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江南去，不跟他们拼命了。”
“我这伤也白受了……你去找了白愁飞？……王小石的内伤难道也拖到今天？”他沉吟一刻微微一笑：“有没有谢过他？”
“谢什么谢！”戚少商忽的怒气，一脚踹开牢门，往营帐门口去。
“要不你哪儿来的解药。”
“……”站在门口，戚少商看那人眼中忽隐忽现的的亮光，唇边的微笑，叹了一声，把人紧抱了抱，抵他的额头道：
“下次见了面我也给他个机会谢我，当扯平了。”
“你有那个本事？就会点睡｜穴罢了。”那人轻笑，把头靠在他怀里，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戚少商从五天前第一次真心笑了，用身子豁开帘子，外面已经满满当当的围了半场的人。
“我给了你一刻。”白愁飞道。
“小石头的伤每天运气一次无碍的……唉……谢过二位了。”戚少商叹一声，忽见人群里一阵骚动，甬道里出来两个人一群黑衣侍卫。戚少商冷笑道：
“来的正好。听说他有东西寄存，不知是在谁那里？”
完颜宗望冷笑道：“把你的命也寄存了，本太子乐意效劳。”
戚少商看了他半晌，敛去了笑意，也敛去了掩饰。白愁飞看了一眼，忽觉得一股寒气从心里扩散……这人，他不曾认识过。
那表情和眼神，像是极期待血的……取人性命的……
“荣幸之至，只是怕你没时间，也没人有空闲。”他转头看白愁飞道：
“我去找你了到现在有一个时辰了么？”
“……有。”
戚少商微微一笑，笑容半刻之后忽然被北面的冲天火光照亮。得意得嚣张。
完颜宗望一愣，却不慌乱，吩咐了几人去救火，又把一人叫到跟前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轻描淡写的，欲盖弥彰。
“把粮草垛搬开一半，中间掏空了生火，再一层一层的垛好……不着到见了光看不出来……一见了光，也没救了。汉人嘛，就是知道的……多了那么一点。”
这时一个满身泥灰卒子过来跪倒，“禀将军，粮草……”
“罢了！”不由得完颜宗望不生气。却依旧笑道：“就这样，也算是没时间没人力？”
“是不足，所以我不止下了这么一个套子。”
说话间，西面中军帐升起一团火焰，火球窜上了三四丈高，像一个大极了的烟花。照的金兵惶恐的脸，边缘上已经有些人溃散了些。
完颜宗望狠狠地回头，他已不得自控气得浑身发抖。
“你……”
“我当然知道重要的东西都是跟着将帅身边……所以……将军只怕要另找地方睡觉了。”说着，又由几个火球从营地几处升起。
完颜宗磐没有回头。他不必看，也看得到如今当真没有一个人可用了……忽笑着上前，伸出两只手来，一手拿着‘情天’，一手拿着那只梅花簪，轻轻的走到那人两人身前，把剑放在逆水寒剑旁边，把梅花簪放进戚少商胸口里。身后那群人乱了……他听到那人的怒吼，加深了笑意。
“这几天虽不见你带兵，我却觉得是在跟你打仗一般。”
微微一笑，戚少商道：“你们该好好看看他的书。”
完颜宗磐笑笑，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戚少商记得……告诉完颜宗望，这事情，没有完。”
不用回头也看得见张觉和一众将士的身影。戚少商有些得意。看怀里那人睡得安稳，只觉得有些遗憾。他本想跟他一起分享。忽听身后有马蹄声，想都没想他已跃上了几丈高的大树。那马车停在了树下。
“戚大侠，给你搭个顺风车吧。”
戚少商便略下。把人抱进车厢里。再出来时，赶车的把疆绳递来，他便接了。道：
“备下了干粮和水在后面，两位自便。”
白愁飞坐在另一侧，接了后面后面递来的水囊，喝了。
戚少商笑道：“不怕我报复？”
“怕什么？”白愁飞道：“已经把我二人说的待不下去了……戚大侠还不解气？”
戚少商但笑不语。轻轻的挥鞭子。马车稳稳的前进。眼角看到并排躺着的两把剑，安下了心来。
24
沉睡的时间太长了，便会产生现实与梦幻交织的错觉。
顾惜朝睁开了眼，花了一些时间集聚脑中的图像和记忆。模糊渐渐清晰。他认出了，是一间普通的房间。眼神打量了一圈，看到寻常摆设家具……有些相信了那人炙热的手掌，滴在自己脸上的泪水，还有轰隆隆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从远处不断靠近的兵刃交错，还有那人身上熟悉的温热……
大概都是梦吧。
他闭了闭眼，又睁眼，抬起手臂，看见一片玉光，微微皱眉……
已经过了一个月么？那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忽然门轻轻的一响，他忙重闭上了眼睛，一瞬间只看到一角黑色。
绵长了呼吸平稳心跳，他听不到脚步声……是个高手。一时间无数身影晃过脑海，头微微有些晕旋，他只得放弃找寻那人真是谁。他只知道自己瞒不过那人。
不过……倒不是没有办法。
静谧里听到放东西的撞击，空气中弥漫开来浓烈的一股药味……
床边出现了一股体温的那一瞬间，顾惜朝紧绷着身体，自动的排斥着那股无法忽视的熟悉。不知怎的，他竟迟疑着没有出手。许是因为那人也静静在那儿，似乎在等他。
顾惜朝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那人……湿了一张脸。总是充满了坚定力量的眉眼里如今全是复杂的感动。让他分辨不清是喜多一些，还是痛多一些。
“……你内伤无碍了？没听到脚步声。”他笑道，“差点废了你的眼睛。”
那人听了他的话，似乎振了一下，好半天才动了，慢慢坐在床边。远远的看着他。
看了好久。才笑了：
“废了也好。我已经有些受不了了。”看了太多他的血。真是够了。
顾惜朝与他对视一刻，抬起一只手伸向他，收了笑淡淡的道：
“过来。”
那只青白的手，戚少商看了一刻。忧郁着慢慢的往前探身，探身……然后被拽到那人身上。他小心翼翼的撑了身体，可那熟悉得深入骨髓的温度让他实在无法不去拥抱着。他忽然觉得无助至极，只能垂下头去把脸埋在那人的发间。柔软的丝滑的捉摸不定的，反复让他无法不呼唤他的名字，纵使这半个多月来他已经呼唤了千万次，只有现在，终于可以得到回应。
“……惜朝，惜朝，惜朝……顾惜朝……顾惜朝……顾惜朝……”
顾惜朝静静的听那人沉重的呜咽，无声的滋润了他失血的心灵。他终于叹了一声。
到底是谁……让他脱下了他的白袍……
一手支着头，一手轻轻的熨帖那人的脸，戚少商眼神胶着，几乎凝滞。顾惜朝不知道为什么睡了那么久还会困。他伸手抓那人胸前的衣襟，感到指下那人的身躯又僵了一僵，挑眉睁眼。
“怕什么？”说着赌气一样不管他愿不愿意一把把人抱住了。那人的气息变了，心跳声也变了……他不喜欢。
“我不喜欢。”他道，“是不是男人，怎么吞吞吐吐的，什么话不能说！”
戚少商平静的看着那张写着不满的脸，深深的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该不满的……可人还虚着……他笑笑，伸手把人抱了抱，坏笑道：“我是不是男人……顾公子不是最知道？”看那人红了脸，他才觉得心情好了些。在那人额头上吻一吻，道：
“我总忘了你的伤已经好了……你刚吃了药，再睡一下吧。等起来吃些淡粥。”手下的身子似乎又瘦到了他刚刚找到他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倒也是伤痕累累的。当时自己心情也是不好的。只不过，自己那时还不懂得，甚至还打了他一巴掌……想起来更像是恨铁不成钢的好兄弟。
他微微翘起嘴角，低头看见一双眸子正瞧着他。
“说。”
戚少商在捉摸那人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平静的，要去了他的心……
“……不想睡？要不……”笑着，伸手就往那人身上去。那人轻而易举的逮了他本就犹犹豫豫的手，仍看他道：
“说。”
戚少商自觉已经被人家看穿了。只得放弃。想笑，心里想的多么简单一件事情，到了唇边，却变成了苦涩了一些。他干脆收起掩饰。淡淡道：
“我只是害怕。”
“我已经好了。”
“嗯……”戚少商低声应一声，垂了眼沉吟了一刻，道：“可是时间长了点……知不知道你昏了这是第十一天了。……要不是小石头，我早不知道已经杀了谁。”
“……他是为了保我的命，你不知道么？”慢慢折磨，不就是不能一下子要他的命？
“我知道……”戚少商喃喃的道，“可是却不能不怪他。”轻叹一声，往那人身边靠了靠，道：“怎么不能找个其它方法……也不告诉我，要是我再晚了些呢？……你身上血有多少？”
“难道不告诉你，你还拖延了不成？”笑着瞟他一眼，顾惜朝把头埋在那人的颈窝，“不安排妥当，来了一道给拿下，不是丢我的面子……”
那人的呼吸稍微温暖了他冰凉的四肢，戚少商微微叹了一息，放松了些僵硬的肌肉。手下真实的触感模糊了他的眼睛。眼角瞟到自己的衣袖，几乎又看见了满眼满眼的血花开在白的出奇的布帛上，刺眼得很。
刺眼的很……
顾惜朝感到头顶上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忙抬眼，只见那人盯着一点，眉头紧皱，脸色刷白，全身都开始微颤起来。
“你怎么了！”难道有人下了黑手。想着顾惜朝大急，挣扎着就要坐起身来，那人的手止住了他的行动，见是回了神，凑过来把一颗头垂进他的心口。顾惜朝咬牙，一动也不敢动。
“没事……”戚少商深深吸几口气，苦笑一声微微分开了两人的距离，把那人又按躺下去。“我大概被吓破了胆子。……只是没想到你的伤那么严重。”
“……这算什么，多亏了白楼主去得快。倒是王楼主多虑了。”非要等着这人去疗伤。看那人缓和了神色，顾惜朝这才真放松了心神。
“也不全是，他受了惊神指内伤严重，若是白愁飞一个人，疗伤只怕也要损耗不少真气……我不过卖个顺水人情，白愁飞正好把不是人情的还了人情，一路上帮你疗伤，还和小石头一道当了这许多天保镖侍卫……可惜我一直心情不好，说起来是该好好谢谢他们的。”
“哼，”顾惜朝笑，“倒是谁害得我被拿了。”
戚少商凑近那人的脸，看到那人眸中自己的倒影，笑道：“不是你自己，是谁？”却又温柔了表情，去吻那人的唇，“就是这么容易被感动……惜朝阿惜朝……”为了个素昧平生的人把自己的命都差点搭上了。
“只是人大概早就死了……”顾惜朝淡淡的叹一口气，“要是活着，王白二人到之前，我早已得手离开……”
“只是一看见完颜宗磐在那儿犯人一样的关押着，就下了主意要就擒？”
“他有高手护着，伤得了他的，不是他自己，就是他许了的人……而且完颜宗望明明可以继续北上，为何忽然转南来接应他？接应了还不算，还要攻城……路上耽搁几日就足够完颜晟成事，他只要派几个看不出来路的阻截几道，又何必拿自己的儿子冒险？”
“说的和上次不一样了……顾公子。”戚少商笑。
“我说什么，该明白的人明白了就是了。”顾惜朝看那人半晌，垂眼道：“其实我也不是必要如此……只是觉得若是能挑开这中间的是非，说不定就能避免一场混战。”
“难道不是为了看看王白二人怎么来的这么突然？”
顾惜朝抬眼道：“你的好兄弟，我管他们干什么。……虽说他们乱中来了，也不一定是冲着我。戚大侠受了内伤，下手便宜的很。收拾了你，再来拿我不是一样的？再说掌管平州的张觉也不是好对付的。我一个没有内力只会些花招的书生，能碍他们什么事。”
“有小石头在，我性命无虞。张觉有一帮人在，也不容易。要出事只能在对方地盘上出，就这么去偷袭……一探究竟。说，要是他们真叛了，当场就下杀手，你怎么办？”笑着恶狠狠的说，戚少商额头顶那人的额头，把那人的笑意全看在眼里。
“你自己的朋友是不是个叛国的材料，倒来问我。”顾惜朝伸手把玩他胸前的衣服，“我把了完颜宗磐的脉搏，知道他暂时运不了内息的。出了事要死也是他死，顾某的命，”手指点在那人胸口，“当然要留着给戚大侠。”
戚少商听了，愣了愣。笑着缓缓伸手接了那人的手。紧紧抓在掌里。无法用其他方法表达现在的心情，他便去纠缠那人的眉眼，一个个轻吻落在他的眉头眼睑，听那人有些高亢起来的呼吸声，心里的喜悦被一波伤痛冲散，又涌来一股辛酸，又盖上一片了然，最后，幻化为完完整整地庆幸。
他把那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眼角又看到了衣袖……笑着在那人耳边低语：“我还是穿白的好看些是不是？”
忽然腰间一松，一道影子落在床下啪嗒的一声。那人认真专注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衣扣上，听了他的话冷哼一声，弯起了嘴角，那是一道挑衅的弥漫着情欲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