“这才是一本万利,就这一对船一年下来,也比一个大厂强天上啦!”
  谢清说:“这个事儿可得小心,闹不好……”
  展重阳说:“哪儿那么多闹不好!南方好多地方不都是从走私发起来的?上边正在组织市县头头到南方学习,公书记后天就走,据说就有这方面的内容。”
  南方沿海不少地方靠走私致富发展的情况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但要说“学习”却是谁也不敢想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忧心。
  “好!”年传亮眼睛里迸出一串火花,“早就说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才是真个儿的呢!”
  话题没有继续,酒宴结束之后年传亮要通小麻子的电话,把展重阳怎么说的,公书记和各市县头头怎么要去南方“学习”的情形说了一遍。小麻子当即向大鲶鱼做了传达。一传达,大鲶鱼悬在脑门上的一颗心就放下了,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盯准了“万宝路”和“三五”。这样不声不响三个月,大鲶鱼们满嘴流油不说,海牛岛原本下滑的产值和纯收入,也不知不觉中上升了一个百分点。
  然而还是出了麻烦。卸货运货一上来用的就是清一色的外来打工仔,开始他们只知道每晚干两三个钟头活挣一百块钱是难得的美差,并不知道卸的是什么货运的是什么货、大鲶鱼那些小子们能赚多少钱。干过三个月就什么都知道了,心里也跟着不安分起来。那次提出每人奖励一箱“万宝路”或者“三五”大鲶鱼没答应,有人就给公安局长写去了一封信。走私香烟是法律明令禁止的行为,公安局长当即派人把大鲶鱼和他的二船长铐了起来。
  大鲶鱼和二船长做的是当富豪的梦,哪儿想到会有这一出,鼻涕泪水全吓出来了,跪到年传亮面前就叫:“书记救命啊!书记救命啊……”
  年传亮并不惊慌,以前这样的事儿也有过,公安局今天带人走,明天他一个电话就回来了。这一次他打的还是这个算盘。
  “怕什么?没出息!你不就是上了人家的当拉回点香烟吗?你这是初犯,去了好好认错,公安局能不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大鲶鱼和二船长还是起不了身,大鲶鱼和二船长的老婆孩子闻讯赶来,越发哭成了一团乱成了一团。
  年传亮瞪起了眼睛:“干什么干什么!你们的男人和爸爸是海牛岛的船长村里能不管吗?从今天开始,五天以内你们两家的花费村里包了,五天以后我保证让你们睡一个热炕头不就是了吗!”
  有了年传亮的这番话,大鲶鱼和二船长放心地走了,大鲶鱼和二船长的老婆孩子也放心地走了:书记是手眼通天的书记,他说了的事儿是用不着怀疑的呢。
  事情偏偏不像往常那么简单,年传亮给公安局长打了十几个电话,公安局长的电话就是没人接;打到局办公室,办公室主任说局长去了新西兰,一个月以内谁也别想找着影儿。年传亮只好找起常务副局长。常务副局长说放人的事可是大事,局长不说话我可没那个权力。一次这么说两次这么说,第三次就不接电话和找不到人了。年传亮只得又打局办公室。这一次是一个女同志,说常务副局长和局长一起出去了。年传亮说:“你们局长不是去新西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女同志说:“还旧西兰呢!俺们局长这一阵儿腿都快跑细了!”年传亮这才知道事情复杂化了,晚上十点,带上大路和几斤海参扇贝,硬是叫开了公安局长的家门。
  公安局长和年传亮说不上铁却是有交情的,那主要是公安局长深知年传亮的能量,尤其是与范江南和大市领导的关系,不愿意驳他的面子,也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因此往常只要年传亮开口没有不办的事儿。问题是这一次三个月、两条渔船、每隔三四天一趟,算起来枪毙也绰绰有余了。他想的是逼年传亮向上找,只要上边发了话,就算天大的事儿也与自己无关了。
  “怎么回事儿?我以为你这公安局长被人绑架到外国去了呢!”见面,年传亮甩出的是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
  “还外国!真到外国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敢到处打电话追着放人?早把你关起来了!”公安局长回的也不是软柿子。
  “叫你说还了不得了,不就是几船烟吗!到南方还算是事儿?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你这么说不行。南方是南方咱们这儿是咱们这儿。在南方不犯法到咱们这儿就得抓人判刑枪毙,你信不信吧?”
  “得得,我不跟你讲那些。我就问你:你这个公安局长还想当不想当了?”年传亮拿出一份文件扔到公安局长面前说:“这个讲话你学了没有?现在可是都在传达贯彻,你公安局不会是想对着干吧?”
  公安局长愣住了。那份文件和讲话他是知道的,中心内容是号召各级党委和领导干部都要到南方沿海去走一走看一看,学一点人家的“真经”;说只要“不装错兜、不上错床”,不管什么办法都可以放开胆子干;不仅干,还要作为衡量各级党委和领导干部思想解放不解放、改革创业精神强不强的一条标准。文件发到县(市)级,年传亮是特意从展重阳的秘书那儿复印了一份回来。
  “这可是白纸黑字,句句明白。”年传亮理直气壮,“按这上面的说法,我那两个船长应该算是思想解放和创业的模范你懂不懂!你就真的不怕给自己惹出麻烦?”
  公安局长无言以对。说不执行,文件确是上级发的,各级都在传达贯彻;说执行,又与国家法律相违背。年传亮最后一句话确是说到了要害:在目前情况下如果一意孤行,落下一个思想不解放和与上边对着干的罪名,的确是要给自己惹麻烦的呢!
  “这样行吧,我马上给市里写个报告,市里让抓我就抓,市里让放我就放。你老兄这个小局长你以为好当?你总得给你老兄留一条活路对吧?”公安局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也行。不过你这个局长当得也太他妈窝囊了!什么都得打报告,你是一条狗啊?”年传亮骂得毫不客气。
  “我说过我不是狗了吗?我本来就是东沧市的看门狗,我不早就承认了吗!”公安局长倒是坦然,“你以为你不是狗?不是狗能咬到我家里来?”
  骂过笑过,公安局长连夜给市委写了一份报告,把海牛岛最近一段走私香烟的情况写了,把两位船长依照法律必须逮捕判刑、可按照上边的讲话精神非但算不上犯罪还可以立功的情况也写了,请求市委领导“批示定夺,以便执行”。报告先送的苏安全。苏安全看了两遍,批了一句“请公书记展市长批示”,把球踢给了公达、展重阳。公达要去海州开会,报告匆匆看了一遍,在上面批了“慎重处理”四个字就走了。海牛岛渔船走私的事展重阳如果说不上支持怂恿起码也是默认,但要批示就是另一回事了。政法工作是苏安全分管,按说这样的事他可以作主,即使需要请示批给公达也就够了,这一次把自己捎上是什么意思呢?他一字一句把报告和公达、苏安全的批示看了两遍,吩咐秘书说:“退回去。告诉他们,我不分管这方面的工作,这一类的报告以后就不要给我送了。”
  报告最终回到公安局。公安局长把两个批示研究了好一番,从中还是没有发现让他抓人的意思,倒是都隐藏着另外一层意思。反复权衡斟酌,他只得拨通了年传亮的电话。
  “看来还是你老兄说得对呀!在咱们这儿法律只是身上穿的衣服,想穿就穿、不想穿就扔了!上边的讲话和文件那才是老天爷——谁都得敬着捧着的老天爷!行了,我这狗当得也合格了,你赶快把那两个狗屁模范领回去吧!晚了叫谁捅了刀子可是不关我事!”公安局长说不出得无奈和别扭。
  大鲶鱼和二船长坐着总公司的小汽车回到村里,使一直都在观望的船长们受到了鼓舞。当晚几十对渔船一齐去了公海。接下不到一个月,东沧沿海一带的渔民就没人再说打鱼两个字,而是把话题集中到“万宝路”、“三五”和随之而来的“现代”、“大宇”和“协和”牌小汽车上了。


第十九章
  第一场雪降临时,库尔德林大草原上还是一片青葱。野草没有来得及枯黄,树叶没有来得及凋零,狐獾狼兔没有来得及找好过冬的家园,连那红的黄的紫的开满山谷的油葵花、剑兰花也没来得及收回芳菲雪就来了,飘飘洒洒张张扬扬、候鸟归林群蝶斗春似地来了。有了这第一场雪,草原上花红叶绿的季节就算结束,接下就是雪压冰欺、漫长得看不到一点边际的冬天了。
  第一场雪带给华云的是说不尽的欢欣。那不仅因为相隔四个半月之后又看到了雪花,听到了凯华追逐雪花的叫声,也因为老科学家的生日来临了。而那是一年前就说好要庆贺一番的。
  “今年马马虎虎也就算了,明年七十七岁可是大吉,再这么马虎可是不行!”华云说。老科学家自十三岁父母双亡就把生日丢了,是华云重新提起和接下来的。但每次老科学家总是马马虎虎,一碗面条了事,不肯也不允许华云认真操办。
  “七十七岁大吉?怎么好像没听说过呢?”老科学家调侃说。
  “没听说过的事儿多了。六十六大吉不大吉?八十八大吉不大吉?单只这七十七就漏到外边去了?”华云也自有理由。
  “大吉,就是大吉嘛!就是大吉嘛!”八岁的凯华搂着爷爷的脖子撒起娇来。
  “好,大吉!就按凯华说的,咱们大吉行了吧!”老科学家对这个半世里得来的孙子,是只有听命的份儿的。
  “妈妈妈妈!爷爷答应大吉啦!爷爷答应大吉啦!”
  “那不行,大吉是大吉大庆是大庆,得让爷爷答应大庆才行!”
  “爷爷爷爷!妈妈说得大庆才行!你快答应啊!快答应啊!”
  “那可不行。爷爷老了,还大庆得个什么劲儿!等你和妈妈的生日咱们再大庆好吗?”
  “不嘛!不嘛……你不答应大庆,往后我就不跟你玩了!”
  “那才好呢,爷爷还正想多睡会子觉呢!”
  “那……那我就再也不上学、不学英语了!”
  “那可不行!不上学、不学英语可不行!”
  “那你就说大庆!你说了大庆我就学,要是不说……爷爷!”
  “好,长本事了!行,大庆!明年咱们大庆……”
  准备工作是从牧民们进山搭起第一座毡房时开始的。华云去了一趟县城,为老科学家扯了十二尺青呢布料十二尺藏蓝粗布,做了一套中山装和一套长襟布扣的学者服。同时买回的还有蜡烛、彩纸、灯笼、鞭炮。及至最后一批牧民拔起毡房出山时,华云又去了一趟县城,拉回了一拖斗米面肉蛋、萝卜白菜、葱姜酒茶和香蕉、哈密瓜、香水梨、葡萄干。库尔德林大草原的冬天,没有足够的生活用品是不可想象的。萝卜白菜、米面肉蛋和葱姜酒茶等送进厨房,衣服和一应喜庆物品被放进柜橱,水果和提前订做的大蛋糕则被送进地窖,上面又盖上了几张报纸。
  悄悄准备的不只华云,两户为着孩子读书没出山的哈族牧民成了她的帮手。刷屋、挂彩、布排……一切都是以清扫卫生的名义进行的。生日那天一早起来老科学家就被告知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说了声“是吗!”只顾忙自己的去了。下午三点,牧区小学放学时老科学家被叫进屋里,要他换下身上的旧布褂,穿上那套青呢中山装或者长襟布扣的学者服。
  “怎么回事儿?这是哪儿来的衣服?……不就是个生日吗,怎么还非得换衣服呢!”
  “别忘了今年可是大庆,你自己早就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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