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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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2期-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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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校,周老师同苏莓母亲的关系是较好的,正因为好,就使她更有股子不甘之气堵在心里。两个女儿,总得有个争口气吧?不想苏莓偏喜欢上了高冬池!无权无钱不说,也不像人家女婿里里外外那叫一个殷勤!再有那身板,苏莓妈瞧着就不放心,高冬池头回上门吃饭,不怎么动筷,一碗饭就搁了筷子,本来苏莓妈对自个儿的烹饪手艺就不自信,她烧菜无甚章法,在美观性上显见不足,而高冬池的态度愈显着桌上的肉粗鱼蠢似的,并且,这次直至结婚,他上门来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来了也没两句话,更别说和丈母娘套套近乎!两个女儿都落了空, 
苏莓妈就有些气恼,她跟苏莓说,这样饭都吃不爽气的男人能指望他将来帮干点体力活?指着他今后撑起一个家?!苏莓说,妈,那照你的意思我最好找个搬运工! 
  苏莓还是继续了她的恋爱。她学的是财会,但对恋爱这件事上仍保持了中文系的浪漫态度。她想找个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而不是男人的身家钱袋什么的,但什么是她真正喜欢的男人,她也说不清,直到碰到高冬池,这喜欢一下水落石出,云开日散,她跟他在一起,心就静下来,其他男人就好像没什么稀罕了。他不是个魁实男人,从身板到钱包,但他的气息把她视线心里都占满了,这感觉让苏莓很感动,一个女人能找着爱情是多么幸福啊,况且这爱情对她也表示了继续发展下去的意思,这就成“两情相悦”了,多好! 
  两人通常去茶馆,S大附近那家叫“雅竹居”的,门楣镌一联“聚此同好,诗书礼乐看经典;散时莫忘,古曲香茗品春秋”,座旁有扇竹制屏风,绘着兰花的灯罩垂挂下来,光影投在茶杯中,这种时刻让苏莓心醉神迷,尽管开场白后便常常冷场,但比炽热谈吐更让苏莓感到一种氛围,沉默中,隐匿着许多东西,对面这个男人的情意都在茶中,在意中了,不是吗?一个不懂和女人套近乎的男人又是多可贵!他说得越少,苏莓越觉得他的内敛。 
  她知道他有过一次刻骨而失败的爱情,对方是江南人,他的大学同学,家境优越,据说对方母亲有心脏病,以死相逼两人才分的手。苏莓想,时间是最好的涂改液,有什么不能淡忘的呢? 
  坐着,苏莓很想说些什么,但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有饶舌之嫌。古琴响着——“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还需说什么呢?高冬池衣服总是白,茶褐,褚蓝,都是些地老天荒的颜色。茶喝多了有点尿急,苏莓想上洗手间,可她宁肯憋着:在高冬池面前,仿佛身体排泄这个功能的存在有些羞耻。 
  茶馆离苏莓家不算远,两人走着,仍不说什么,苏莓却是愉快的,她的脸颊很烫,手有点冷:因为内急。走到院门口,空气中有办喜事的气味,地上撒了闪亮的纸屑,散着鞭炮的硫黄味,忽然,苏莓想,跟身边这个男人结婚会怎样?这念头吓了她一跳,也让她心旌摇荡,她的心猛烈地跳了那么几下,女人都要结婚的,嫁给人海中的某个男人。她的肩膀无意地挨着了高冬池,一种暖流传遍了全身,直至指尖。 
  27岁的苏莓结婚了。婚礼上她哭了,又笑了,因为幸福,有人起哄要她介绍恋爱经过,苏莓想了好一会儿,说,也没什么,我们喝茶……众人笑,喝茶也算吗?苏莓自己也笑了,但他们好像真没什么更浪漫的举动,而且,老实讲,她觉得她比高冬池更主动,有阵子她成天打听哪有清雅些的好茶馆;第一次接吻,也是她把脸靠拢的,高冬池迟疑了一下,他的吻就显得有些像友情赞助,但苏莓想这才是正派男人,他对她是负责的。如今想占女人便宜,吃吃豆腐的男人真是太多了,她的女友小马和一个男人见第三回,那男人就把手伸进她胸部去了,不光手伸过去,脑袋也凑上去了——小马很气愤,“你说,现今男人怎么都跟得了母爱缺乏症似的!” 
  有了这些对照,她就更觉得自己找对了男人。她喜欢他,像她很喜欢的那首王菲的歌《矜持》,“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我总是微笑地看着你/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婚后,苏莓沉迷在新婚喜悦中的同时,对高冬池的“清爽”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家里水声总在响,高冬池不管摸了什么都要洗一遍手,买回的菜蔬要用水泡上半天。有一次用冲壶装水时,苏莓食指不小心浸进了水中,高冬池没说什么,可等苏莓再进厨房时,发现高冬池把水倒了正在装另一壶。无论怎样,讲卫生都不是一个坏习惯,苏莓一点不反感男人的干净,倒是对男人的邋遢很反感。她上大学时最怕上男生寝室,那股臭袜子以及更复杂的混合气味常使她透不过气。如果这就是男人的气味,她想宁肯她不结婚。也因此,在后来几次恋爱中,她一直对男人的气味很敏感。 
  有一次行业开会时她认识了个颇倜傥的男人,就在她对他的好感逐步升温时,他们一起去一位朋友家玩,从进门起她就被他脚上散发的味道弄得险些背过气,那气味是如此摧枯拉朽,她立即打消了和他发生些什么的念头。后来有人给她介绍了位在农行当副科长的男人,各方面条件都适合作为婚姻对象,就在苏莓考虑要不要发展时,有一次下雨他打车送她回家,坐得近,车窗又闭着,苏莓闻见了一种很难描述的气味,大蒜、隔夜发酵过的饱嗝混杂着点腥气,他一开口,这气味扑面而来,在这味背后,好像可以想见庸碌的一团乱麻似的日子。苏莓呼吸变得紧迫,尽管是冬天,尽管在下雨,苏莓还是把车窗摇了下来。 
  从某种程度,苏莓觉得气味可象征一个男人,当然,她以前并未意识到这点,但高冬池使这点明朗了起来。他的气味有些凉,苏莓能够由此联想一种清洁有序的生活,她愿意与一个男人过这样的生活。对这样的生活她一直经验匮乏。苏莓父母作为两名称职的中学教师,对家务事的热心远远比不上对升学率的热情。苏莓从有记忆起,家里就乱糟糟的,教案摞着票据,沙发堆满衣物,袜子总是两地失散,极少有团圆之日,床铺叠得七歪八扭,有时索性不叠,碗柜里的盘子摸一把总油腻可疑。如果换季时要找一件衣服,那一定要从衣橱的最深处往外扒拉。苏莓本以为任何家都是这样,但有一次她到同学家玩,同学父亲是胸外科医生,苏莓看见了一个一尘不染的家,东西井井有条,床单雪白平整,而且,餐桌上竟然插着一瓶花——不是塑料的,是采来的小雏菊,生机勃勃地开放着,苏莓很惊讶,家原来还可以是这个样子?!相比,她的家只能叫作“窝”。午饭时,同学父亲给她舀了碗菠菜蛋汤,温和地招呼她吃菜,14岁的苏莓忽然就脸红了,从那次起,她对清洁的家和清洁的男人就有了满怀敬意的好感。 
  苏莓在工行储蓄所上班,一个月除了四天轮休,成天手头都有忙不完的事,下班了人就想往哪一歪一倒,让那软的、松垮的地方承托住。在家务事上她和高冬池虽未明确,但有个大致分工,高冬池烧饭洗碗,她买菜洒扫,衣服谁有空谁洗,高冬池对自己分内事履行得很好,可苏莓渐渐就有些失职,一天班上下来她头昏脑涨,而且从她两百度的近视看去,家,完全是看得过去的。她分内的清洁工作就逐步有了破绽,比如睡衣记不清是洗过还是没洗过,床下有了饼干屑,浴室下水道塞了头发,不过整个家看来还是整洁的。苏莓有时甚至觉得这些破绽反倒使家更像个家了,因为有了日子的密度和生气——不过,她想也有一半是为自己懒而找的借口吧,她当了主妇后才知道要保持一个像胸外科医生那样洁净的家有多不易! 
  高冬池先是从沙发靠垫后攫出了只苏莓的丝袜,再是翻一本书时摸了一手灰,他蹙着眉,苏莓有些心虚,因为诸如这样的小事正越积越多,洗碗布与抹桌巾的混用,卫生间拖把与卧室拖把的弄乱……苏莓沮丧地发现从娘家带来的一些习惯正顽固显现。 
  婚后三个多月,苏莓和高冬池发生了第一次争吵。太阳好,高冬池买早点去了,苏莓把枕巾床单搓了头道统统拿洗衣粉泡了一大盆,高冬池洗脸找不着毛巾,看见泡在盆里叫了一声,他把毛巾拎起来,你怎么能把毛巾跟这些泡一块儿? 
  不都要洗要晒吗?苏莓有点委屈! 
  高冬池看了一眼苏莓,那你还可以把袜子抹布也一块儿泡进去! 
  苏莓意识到自己在洗涤分类上的不够严谨,她想说下次我注意,但高冬池看她的那一眼使她感觉到一种莫大的轻蔑,她说出的话就成了:至于吗?! 
  高冬池去橱柜里取了块新毛巾,放水洗脸,苏莓被晾着,想着自己起了个早,弄得腰酸背痛还没落到好,心里火就大了。 
  这次过后,苏莓因为赌气就更有些玩忽职守,她心里有委屈,不想就此妥协。她觉得高冬池盯她的那一眼不仅是针对她把一条毛巾泡在了盆里,而是针对她整个人。 
  因为这些别扭,苏莓的幸福就有些打折,她想高冬池不会是“洁癖”吧?她咨询了一位在医院工作的熟人,熟人说高冬池可能患有轻度洁癖症,这是种强迫性神经官能症,重者整天关注的就是病菌,无暇顾及其他,也没什么业余爱好。从这点来说,高冬池应算正常范围里,因为他还是有业余爱好的:看书,看碟,还有把晾着的湿衣服一件件仔细抚平,包括每个褶皱——如果这也算爱好的话,以保证它们干时平展。而且他的强迫症表现并不明显,比如他洗手并非无缘无故,他也没将其当作必要仪式。熟人说,没事!只是爱干净过了点头。人嘛,生活背景和习惯不同,没什么奇怪的。 
  让苏莓梗在心里又难以言说的还有和高冬池的夫妻生活。 
  他们是婚后才有的实质关系,其实在此之前,如果高冬池有什么作为,她也不会反对,但高冬池一直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他们的亲密只到搂抱亲吻为止。新婚之夜,苏莓拥住高冬池散发着薄荷气息的身体与他融汇在一起的时刻哭了。黑夜里,她环抱的这个身体清瘦而有韧性,像春天的竹子,他们就要在彼此的汁液里开始新生了,就要开始灵与肉交融的婚姻生活了! 
  她看惯了父母同志般的相处,她有时真怀疑父母是怎么把她和姐姐苏兰弟弟苏竹生出来的,他们像革命同志般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苏莓从没见他们有过亲热些哪怕是握下手、搂下肩这样的举动。他们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从四十岁左右相互就以“老苏”和“老刘”称呼,他们谈论工作,煤贴,加班费,领导的调任,邻居子女的出息……苏莓初中时,父母就分房睡了,说便于对孩子的管理。父亲和弟弟苏竹住,母亲和苏莓苏兰一间。 
  尽管父母志同道合,人生观一致,但苏莓觉得他们的婚姻仍是欠缺的,像是铁线笔勾出来的,线条生硬。她不想自己的婚姻这样。她想要婚姻有更柔软的填充物,像《我侬词》里那样的,捏两个泥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把泥人打破再塑两个,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的好法才是真的好,是有热气的贴心贴肉的好。 
  婚后不久,苏莓就发现高冬池并不像通常新婚男人那样热情澎湃。他要求不多,遵循规律,他几乎从没那种即兴的、狂放的、不管不顾的冲动。苏莓听闺中好友说起和老公在厨房在浴室在露台的欢爱,对他们来说简直压根儿不可能!还有那些女性时尚杂志乐此不疲地教导的种种床笫伎俩,对他们来说不啻于高难杂技!当然,如果高冬池表现出极富兴趣,愿意尝试探索,苏莓也会配合,老实说,她甚至有些好奇——她对自己的身体其实也陌生,那些表层的山川流向她熟悉,但深层的地质对她是未知,那里潜伏的是海洋还是火山?她渴望有人和她一道探索发掘,这人当然只能是丈夫高冬池,但她怎么开得了口呢?难道她能声泛春波,玉体横陈,像A片中女人那样直哼唧:“我要!我还要嘛!”她可不想自己在他眼里成个荡妇。有时她也会从女友那借有些情色画面的碟(当然绝不下流,比如《包法利夫人》、未剪辑过的《钢琴课》之类),或把时尚杂志配了火热图片的**页装作无意地翻开着,但似乎高冬池从不为所动,一点没被撩拨之意。 
  还有就是完事后,高冬池总立马冲洗或洗澡,无论寒暑,这当然是个优良的卫生习惯,但苏莓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冲洗的水声令她感到自己身体的不洁,他似乎不愿她身体的任何蛛丝马迹残余在他身上,他要迅速处理干净现场,恢复事发前一他就不能拥着她说些亲昵的话再去吗? 
  和苏兰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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