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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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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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健说:“你要是能养得起我我巴不得闲在家里。在家里多好,看书写字拉小提琴,神仙过的日子,可惜没福气呀。”    
    “你少说风凉话!”项茹梅吼起来,“我项茹梅不是那种要男人养的人。”    
    欧阳健见项茹梅一吼,不敢出声了。欧阳健不明白,自己现在一个人的收入比他们当初在重庆时候两个人都高,项茹梅还那么着急上火做什么。    
    项茹梅给王思蜀打电话,项茹梅只能给王思蜀打电话,她不好意思跟倪和平说什么,怕倪和平误会,误会她是变相地埋怨倪和平没有为她的工作出力。    
    王思蜀说:你既然人已经来特区了,就要按照特区的现实去思考问题,不要老是想着铁饭碗。找工作是你自己的事,特区政府不可能包办这件事情。    
    “自己找工作?”项茹梅问。    
    “是啊,”王思蜀说,“自己找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自己找的呀。”    
    “工作还能自己找?”    
    “是啊,这里的工作都是自己找呀。”    
    “不对。”项茹梅说。    
    “怎么不对?”王思蜀问。    
    “欧阳健的工作是自己找的吗?”项茹梅问,“倪和平的工作是自己找的吗?他们不自己找,干吗要我自己找?”    
    王思蜀静了一会儿,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项茹梅问。    
    王思蜀又停了一停,想着怎样说才能不伤害项茹梅,但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方法。不明说项茹梅不明白,要明说就不可能不伤害她。    
    “你说呀,”项茹梅说,“你怎么不说了呀?”    
    王思蜀想,伤害是必然的,不是我伤害她,是她自己的思想与现实不适应,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了,就必须面对现实。    
    王思蜀说:“你跟倪和平怎么能比?你是高干子女吗?你老公家是高干吗?当初倪和平能够被特招到部队,你怎么不去,欧阳健怎么不去?再说倪和平是什么时候来的特区?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特区?今天的特区还是十年前的特区吗?”    
    “我不说倪和平,”项茹梅说,“我说欧阳健。”    
    王思蜀吸了一口气,说:“欧阳健怎么了?欧阳健是正儿八经的本科大学毕业,你是吗?欧阳健是师范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你是吗?特区有那么多的学校,他很容易就能找到对口的专业,你能找到炼铁对口的专业吗?”    
    王思蜀这番话确实是伤害了项茹梅,至少是短时期内伤害了项茹梅。项茹梅听完这番话,没有吱声,甚至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就自己茫然地搁下电话。    
    项茹梅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她知道王思蜀说得对,她跟倪和平没法比,跟欧阳健也没法比。欧阳健是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的,而自己如果不是推荐上了工农兵,恐怕这一辈子都进不了大学的门。这就是差别,不承认不行,不服不行。再说欧阳健是男的,是男的四十多岁就是正当年,是女的四十多岁就是老女人了。这个社会一天到晚强调男女平等,甚至还专门为女人准备一个节日。其实越是强调男女平等就越是说明男女不平等,如果已经平等了,还要强调什么?联合国是最强调男女平等的地方,每次开会都说要保护妇女儿童,看,把女人跟小孩都归到一类了,女人在男人面前还有平等吗?再说联合国下面有差不多两百个主权国家,“平等”这么多年了,到现在有几个国家是女人当总统了?现在不是一天到晚说实事求是吗?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实事上求是?    
    项茹梅在这样发愣的时候,女儿放学回来。女儿喊妈妈好,项茹梅一把搂过女儿,说妈妈不好。女儿问妈妈怎么不好?项茹梅说妈妈不该把你生成女儿,应该把你生成儿子。女儿听了也糊涂了。    
    项茹梅想到了回去,项茹梅的关系还在重庆,现在要回去还来得及,但是她有脸回去吗?一说跟老公来深圳,在同事的眼里不亚于出国,一个个羡慕的不得了,连领导都立马露出一副巴结像,仿佛项茹梅不是去深圳,而是调到上级主管部门主管组织工作。那个天天声称自己老公很有钱的女人,在项茹梅面前自觉地矮了三分,见到项茹梅比见到领导都笑的灿烂。项茹梅现在能回去吗?再说欧阳健和女儿在深圳,她能回重庆吗?    
    项茹梅整整当了两天的贤妻良母,每天把老公和女儿的饭做好,等欧阳健和女儿吃完饭之后,既不跟欧阳健猜拳看谁洗碗,也不用女儿动手,自己就把碗收拾洗干净,一句怨言都没有了。前些天欧阳健都被她唠叨怕了,现在突然一点都不唠叨了,欧阳健一下子适应不了。那天欧阳健问她怎么了。她非常平静地反问欧阳健:什么怎么了?欧阳健没话说了。    
    第三天,项茹梅给王思蜀打电话,告诉她: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王思蜀问。    
    “既然我肯定回不去了,就必须学会在深圳生存下去。”项茹梅说。    
    “这就对了!”王思蜀说,“你连野狼坡都敢闯,难道还怕找工作?”


第三章永恒的瞬间

                                                12    
    找工作比只身夜闯野狼坡难。    
    项茹梅先是在家里看报纸,主要是看招聘广告。这也是王思蜀告诉她的。项茹梅在重庆的时候天天看报纸,来了深圳以后却从来都没有看过报纸。项茹梅在重庆看的报纸是公家的,在重庆她是国家干部,读书看报是国家干部的本分。到了深圳之后项茹梅什么都不是了,所以也就没有报纸看。项茹梅在重庆看的报纸从来就没有什么招聘广告,或许有,但是很少,少到项茹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深圳项茹梅要自己买报纸看,而买报纸的直接目的就是为了看广告,具体地说就是为了看招聘广告。    
    买报纸其实也很方便,也就是早上买菜回来的路上花一块钱买一张《深圳特区报》。买回来之后,赶紧坐到窗户面前,认认真真地看。项茹梅没有想到深圳的报纸上面有那么多的广告,并且是分类的,比如招聘广告,就专门有一版。    
    项茹梅常常是绕开社论和新闻,直接往后面翻,直接翻到招聘栏,认真查看,感觉这个招聘内容与自己可能有点关系的,比如五金厂找技术员,项茹梅马上就照着报纸上的电话打过去。项茹梅感觉把握蛮大,因为招聘的是技术员,而项茹梅此时的技术职称是助理工程师,小马拉大车不行,大马拉小车应该问题不大。但是半个月下来,电话费花去不少,没发现一家合适的。首先对方所说的话她大多数都听不懂,其次是对方问她多大年龄,第三是问她什么专业,三关全过的一家没有。于是项茹梅开始改变策略,想着不一定要使劲抱着自己的专业不放,像自己这种年龄和经历,做管理其实也是行的。于是,再打电话的时候,项茹梅就留了一个心眼。首先是不管对口不对口的,只要是招聘管理岗位的,都打电话试试,其次是打过去之后,重点不是介绍自己的专业,而是介绍自己的经历,并且把自己的经历做适当的艺术夸张,比如说自己曾经是大队书记,然后上大学的,想着公社宣传队副队长跟大队书记也就差半截,这样的夸张并不离谱,所以夸张起来倒也理直气壮。可惜当时深圳在报纸上打广告招聘的单位大多数都是香港企业,香港老板不识货,并不知道大队书记曾经是个非常显赫的职位,所以项茹梅的这一合理夸张并没有起到明显的效果。项茹梅有点失望了,或者说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了。    
    项茹梅又给王思蜀打电话。王思蜀说:你老是打电话不行,干脆直接去人才市场,直接去跟人家面对面地谈。    
    “不管怎么说你是大城市来的,”王思蜀鼓励说,“不比那些乡下来的有见识?不管怎么说你是进过大学的,不比那些初中生强?不管怎么说你是党员,不比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可靠?不管怎么说你是当过领导的,不比那些刚从学校毕业的毛头小伙子会处理事情?只要当面一说,肯定行。”    
    王思蜀到底是做思想工作出身的,几个“不管怎么说”一下子就把项茹梅的闯劲又鼓动起来了。项茹梅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你要是用人单位的负责人就好了。当然,王思蜀并不是用人单位的老板,项茹梅要想找工作还得靠自己。于是到街上好好做了一个头,穿上一身干净得体的衣服,带上毕业证和交党费的小红本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人才市场。    
    项茹梅的这身打扮和心态果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首先是她无论走到哪个摊位面前,招聘单位的人都会主动站起来与她打招呼。刚开始她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才闹明白,原来人家把她当成人才市场的管理人员了。最后她只好向人家解释,说自己是来找工作的。对方的态度才有所转变,甚至是马上就变了,那脸仿佛变成了她上山下乡的大巴山区生长的一种含羞草,本来是热情奔放的,只要人手往上一碰,马上就耷拉下来。个别生命力旺盛的脸庞收拢不回去,假心假意地给她一张表格填写,并让她回去等通知,但那通知仿佛是王母娘娘的诏书,向来都是有去无回的。    
    这样又过了一个礼拜,项茹梅的脸皮变得厚了一点。再走到招聘摊位面前,如果别人主动跟她打招呼,把她当作人才市场的工作人员,她也就将错就错,主动以管理人员的姿态帮着他们做点事情,比如帮着他们收表格,甚至对应聘人员发表自己的看法。先套熟悉了再说,人只要套熟悉了,就不好意思马上把自己的脸当作含羞草。她发现这一招果然有效,某些招聘单位的工作人员居然非常尊重她的意见,有时候她自己都被自己搞糊涂了,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人才市场的工作人员了。尽管工作暂时还没有找到,但是心情已经好多了。    
    在这阶段,项茹梅对深圳的这些企业招聘人才的奥秘已经有了相当透彻的了解。当时港资企业比较多,香港老板在选用人才的时候,往往偏向于会说广东话的,在某些香港老板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广东人,另一种是北方人。还有的老板更直接,干脆将全世界的人归结为“说普通话的”和“说白话的”。项茹梅当然就属于那些“说普通话”的“北方人”,自然不在青睐之列。台湾的老板对讲普通话还是广东话倒不是很在意,但是在招聘女职员的时候,往往要求对方年轻,台湾老板对年纪大的女人不感兴趣。项茹梅无疑是属于年纪大的,说不定还是特大的,因为这里是人才市场,来的都是“人才”,什么是人才?根据项茹梅的实际观察,在这里,所谓的“人才”对男人来说就是要有高学历,对女人来说就是年轻漂亮。“女人才”首先要年轻,要是连年轻都谈不上,后面的一条或者是几条连看都不用看了。    
    其实这也不能说是深圳的老板都挑剔,更不能由此断定老板们好色,说到底,这也是有人才的供求关系决定的,也符合市场经济发展的固有规律。全国各地的人才都汇集到深圳,必然导致深圳的人才相对过剩,因此用人单位当然就要挑剔。以前在重庆的时候,项茹梅以为重庆的女人最漂亮,到了深圳以后,她才发现深圳的女人比重庆的女人漂亮。不是漂亮一点,而是漂亮许多。首先,重庆的女人是漂亮,但是并不是都漂亮,重庆的女人有漂亮的,也有非常一般的,甚至还有比较丑的,并且歪鼻子斜眼神经有问题的并不少见,但是深圳没有,至少来深圳人才市场的女人没有丑的,全部都是漂亮的。这样,对项茹梅就非常不利。项茹梅走在重庆的大街上,虽然不敢自称是漂亮的,但是绝对没有人说她丑,但是在深圳不一样,在深圳,准确地说在深圳人才市场,基本上可以说项茹梅是长的最不漂亮的。“最不漂亮的”是不是就是最丑的?不知道,自己想吧。其次,重庆的女人虽然漂亮,但是不能说重庆的女人年轻,事实上,重庆的女人既有年轻的,也有年纪大的,甚至还有老的不成样子的,但是深圳没有,至少说深圳的人才市场绝对没有,到深圳人才市场来的女人全部都是年轻的。这个现状对项茹梅更是不利。在重庆的大街上,在别人的眼里项茹梅或许并不年轻,但绝对不会有人认为她老,但是在深圳,尤其是在深圳的人才市场,项茹梅夹在一大批女孩当中,确实非常出众,出众到用人单位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作是应聘者。    
    两个月下来,项茹梅已经不是失望了,而是绝望了。这个时候,她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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