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碌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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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碌岁月-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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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莲望着那婴儿的狰狞面孔、直笑、直吐。
    纪德娘如遭了无雷轰顶,一下瘫软在地,它呆呆地,好久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风吹来,又吹去。
    
05
    黄昏,天空里漂浮着血艳艳的薄云,太阳不在西天之际悬挂了,落下去,滑过了人的心壁。木伟的心沉重,鸿雁飞逝,村庄在夕阳下显的萧条凄冷。木伟在村边的小路上走着,风吹过去又吹过去,吹来了丝丝入骨的冷。战刀在天空下飞舞,那是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余年,木伟眼看着异族入侵,看见同胞们被驱赶到一起,然后随着“砰、砰”的枪声倒在血泊里。木伟的心里压着一块石头。
    木伟想逃离了。小玉呢?儿子木柯平呢?他必须带他们逃离这个地方,他爱他们,他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他耳边回响着战马狂乱的蹄声,眼前闪烁着带血的刺刀。风吹过去,荒草与树都在摇动、他心惊肉跳了,转过街角向家中走去。他是读书人,他懂得什么是精忠报国,他知道岳飞,但悲剧竟发生了。在今天里,他也不会屈服于敌人的屠刀下,可就相当于选择了死。他望着庭院里刚刚九岁的儿子,他的心有破碎的感觉,他的心破碎了,当祖国被玷污,当民族被羞辱,他的心的的确缺是破碎了。他抚摸了儿子的头,走回房间里去,他看到了姜小玉,她正坐在炕上绱鞋。他望着自己的女人,她美丽端庄,但以后的日子里自己还能给她些什么呢?木伟一把搂住了她,她笑着挣扎。但仍是任由了木伟,两人便嘻笑着扑倒在炕上。风吹过去了,木伟叹息。
    “怎么了?”姜小玉问。
    木伟来回在房间里走。太阳落下去了,天地间一片黑暗,宇宙之间笼罩了茫茫夜色。
    就在那夜色里,木伟看到了枪,听到了战马在村子里嘶鸣,甚至他看到了满街巷肆虐的火,他的心是在火中了,有风吹过去了,他抱紧了小玉。明天,明天是什么样子呢?那时他看不到了太阳,他只处身在黑暗中,他叹息着,他走出院子,他思索着,在门前的小路上来回地走,他准备着死了么?绝望了么?他有些不明白了,不知道自己走在了哪里?他陷身在迷茫里,不过他绝对准备着死了,面对着乌黑的枪口,他的心跳的厉害。那是一个乌黑的夜晚,看不见天空的星星,只有云,阴郁的云,他的心情也是阴阴的。有风吹过去,是北风么?他的心情也是阴郁的。他预感到什么了。战马嘶鸣着,战刀在半空中闪亮,血淌落,他的心抖瑟。他就在那小路上来回的走着,然后走回院子里去,走回家里去,不,他是走在路上,走在了战火纷纷的路上。那一天,火如密结的蝴蝶一般舞动者,木伟的心是在火里升腾了,火烧着火自身,火嘶啸着。烟是青青的泪水么?木伟眼睛里要淌出血,房屋坍塌了,老人与婴儿大声地哭嚎,木伟被绑在了干枯的树干上,身上浇了汽油,火在燃烧,木伟就要被处死了,他在笑,哈哈大笑,他一点也不害怕,他看见妻子小玉被赤裸裸的推倒面前来,她满脸挂着泪水,眼睛紧闭着,留着小胡须的军官摸他的脸,她的乳房,她的下身,妻子在挣扎嘶叫,那狗就一下把她推到墙角,狂笑着奸淫了她,然后又把她拖回来,几个疯狗一样的士兵便轰地一下扑向她,妻子死了,忍受不住蹂躏血溅满地的死了。儿子呢?在大火燃起的一瞬间他竟没见到,他只看见火焰,只能见到火焰了。烈焰吞噬了一切,他自己随着火焰上升上升,一下子空寂了,再没一点声息,他看到了自己,轻轻的飘荡,在一条宽阔的路上,两边是艳艳的花与菁菁的草,唱着一首凄艳的歌,他的身子就像一条影子,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有他的向往和追求,有他的心灵安息的地方。但他还是悲痛无奈的离去,他的妻子,儿子,现在他们在什么地方呢?他的心宛若空中悬挂的巨石,但他的眸子已经紧闭了,他的心已停止跳动。木伟就那样地在空中飘荡,他可以想念姜小玉,他的眼睛仍会潮湿,可他还能做些什么呢?需要他做的已经做过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地。那时,他的儿子正拼命逃离那场大火,木柯平亲眼目睹了爹被活活烧死,娘被轮奸至死的惨状,他心头的恨正如那夜满村的大火一样疯狂燃烧,他一路奔跑着他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的路,天亮之前累倒在一片树林子里,他睡去了,他看到满街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目光呆滞,精神恍惚。他们找不到自己的家,他们身上还散发着烟与火的味道,大火正沿着道路疯狂舞动,木柯平发觉自己怎么也逃不出……一只野狼正追赶着什么,他逃,他飞奔,他蓦然跌下了悬崖,然后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听见梦一般的感觉里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血水飞溅了一地。那一瞬间,他抛弃了,忘记了,完完全全沦为一根枯木,从今不再想起,那火,那扭曲的变了形的面孔,他以为自己已死去。
    他的灵魂在那片林子的上空飘荡,寻不到落足的地方,他到哪里去,幼小的他到哪里去呢?他是那样的孤独求助。一棵枯瘦的草在清晨的冷风里抖瑟、木柯平的声音是那么的脆弱,宛若凄哀小虫的触须,唯恐碰到了伤害。那时太阳如喝醉了酒的汉子,把光辉歪歪斜斜地洒在林间,但太阳还是升起来了,照着林间干枯的草,他躺在那林子里,他感到一切都陷了下去,他陷身于囹圄,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那个世界黑洞洞的,冰冷、死寂。他的灵魂在那个世界里游走,到处乱撞,但总是找不到路,他心里没有一丝阳光照耀。他是昏昏沉沉躺在那里永远不醒了么?累悬挂在他的脸颊,竟如秋草上的寒露,在晨阳下一片凄凉,他的心就在那秋草上摇来摇去,他要回到原地方去,回到现实中来,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整洁的床上,房间里燃着红烛,窗外是漆黑的夜,夜空里有大火燃烧过的影子,如同大风呼啸而过,他幼小的心灵仍摆脱,那夜气中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孔,夜,暗夜里滴血的刺刀……太阳从东方落到西方,一天了,又迎来了乌黑的夜,木柯平躺在温暖的房间里,他目光呆滞,在他的意识里大火已烧毁了整个世界,只剩他一颗心还在承受。依稀他听到了窗外的枪声,像一连串冰冷的血珠子挂在他的面前,那是枪声么?他辨认不清,但他被恐惧感包裹。天地已破碎,他躺在无垠的夜气里,血液都似已凝固。烛光摇曳,世界仍然以它固有的面孔出现,他躺在那里,面对着一个中年女人,那一瞬他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而她笑了,女人笑了,宛若死沉沉的空气里绽开了一朵向日葵,那笑容是那样的灿烂,直透进他受伤的心底。在乌黑如漆的夜里,他看到了太阳,照在水里,照在庭院里,照在大火肆虐过的废墟上,他的眼泪流下来,若一条奔涌的河。他的灵魂走回来了,受着阳光的拥抱与爱抚。女人正用温暖爱怜的眼神抚摸他,他终于从昏昏沉沉的世界里走出来,他甚至触觉到了鸟语花香。
    那些日子他经历了地狱似的灾难。
    那个夜晚他躺在那张温暖的床上。
    
06
    天空里没有月亮,一切都静静的,竟似冻结了一般,而星斗的光辉是在冷冷的闪烁,如同游弋的幽冷的刀光。
    夜风吹动坡顶的草丛,红白的小花在草丛中晃,纪德的心也晃,是小草么?是烛火么?摇摆不定的。纪德跪在娘的坟边,就那一瞬竟似跪了千年,那是一种感觉,悠悠忽忽,飘飘曳曳,他走在那条窄窄隘隘的小路上,路两边生满了野草,他顺着那条路走下去,他看到了爹和娘的坟,纪德的眼泪也就流下来,如同决了堤的江河一般,渲泄着,使静寂的夜起了一阵骚动,纪德跪在了那里,风吹过去了,吹着树,吹着坡顶的草丛,纪德只觉得那风声如同娘甩在自己脸上的耳光,他笑了,感到了欢乐。如果娘真的打了他耳光,他的脸上满是欢笑,证明娘在发怒。其实他自己更恨自己,他是一个愚蠢的人,娘生他的气,娘走了,但他却在这世上苟且的活着。
    月恰如谁残破的脸,他望那月,他走回去,风吹动着土坡上的乱柳,似乎人的低叫,犹如岑寂的夜空被利刃划破了一般。
    他走回去,他去哪里呢?
    门开着,房间里点一盏油灯,青白的灯光下妻子的脸无限憔悴。
    一张窄窄的木床,坐上去“吱吱”直响。
    纪德叹息,纪德望着凄清的房间,纪德坐到床上去,垂下了头,而妻子伸过了手轻拍他的肩膀,他心一惊,他还知道自己坐在那里,但竟如回到过去,回到昨天,昨天是谁用手掐他的脖子,狞笑着把他摁在土堆上,用脚踩他,牵走了他家的驴。纪德抽拉,哀哀叹同受伤的小兽。他对妻子说:“雪莲,我,我们离,离开这里吧?”雪莲不语,雪莲的心已是一颗冰冷的石,她眼中一片空洞,她像一根木,什么也不再想,不去感受了。纪德却听到了战马到的嘶声,那些凶残的异国的军队杀过来……血水从战刀上滴滴淌落,街上躺满了尸体,纪德的心怦怦的跳,“走吧,我们,走,走吧!”纪德说。而雪莲不语。雪莲木然端坐,终泪如雨泻,她的心在颤栗,在痛苦的生活里游走,但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只能无奈地麻木着自己。她坐在那里,她木然。夜,她看不见太阳只看见天地一片乌黑,然后是纪德,笨拙的纪德在她的视线里走来走去。而今天街上是响起了枪声么?她将要走到哪里去?她望着纪德,他是那样的猥琐可怜。此时的纪德笑了,如同七彩斑斓的泡影又一下碎去,他的笑容是那样的苍白,他抓住雪莲的手,他说:“雪莲,走,我们,我们走……”那声意里竟含着很多美好的希望似。雪莲的心里仍是一片漆黑,她想把自己的手从纪德的手里抽出来,但她还是要走的,不知要随纪德走到哪里去。她无法摆脱,在那个夜里,星星与月亮都寒冷的夜里,她只觉自己的身子都已经空洞了,她若暴风中的飞叶,没有了一丝跟基,飘飘摇摇,被卷了去,没有一点儿目的,她不知前面的路是什么样的一条路,她只要跟着纪德走下去。在乡下坑坑洼洼的路上,一高一低的走,纪德推着木轮车他们将要走了,在第二天清晨,纪德带着雪莲,逃离了那个兵乱的村子。
    
07
    纪德望着面前的大道,大道上尘土飞扬,鲜红的太阳在尘烟之中滚动,光辉若一层血水洒在前面的军队之上。
    这是通往省城的路,车与马与人一起向省城涌去。
    纪德缩在房间里向外望,他的心怦怦乱跳,他缩在那里,瑟瑟的抖,他眸子里布满恐惧,如同受惊的小鼠,在那些慌乱的夜里,刀枪与血水,面孔的狰狞,哭泣与挣扎的心,纪德的灵魂已被囚羁,他摆脱不掉,那些伤痕已烙在心底,他惊悸,他在这个小镇以砍柴为生,他那斧头,飞快地劈下,树枝便纷纷跌落在地上,然后他便把这木柴卖给这镇上的唯心史观一一家洒楼,此时,洒楼之上,店主人正陪着镇子里的伍团练饮酒,店主人不知从哪弄来两个粉头,被那团练左一个右一个的抱着,那粉头手里都端着酒杯,给团练敬酒。纪德狠劲地砍那树木,树枝“唰唰”地落下。(现在他在酒楼下的公路边,部队已走过去了,他要走过那马路,他要挥舞斧头,砍,砍……)他想起那个做跑堂的阮木儿,那人也做过砍柴的活儿,纪德想阮木儿的模样,尖尖脸,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珠儿,阮木儿似乎很好,会把吃剩的饭菜端给楼下乞讨的人吃,他们刚来,也曾帮他们打扫房间,临走时竟送他一些铜钱,要他置办些家当,妻子说阮木儿真好,妻子好像流泪了,纪德穿过那条马路了,纪德看见太阳下伍团练正抽打北四巷子里赵老头子,那老头子跪在路口直求饶,一定是赵老头没还钱三爷的债吧,伍团练便来替钱三爷讨,那赵老头是还不起了,一笔高利贷足以要他命了。纪德望着,纪德狠劲地砍、砍……纪德挑一捆木柴回来的时候,正碰见阮木儿,阮木儿笑,拿一捆青菜送他,“纪德,拿着,”阮木儿说,“回去与老婆一起吃。”他不想接,阮木儿便有点恼怒,“你什么意思,看不起哥们儿。”纪德看着他的样子,就有些感动,接下了,回来与妻子,妻子便说那阮木儿好像她小时候的玩伴根根,他望着妻子就呆愣了好久。
    他像么?
    有一次纪德干了整整一天的活儿,累了,坐在酒楼边歇息,被店主人看到了,打骂着轰他走,那阮木儿却在旁替他求情,他感激阮木儿,阮木儿是个好人。
    很像根根的阮木儿,好心的阮木儿。
    雪莲想起根根来,她的儿时玩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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