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听得清楚明白，终于理清了凌乱的思绪。她上得前去，解开了楚骁的衣服。是剑伤，利剑在他的右胸贯胸而出，刺穿了他的身体。很显然，在她来之前，凤舞曾想方设法为他止血，可所用之药对他的伤势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那道骇人的伤口，鲜血仍在不断涌出。
云歌没有多想，也不说话，径直转身离开了画舫，走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她就这样走了吗？她甚至舍不得为他掉一滴眼泪呢！”婉玉恼恨地说道，“凤姐，楚骁看不出来，莫非你也看不出来，她根本就是铁石心肠，没有常人的情感呢！”
凤舞怔怔地看着云歌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凤姐，得设法将楚爷藏起来。官兵正在四处搜寻，若是被他们找到，就算有了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啊！而且还会连累艳月楼和陆家庄园！”莫七焦急地提醒着。
“藏起来？”凤舞看向他，烦乱地说道，“他伤成这样，血流不止，稍有闪失，伤口势必更加严重！更何况，艳月楼只是艺馆，哪有什么地方可以将人藏匿？”
“把他送到我的房中。有人来搜，我就说是我的客人。”婉玉说道。
“谁不知道艳月楼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啊？他在你的房中、床上，岂不更令人生疑？”凤舞并不赞成。
“那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这样就死吧！”婉玉握着楚骁冰凉的手，泪水涟涟。尽管他已将她丢进了前尘往事中，可她的心却一直都没能从他身上收回。
“去栖月湖！”凤舞终于下定决心，“去陆家庄园！若能躲过官兵，他便还有一线生机。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错，总比在这里等死强！”莫七也附和道，“凤姐，你和玉姑娘先行回去，我带楚爷走！”
“我不会走！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婉玉毫不犹豫地说道，哭得红肿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楚骁，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丝毫。
“我们一起走！”凤舞略一迟疑便决然说道，“莫七，你快换身衣裳。若遇到官兵，我就说你是我的客人。”
三人商议得清楚，正欲起航去向湖心孤岛，白影一闪，云歌却急急地回来了。她的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手中握了一把草根模样的东西。她将那把东西交到了凤舞的手上，一言不发，径直来到楚骁的身边，不顾婉玉一脸的惊讶和敌意，张嘴，吐出一枚莹白色的珠子。她御起了灵力，珠子在掌心，瞬间成为齑粉。她将掌中的粉末小心地敷到了楚骁仍在渗血的伤口上。奇迹出现了，白色粉末所到之处，伤口立时止血并开始愈合。待粉末敷完，他的伤口竟如已经将养了三五日一般。
船上三人看着这奇异的一幕，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凤舞才缓过神来，急急地向云歌问道：“云姑娘，他的伤……”
“应当没事了吧。”云歌擦了把额头的汗，长长地松了口气。
“真的？”凤舞喜极而泣，却又看着手中的一把草根，问道，“这又是何物？”
那是千年树妖的部分灵根，而那粒莹白的珠子便是树妖灵根凝聚成形的灵力。如今，为了救楚骁，她将它们取了来，只怕要损伤树妖近百年的修持了。但这些又如何能与眼前的凡人说得清？她于是淡淡地说道：“一些草药而已。用它煎水，待他醒来后，喂他服下就好。可以助他恢复元气，帮他早日康复。”
凤舞欢喜地看着手中的一把乱根，如珍如宝。
艳月楼里突然喧哗声起，大队官兵已闯了进来。
“快！快开船！”凤舞大声向莫七喊道。
“画舫的目标太大，太容易被发现。”云歌认真地说道，“凤姐，你若是信得过我，将他移到小船上，让我带他到湖中避一避。”
凤舞默默地看着她。那日，陆天麒来这艳月楼，要云歌答应不再踏上陆家庄园半步，她听她说得清楚明白，她并非常人，如今，除了信任她，已是别无选择。她毫不犹豫地拉起了婉玉。
“我不走！我要守着他！”婉玉说得坚决。
凤舞看向了莫七。莫七读懂了她的意思，举掌将婉玉打晕过去，小心地将楚骁挪至一旁的小船上。
“姑娘，让莫七跟你一起去吧。”他恳切地对云歌说道。
云歌却没有搭理，御起了灵力，小船悄无声息地向湖心滑了去。
莫七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吃吃地问道：“凤姐，这姑娘果真是妖人？”
“别胡说！她是修仙之人！”凤舞淡淡地说道，收拾心肠，“快将玉儿送回屋子，然后到我房里来，换身衣服。你这副样子，被官兵搜到，还不是惹人嫌疑！”
好累！
云歌御着灵力，带着楚骁和小船在湖中行了一程，便是有筋疲力尽之感。
她收起了灵力，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奇怪，莫非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大病一场，而且疏于修持，所以灵力大减了吗，为何今日仅仅是稍微使用了一点灵力，便是这般疲累不堪的感觉？
不远处，灯火摇曳，是有船只迅速驶来。她急忙御起了灵力，湖面顿时雾气升腾，将小船隐没其中。船只靠得近了，果然是官兵巡逻的船只。浓雾障眼，官兵们只是简单地巡视了一番，便行船而去。直到他们走得几乎看不见了船影，云歌才收起了灵力。汗水涔涔，她终于松了口气。应当可以带他回去了，此时，官兵再是搜查得仔细，也应当将艳月楼搜了个遍，搜完走人了吧。
她稍事休息，正要御使灵力，带他回去，却听他似在轻轻地呻吟。她俯下身去，小心地为他拭去额头疼痛的冷汗，轻笑道：“你三番五次地出手相救，今日，我还你一命。你可还有理由，将我强留在艳月楼中？”
他在昏迷之中，自是听不到她所说的话，却是眉头深锁，脸上写满了痛苦和忧伤。她不禁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了他眉心的愁结。她久久地将他凝视，想起了那日凤舞在她房中所说的话，心绪不禁凌乱起来。
“你为何对我避而不见？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已经不再怪你。我现在对你，除了感激，便是歉疚，觉得自己亏欠了你很多呢。可你的心，究竟在想什么？”她向他殷殷探询，他自是无法听闻，更无法回答。
突然，湖面邪雾升腾，她腕间的银丝灵链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急忙起身，放眼看去。湖水已变成深黑，湖中，苍白的水妖次第现身。
“你们又来做什么？”她娇声呵斥。
“你不是想见湖底之人吗？我们带你去见湖底之人！”
妖冶的女声若有若无，却是那样清晰地敲击着耳鼓。
又是龙灵？他竟能让水妖开口说话吗？他的法力真的是深不可测呢。
“现在吗？现在不成！”她冷然道，“告诉龙灵，我得先送这个凡人回去。”
“初月，为了这个不相干的凡间男子，你竟然可以弃我的召唤于不顾吗？”
一个清亮的男声突然响起。那声音，绝非她所熟悉的龙灵的声音。云歌大惊，急急地问道：“你是谁？”
“要想知道我是谁还不容易？你只要来到湖底，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她是真的御起了灵力，想要纵身跃入湖中，却又迟疑。终于，她轻轻一叹，坐回到楚骁身边：“总有一日，我会弄清楚一切的渊源由来，但不是此时此刻。无论你是谁，无论真相为何，我都必须先安全地将他送回！”
“初月！你的心中不可以有旁的人！我绝不允许！”
那声音里似有了无法遏制的怒意，话音未落，湖水汹涌翻腾起来，似有要将小船颠覆之势。湖中的水妖伸出苍白的手来，拉住了小船，直要将小船向湖中拉去。
云歌不假思索，急忙御起灵力，试图抵抗那来自湖底的不可抗御的力量，努力地想要确保小船安然留于湖面之上。
“初月，为了这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你竟然要与我对抗吗？你以为，你有足够的力量吗？”那声音又惊又怒。
“不错，我的力量在你的眼中微不足道。但你须得知晓，你若让我覆舟，我便会随他一同溺入深水之中，而且绝不会用灵力护住自己的肉身！”尽管不知初月究竟是谁，但她能感觉出自己和初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而声音的主人对初月有着特殊的情感。所以，她禁不住要用自己的生命相威胁，希望能够救下楚骁。
“你想威胁我？”那声音冷然道，“你可以不珍惜自己的肉身，但我的力量却可以让我在这湖中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你以为，你不想活，便能轻易就死了吗？”
云歌心中惊骇，却是无计可施。她已倾尽全力，却只能眼睁睁看湖底神秘的力量和水妖一点点，将小船向湖中拖去。湖水漫了上来，涌进了船中。
水妖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楚骁的手臂。
“我不想伤害你们！但是，别碰他！”她手握银丝灵链，怒目圆睁，却没有出手。水妖见状，乖乖地缩回手，三五成群地游了开去，在一旁安静地观看。
她俯身，将他揽于自己的怀中，竭尽全力，飞身跃起。就在他们离开小船的瞬间，小船被巨大的力量拖入水中，转眼便消失于幽深的水下。她带着他，凌波微步，直向湖岸行去。没走几步，却是不堪负重，脚下似有更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拉扯。不得已，她筋疲力尽地跪于湖面之上。她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努力不让冰冷的湖水打湿了他的伤口。
“初月，你以为，你能逃得了？”那声音幽幽地叹，“你不是一直想来湖底，一直想一探究竟吗？今日，为何改变主意？就因为你身边的碌碌凡人吗？”
“够了！我不是初月！我只是凡人云歌！别再叫我初月！”她恼恨地低喊道。
“你不是初月？你怎会不是初月？”
那声音带着那样悲哀且无奈的情绪，漾起了她心中前尘往事的点点碎屑，让她心痛而迷乱。层云之巅，放牧群星的少女；神采奕奕，心思纯明的小白龙；腾云驾雾，风神俊朗的黑龙……他们的影像不断地撞击着她的心扉，要打开那扇门。那扇门关闭了一个世界，关于天女初月，关于那一切早已消失于洪流乱烟中的过往遭逢。
云歌甩了甩头，努力平息住翻腾迷乱的情绪，趁湖底的力量也因着前尘往事忧伤的追忆，有些散乱之际，带着楚骁，再次飞身而起，直奔湖畔而去。
只要到了湖畔，将他安全地放下，湖底之人想要将自己怎样都成。这，是她心底唯一的念头。
“初月，你很想让他活下去吗？可我为何想让他死！”
“我不知你是神是妖，可我知你法力深不可测。而我与他只是碌碌凡人，你为何要为难我们。”她急道。
“因为，我的初月身边、心上，不可以有别的男子！”
“让我将他送到湖岸，上天、入地，你要我到哪里都成！”她奋力喊道。
“龙灵很快就会回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样的心肠去等！”那声音却绝不容情。
湖底的力量加大，脚下原本平静的湖水突然旋转成巨大的漩涡，直将她的身子向湖底拖去。她轻呼一声，仿佛全身的灵力陡然丧失，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直向下沉去。她双手紧抱着楚骁身子，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他昏迷不醒，对周遭险恶的境况毫无知觉。
她不禁自嘲地笑道：“看来，要还你一命，并非易事呢！”
她绝望地对自己长叹了一口气，和楚骁一起，沉入了水中。她没有用灵力护住自己的肉身，甚至无心自保，只是任由冰冷的湖水灌入自己的口鼻之中。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楚骁，心中苦苦地笑道：“这样一起到了地府冥界，你当不会将我怪责吧？”
第十七章 前 约
云歌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来临。突然，脚下巨大的力量竟在瞬间消失
无踪。她急忙睁开眼睛，尝试御使灵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力量真的能够脱
离水流的束缚了。她不假思索，带着楚骁飞身而出，于湖面滑行，片刻之后，
便回到了湖岸。
她喘息着，跌坐于地上，却是不敢停歇，拉过楚骁，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
腿上，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他还活着。她解开他的衣衫，虽然被湖水打
湿，可因着千年古树灵力相护，他的伤口看起来并无大碍。她终于长长地松
了口气，却又下意识地摸他的手。他双手冰凉，没有一丝热气。她刚刚放下
的心又悬了起来，他还活着，可他能活下去吗？她的思绪紧张凌乱，下意识地
御起了体内仅存的灵力。
“你知道自己不能对凡人御使灵力。”
一个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她警惕地抬眼看去，灵光闪烁，是龙灵。她
不禁恼恨地喊道：“又是你！你还想怎样？你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