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6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2005年第6期- 第4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她什么都跟你说吗?” 
  老高温和地一笑,“一个谈恋爱的女人,不会什么事都跟男朋友说的,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包括她过去那些事……” 
  “这个她跟我说过一些。” 
  “那我相信,你听完了一定不会感到愉快。在这方面,你不可能做得到像我一样,对她那么宽容,”老高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有时候我都觉得,除了我,再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懂得宽容她欣赏她,包括对待她的过去,她所需要的东西,只有我能够给她。” 
  “她需要什么?”我问。 
  “你连这个都没弄明白吗?”他摇摇头,叹息道,“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去蓝羊书店了吗?” 
  “那不是她的兴趣所在。” 
  “你错了,你开书店的哥们想勾引她,这个你不知道了吧?” 
  我愣住了,我坐在那里想了几秒钟,发现令我恼火的不是邵波想勾引卡门这件事,而是卡门背着我告诉了老高。 
  “她用心良苦啊,怕伤了你们哥们的和气。” 
  老高接着说:“我清楚你们俩现在大概的情况,她是个倔脾气,这么做最后只会害她。” 
  他回到办公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信封,递给我,我打开来,里面是两张机票,目的地是英国伦敦。 
  “下个礼拜温布尔顿公开赛开始了,你可以带你一个小女朋友去看。我在伦敦有办事处,会接待你们。看完了,你们可以再去好好玩玩,玩上它一个月,费用的事不用担心,欧洲几个城市都有我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网球?不过,你的信息过期了,我对网球已经不感兴趣。” 
  我冷淡地说,把信封还给他。 
  30 
  我又认识了一个新的女孩,住在通县,人很单纯。我告诉卡门,我想去通县住两天。 
  “我听说通县挺好玩,我还没在那儿呆过呢。”我说。 
  “你去吧。” 
  “那你呢?” 
  “我得找工作,”她说,“我俩快没钱了。” 
  她发出了一堆求职申请,由于她没有学历,那些申请都被拒绝了,她又不愿意跟老高那样的朋友联系,让他们帮忙。 
  经过几次短信联系,那女孩请我去通县吃晚饭,事情决定的那天,卡门正在外面接受第一次工作面试,那个机会很难得。 
  “我要出发了,”我给她发短信,问道,“你在哪里?” 
  “西边,九棵松。”过了几分钟,她回答。 
  我没想到,她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找了几件换洗衣服,装在包里,我是打算过去住几天的。半小时后,卡门匆匆打电话来了。她说,面试已经结束,正准备乘地铁返回,并问我: 
  “你去通县,不也要到国贸坐地铁吗?” 
  我说:“是。” 
  “那我们到国贸地铁口碰一面吧,我出门前忘了带钥匙了。”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出地铁口站在路边了,旁边都是下班赶路的人流。她穿了一件显得过肥的蓝白夹克衫,松垮的牛仔裤裹着椎子般的臀部,我拍她的肩膀,把钥匙递给她。 
  “不好意思,最近总是丢三落四的。”她的眼角全是皱纹,像一张枯叶。 
  “面试得怎么样?” 
  “被刷掉了。” 
  “我就去一晚上,”我说,“最多两三天。” 
  “没关系,好好玩你的。” 
  她浮现出枯干的笑,收肩微驼着背,准备穿过国贸桥底,到马路对面坐公车。在傍晚的人群中,她瘦弱的后背,好像是被我喷出的一个烟圈,哦,多么令人悲伤、难堪的时刻!忽然我想到一个问题,类似的问题总是把我难住,于是我喊住她的背影,大声问道: 
  “如果那女孩问起我们俩的关系,该怎么回答?” 
  她回过身,让笑容尽量灿烂,露出的牙齿都腐烂发黑了,“你就说,我很爱你,可你不爱我!” 
   
  31 
   
  在通县,我呆得比想象的时间长,我住的房子在新华联小区,靠近果园轻轨。每天黄昏,我目睹着高架列车从窗外如UFO般掠过,夜间飞往首都机场的庞大民航客机闪着荧光,无声地压过楼顶,那真是一个充满魔幻色彩的地方。结果住完了一周,我又开始住第二周,卡门跟我大闹过一次。 
  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杂志当流程编辑,她的活儿跟打杂差不多。一天,我正在酣睡,电话响了,里面传来铁轨声。 
  “我下班了,在地铁里,想去通县看你。”她情绪听上去很不稳定。 
  我想象那地铁从西到东,轰轰作响,心里一阵不安,严厉地说:“不行。” 
  “你说好两三天的,都一个礼拜了,你还要多 
久?”她带着哭腔。 
  “至少还得一个礼拜。”我告诉她。 
  “那不行,我不接受!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这个需要解释吗?” 
  “当然要!”她歇斯底里地叫道,我都能想象地铁里拥挤的乘客恐慌地看着这个发疯似的女人。 
  “你得回来,跟我说清楚,这是规矩!” 
  “有必要吗?”我压抑着恼怒,“你要我跑回去,就为了请一次假?” 
  她在那头近乎崩溃,“我每天下了班,不吃不喝不睡,就坐在屋里等你,然后再去上班,我受不了了!” 
  “受不了就不要受了,我的假期可能无限期延长。”我气呼呼地说。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想清楚了?” 
  “我决定了,我跟你分手。”我用近乎冷酷的声音,对她宣布了这个决定。我自己也不明白,心肠为什么会变得那么硬?也许无意识中,我模仿着卡门当年摆脱那些男人时的口气,虽然我模仿得并不好,但那种有力量的感觉,实在很爽。 
  那时候,我正在琢磨摆脱卡门之后的生活。我最想干的事情,似乎是出去游历一番,这是受了老高的启发。北京虽然好,可我觉得长年累月呆在这里,会把人呆颓掉。当然我去不了温布尔顿,最多去去海南岛或者厦门,那里有南方蓝色的大海,我可以一个人找一个靠海的屋子住一阵,过一过“水清沙幼、椰林树影”的生活,这是我从卡通人物麦兜那里学到的词儿。 
  我为这个想法感到激动。于是,开始想办法积极挣钱。我计算过,有个四五千块就够了,可以坐火车来回。在通县的网站中,我找到了一个“八通网”,有很多新华联的业主都在上面卖东西做小生意,从水晶项链、二手皮具到外贸服装,什么都有。我觉得这个活路不错,于是也在上面卖DIESEL挎包,这是一种牛仔风格的帆布包,我自己一直都喜欢,准备出门时也带一个。我把包的图片挂到论坛上去,销路果然不错,每天都有人打电话来咨询订购,我又计算了一下,当我卖出第一百个包的时候,就可以赚足旅费了,到时候,放眼望去新华联小区到处都是挎着这包的人,但我已经离开了。 
  也许是我积极向上的态度改变了命运,有一天,那个圆脑壳书商突然打电话来说,去年我替他们写的那本书卖得不错。他问我要银行账户,答应把尾款打给我。 
  “不好意思,就一万块啊。”他说。 
  我去买了火车票,这一万块足够我去鼓浪屿呆三个月,至于别的,待我回来,再做他想。 
  出发前一个晚上,我收到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落款却是卡门。 
  “你还在通县吗?卡门。” 
  “在,不过明天就要去厦门,怎么,你换手机了?” 
  “手机欠费被停掉了,现在是借同事的。”过了几秒钟,下一条短信又进来,我能感觉到她那头急迫起来。 
  “你能借给我一点钱吗?” 
  “怎么了?” 
  “你那处房子到期了,我交不起房租,得换便宜的住处。” 
  “你不是有工作吗?” 
  “工资一直被欠着,我没领到钱。” 
  我感到一阵忧伤,意识到我跟她之间,已经变得信息很隔膜。我很愿意把钱借给她,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没跟老高联系过吗?” 
  她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走以后我就没跟任何熟人联系过。” 
   
  32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如约去到通县人口的北苑环岛,在这之前,我先去了一趟银行,把书商汇给我的钱全取了出来。我把钱分为两份,卡门的一份七千,我自己的一份三千,合到我原来挣的一千块钱里。 
  环岛很开阔,阳光灿烂,按照昨天的约定,我站在靠北的马路边,旁边有个报亭,老太太和保姆用童车推着婴儿出来晒太阳,一两个推销员朝路人散发楼盘广告,他们都不理我。我看着阳光下自己的影子,想到了卡门在完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一个人又坚持了一个多月,不禁有些心痛。她还没有来,于是我想了想,又拿出那两只信封,从属于我的那只里,再抽出一千块,塞到将交给卡门的信封里。 
  十分钟过去了,她仍不见踪影,我不禁有些焦急,难道她从别的地方弄到了钱,不愿在我这里牺牲自尊?可她的手机已经停机了,我没法跟她联系。等到十点二十,我觉得来不及,再不走,就要误火车了。实际上,这会儿乘轻轨时间已经有些紧了,于是我到马路对面,找了一辆黑车,谈好了价钱,五十块,把我拉去西客站。 
  我让司机走京通快速,十分钟后,我们就上了南三环。这会儿,我的手机终于响了,里面是卡门急躁的声音:“你到底在哪儿呢?” 
  “你在哪儿?”我反问她。 
  “我一直在环岛这儿等你啊,附近又没有公用电话,你不来,我都不敢离开,你要是不愿意,昨天可以直接跟我说啊。” 
  “我刚才也一直在环岛啊,”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问她,“你到底在哪个环岛?” 
  “北关。” 
  我急了,“你太糊涂了,我昨天明明跟你说的是北苑,你没记清。” 
  “我以为北关就是北苑。” 
  “那怎么办?我这会儿都在出租车上去火车站了。” 
  电话里传来她惊恐的声音:“不,阿莫,求求你,我需要这笔钱!” 
  我想了一秒钟,说:“那你打个车追来。” 
  “我带的钱不够打车……”她差不多快哭出声来。 
  “那你的钱,够打车去城铁吗?”我问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我建议说,如果坐城铁追来的话,也许还来得及。为了保险起见,我告诉了她我的车次和车厢号。 
  到了西客站,那里乱得跟蜂窝一样,人们拿着包互相撞来撞去。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快一个小时,今天交通很顺,我到得早。我先站在候车大厅门外,半小时后,里面开始检票了,我知道这会儿卡门还到不了,于是我耐着性子等。二十分钟后,我有点顶不住了,捂着口袋里的两只信封,心想,我是不是该放弃这次列车,明天换张票再走?但三分钟过后,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狠劲,转过了身,快步往检票口赶去,正好还赶在检票口关闭之前进去。 
  我上了九号车厢,把我的DIESEL包往铺位上一扔。这时候,火车哐哨一声,缓缓启动了。我回头往月台上一看,令我震惊的是,隔着厚厚的双层玻璃,卡门披头散发的脸,正在底下嘶喊、摇晃,拼命地朝我挥手。 
  列车的速度逐渐加快了,我赶紧扑过去,抬窗户。一个乘务员跑过来,说:“喂,你干什么?这是空调车。” 
  我粗暴地推开她,把另一层窗玻璃也抬起,卡门凄厉的声音冲了进来。 
  “钱、钱——”她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朝我喊。 
  我的心抽紧了,鼻子一阵酸楚,赶紧摸出口袋那叠厚一点的信封,忽然,我看到,卡门在底下被一个工作人员截住了,她想要挣脱他,结果摔倒在地。 
  “接着!打车回去吧!”我探出脑袋喊,把那只信封扔了出去。 
  它落在月台上,溅起了一些灰尘,几张钱也滑了出来,卡门像条衰弱的狗一样扑了上去,慌乱地把钱塞回信封里,然后她把信封揣好,拍拍身上的土,转身离去,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关上窗户,呆呆地坐在了小卡座上,鼻子两侧一阵冰凉,可这次流出来的不是鼻血,而是眼泪。我在想,我跟卡门的关系就这么结束了!过了一会儿,眼泪停了,我开始下意识地打量车厢里走动的年轻女人。我的精力是如此的充沛,是卡门赋予了我这一切。但是在那之后,我确实就再也没有见过卡门。 
暮紫桥下
薛 舒 
  一 
   
  李煜纵身跳入运河时,赤裸的背脊在太阳下闪烁出一轮黝黑的光芒。李煜跳水的动作很标准,他脱下有三个破洞的白色汗衫和灰色工作裤,只穿着一条深蓝色裤头。他站在桥墩边脱衣裤的动作尽管十分迅速,但依然在刚露出稍显瘦削的身体时,让围观的人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