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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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左脸-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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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雨一直下到八月中寻才开始小起来,在一个有着短暂阳光的中午,我收到一封写给我的信。信封里抖落出一张彩色大照片:熊思肥对我灿烂地笑着。背面写着几个字:来看看我吧。    
    我很顺利就找到了熊思肥家的窗户,窗户下种满了向日葵。我拍拍窗台,熊思肥的头立刻就从里边探出来。她说,“你爬进来吧。从门进来的是主人和客人,从窗户进来的是小偷和……”“和什么?”“和你这样的人。”    
    爬进去就是熊思肥的卧室。女孩子的卧室,应该叫做闺房吧?柔软的闺床,飘着果冻的气味。熊思肥穿了一件直桶的黑色长裙,宽得不得了,长得不得了,黑色把熊思肥变得神秘了。桌上摆着她的唢呐,还有几个水蜜桃。    
    “吃桃子吗,”熊思肥问我,“是我们老家捎来的土特产,出了名的肥城桃。”我轻轻摇摇头,我说,“你很喜欢吃水果吧?水果、果冻……总是这些东西。”    
    “是啊,是啊。”熊思肥吟吟地笑着,“你晓得吗,女人是分为两种的,水果的女人和坚果的女人。坚果的女人经得老,老而不死,长寿的女人都是属于坚果的。不过呢,坚果的女人经得老,可从来也没有年轻过。我自然是水果的女人了,水果的女人是多汁的、新鲜的,当然了,也是难以保鲜的。所以,我趁着自己还新鲜,多吃一点水果吧,即便老了,也不要变坚果。”    
    我不知该说什么,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裙子,我说,“真好看。”熊思肥说,“好看吗,是我妈妈从前的孕妇裙呢。”她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胸前的两小点,往外使劲扯了扯,裙子就像一朵黑色的呐叭花,漂亮地盛开了。她说,“你信不信,可以装下一个人?”我说,“我不信。”她吟吟地笑着,把裙子提起来,罩在了我的脑袋上。在那个雨天的夏日的午后,一切都来得那么的自然,就像是水流过来,渠自然就成了。文庙中学的池塘边刻着先贤的诗句,问渠哪得清如许……然而,这是无需问的问题。我要问自己的是,熊思肥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可是,在我进入她之前,为什么我就像是一个成人了呢?    
    在离开熊思肥家的时候,她忽然问了我一句话,“你晓得韩韩家的事情吗?”    
    我哆嗦了一下,说,“不晓得。我晓得什么呢?”    
    熊思肥说,“韩韩的妈妈自杀了。她吞了鸦片,赤裸裸死在阁楼的地板上。”    
    “你胡说!”    
    “是死了。”    
    “什么时候?”    
    “嗯,是我们结束高考的那一天——你怎么了,何有力?”    
    我咚地一声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地砖顶着我坚硬的膝盖,顶得我生痛,痛得我小声地呻吟起来了。从熊思肥家出来,外边又在落雨了。我在公交车站等着车,车来了,下来很多的女人,手里都握着一把花伞,澎地一声张开来,我的周围,一下子就开满了花花绿绿、湿湿的花。我没有上车,就站在那儿愣愣地看,我多想在哪一张花伞的下面,惊讶地看到韩韩的妈妈!后来,我就走着回家了。我晓得,她真的是死了。我想起了那个英文词,OPIUM,鸦片。    
    雨水一直延续到了我和熊思肥进大学。熊思肥高考发挥出色,考上了一所本省的重点大学,学习统计学。我呢,第一志愿踩空之后,一路跌下来,最后还是让这所大学伸手接住了,就读计算机科学系。格里高里•;派克在这年的夏天死掉了,于洋洋却活着出了隔离所。他开花的右脸结了疤,疤掉了,再留下无数又硬又亮的小疙瘩。他老了,瘦了,结实了,没有人晓得他后来漂到了哪儿去。韩韩回来了,因为于洋洋没有起诉他,还写了一份证词,证明事件是由于走火引起的。韩韩哪儿也没去,他现在成了一个木匠了,是那种制作仿古家具的小木匠,和他的一柜子的收藏、和他的倦怠在一起。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喜欢我和熊思肥现在就读的大学,在城郊的山坡上,校园里有很多的树子,大树、小树,到了秋天,枝繁叶肥,在蒙蒙的雨水中酿出罂粟一样的气息来,这不是从前的气息了,但还漂流着一点从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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