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悠悠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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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悠悠馆-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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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七、毒刃
  这么一来,文保泰的尸体终于被发现了。
  不,也许此时还不能算是尸体。
  文保泰的上半身依在放倒了的石碑上。像是搂住石碑一样。
  不过,他的姿势不像是在取拓本。
  窗帘缝隙极小,就像从钥匙孔里看室内一样,是看不清的。虽然他的身体被石碑挡住一部分,然而看样子,他是没有动静的。
  “咱们不能再磨蹭了。”
  策太郎站起来,他发现在崭新的石碑上有鲜红的血迹。
  那须也立刻蹲下身子,从窗帘缝向里看了看。可是,他说没有发现血迹。如此看来,策太郎的视力比那须强多了。
  不过,策太郎这时并未想到文保泰是被杀,他还以为文保泰吐血了。
  说不定是由于工作疲劳,头晕目眩,脑袋一下子撞到石碑的角上,以致流血了。
  “要去请医生!不过,怎么才能进去呢。”
  策太郎一边叫着,一边环视四周。
  “怎么了?”
  芳兰问道。
  “你家主人好像受伤了,血流得相当厉害,一点也不能动。”
  “哎呀!真的吗?”
  芳兰骤然变色。
  “不管怎么说,赶快想办法进去抢救!”
  策太郎急切地讲。然而着意也没有角,首先得想办法进屋。
  窗户都安装了铁栅栏,即使砸碎玻璃也是进不去的。是破门而入,还是爬上屋项打破天窗钻进去呢?此外,看来再没有其它办法了。
  正在从窗帘缝向里看的那须站起来说:“他那样子好奇怪啊!”接着又急切地讲:“现在看来只好砸门进去了。有没有圆木头?”
  芳兰听了眉头一皱,然后,立刻指挥说:
  “老刘,你赶快把猴椿子拔出来。我去叫人……还要赶快去请大夫啊!请土井策太郎先生去告诉我家老爷的家眷,那位先生,请您暂时留在这儿。”
  猴椿子是指拴马的圆木头,一般都安放在大门外面,是一种很普通的木棒。文家并没有将这种木棒加以固定,随时都可拆卸下来。
  文保泰家里有十几个佣人,由芳兰把他们集中起来。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芳兰充当了临时召集人。
  然而,通知文保泰家眷的事在等级制度极为严格的社会里,还是需要考虑具有同等身分的人出面比较合适。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一个仅仅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依然能头脑清醒地处理这类问题,的确令人钦佩。
  策太郎赶紧跑去正房。
  策木郎第一次旅居北京就是文家的常客,和家保泰的家眷都很熟。最近一肆时间,他拜访文保泰几乎都是在悠悠馆相会,但也曾去过文家。所以,由策太郎去通知是非常合适的。
  事后策太郎会对芳兰让自己做这件差事感到不满的。可是,当时他没有思考的余地,甚至没有想到文保泰可能已经死了。
  这时,专门侍候文保泰夫人的侍女正在闺房前的廊檐下。
  “赶快通知夫人,你家老爷在悠悠馆受伤了。”
  这位年过三十的侍女突然听到策太郎的通知,有些沉不住气,像孩子似地惊叫了起来:
  “真的?哎呀!”她立刻跑进夫人的房间。
  这间房由挂着的薄绸子隔成两半,外面的作为休息室,里面是卧房。没有其它隔音设备,里面的交谈听得很清楚。
  “老爷受伤了!是重伤啊!太太,怎么办哪?……是土井策太郎先生来告诉的,。他在外面等着呢!”
  侍女显得惊慌失措,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其实,策太郎并未说受重伤,大概侍女从他的表情察觉到这一点了吧。这位侍女惊慌失措,讲起话来显得六神无主。
  “别慌!镇静些。”
  文夫人极其沉着地责备侍女。
  大概为了显示一下做太太的威风吧?!可是,也未免过于冷静了。
  转瞬间,夫人出现在走廊。她若无其事、慢条斯理地问策太郎:
  “听说老爷受伤了,伤势怎么样啊?”
  “这倒不清楚,我们只不过是从悠悠馆窗帘缝里看到的。只看到一点,不清楚……门是从里面扣上的,进不去……现在只好让大家把门砸了。”
  策太郎不安地说。
  “这么做太过分了吧?”
  文夫人听后说道。
  “嗯?怎么?”
  “干嘛要把门砸坏啊?”
  “不过……”
  策太郎感到夫人尚未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他又重新审视夫人的表情。她大概以为文保泰只不过是扭了一下脚脖子,或是腿部蹭破了一点皮而已。
  “我是从窗帘缝里看见文先生流血了。”
  “血?……果真……”
  说也奇怪,佣人过分惊慌失措,夫人却过分沉着。如果从急忙前来报告消息的使者的角度看,这倒是值得庆幸的事。不过,策太郎总觉得夫人的态度实在是不可思议。
  策太郎回到悠悠馆,大门已被砸开了。
  悠悠馆大门不太牢固。文夫人又姗姗来迟。妇女走得慢这是事实,然而,当夫人听到丈突受伤后,为什么不尽快赶来呢?
  策太郎跟着她慢腾腾地走来,心里急不可耐,真觉得有说不出的气恼。
  文夫人是满族人,自然不像汉族妇女那样缠足。可是,她穿的是木头高跟莲花盆底鞋,无法走得快。
  她的发型梳成满族妇女特有的“两把头”,这种发型将头发从头的顶部向两边分开来,呈鸟羽毛状。梳这种发型,单靠自身的头发是不够的,很多人要添加假发。为了不使头发散落,还要在里面放些有份量的东西,走起路来还得保持身体的平衡。
  在砸破了的门前,芳兰正在拼命阻止聚集在门口的佣人们拥入悠悠馆。
  “你们不要进去。大家安静地等大夫来。”
  人们给文夫人和策太郎让路。佣人们留在门外。
  那须和老刘已进到馆内。
  那须蹲在文保泰身旁,老刘呆呆地站立在一边。
  “怎么样?”
  策太郎悄悄地问。
  那须缓慢地站起来说:
  “医生来了也没用。”
  “这么说……”
  “脉搏已停止了跳动。而且瞳孔也……”
  “是心肌梗塞,还是脑溢血?”
  “都不是。”那须摇摇头说,“是手法高超的杀人案件。”
  “真是这样吗?”
  “你看文保泰的左肩下面。”
  那须说。
  文保泰的尸体未被椰动过。那须在旁守着,打算一直等到医生的到来。
  策太郎看了看文保泰的左肩,果然不错,在文保泰左肩下面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看来,利刃部分最多长一厘米。其实,与其说是刀,莫若说是一根粗针。
  在他的肩胛骨上,不知刺进去多深。看起来,整把利刃不过长五、六厘米。
  “这利刃真像小孩的玩具。”
  策太郎不由得联想起来:
  当日俄两国形势告急之际,日本国内掀起了战争热。甚至连一般点心铺子都卖枪啦、佩刀啦等儿童玩具。有些佩刀的大小与文保泰身上的利刃十分相似。
  然而,插进文保泰左肩的毕竟不是玩具,而是凶器。血从伤口流出来,洒在石碑上。
  “用这种利刃刺人,就必须像拿着筷子那样,捏着插进去才行啊!”
  策太郎搔着脑袋思索着。
  这把利刃像根粗针,没有柄。
  相当于柄的部分只有两、三厘米长,呈圆形,当然,不能安装刀刃。这根利刃的顶端像铁钉,有个略微宽平的“钉子头”。
  “真是奇妙的凶器啊!”
  策太郎自言自语地说。
  此刻,那须怒气冲冲地讲:
  “少罗嗦。应该想想改手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他们讲的是日本话,文夫人是无从明白的。
  当文夫人看到仆人们聚集在悠悠馆门前,她突然觉得不安了。可是,直到她走进悠悠馆,还面带微笑呢。
  在那须和策太郎两人短暂交谈的过程中,文夫人走到丈夫身边。当她看到文保泰左肩下闪闪发亮的利刃,以及石碑上的鲜血时,不由得哀叫了一声:
  “哎呀!”
  在此之前她一直保持沉着镇静,当她突然显出惊慌失措的神态时,反而使人觉得异常。
  那须急忙抓住她的衣袖。
  “怎么了?他死了!”
  文夫人说完,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当场倒了下去。
  “糟糕!她昏过去了……根本不应该把她带到这儿来。”那须责备说。
  “可是,当时文夫人很镇定。看来非常平静的啊。……”
  策太郎解释说。
  “老刘!”那须叫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赶快让芳兰和两三个女佣人把太太扶到什么地方躺下来。”
  “是!”老刘慢吞吞地走出悠悠馆。
  人们把不省人事的文夫人暂时安置在日本席子上。她一只手直伸着,二只手抓住丈夫的脚。
  过了一会儿,芳兰和两个女仆又把夫人背了出去。
  “真奇怪!”
  那须边讲边环视馆内。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不该发生的尸
  策太郎说罢,也看了看四周。
  他和那须不同,他来过多次,对室内的情况比较熟悉。他早就知道,悠悠馆的大门一关,这所房子就变成了密室。
  “咱们离开时,的确是听到后面传来了扣门栓的声音吧?”
  那须问道。
  “一点没错,我也听到了。他已经习惯了,他一个人在屋,是一定要把门拴上的。”
  “这也是怪脾气。……暂时不管它。咱们仔细回忆一下,当咱俩,不,还有女佣人呢!我们三个人离开他房间,走到住宅的后门,不过一分钟左右。当咱们再转回去,总共也就是两分钟。然后,那个女佣人去敲门。她是跑步去的,不过用了半分钟。不,仅仅是二、三十米长的路,恐怕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我是说,文保泰大概是在三分钟以内被杀死的。
  “刚才文保泰还很精神呢。他的心情也很舒畅啊!”
  与那须相比,策太郎和文保泰的交情更深一层。虽然文保泰以经纪人的身分诈取了五万块钱,使策太郎生他的气。可是,从学习拓本技术这个角度上说,文保泰毕竟还是老师啊。
  策太郎略微思考了一下,蹲下身子向文保泰尸体合掌拜了拜。
  “土井君,文保泰到底把那么多的钱放到什么地方了呢?”
  “啊!那个……”
  策太郎正想指向椅子旁边的地板,立刻住口了。他确实看到文保泰把摆在桌子上的一捆捆钞票放到地板上的。
  可是,现在不见了。
  “是啊!我也看见他把钞票摆到地板上的呀!他还收拾了桌子。”
  那须看着天花板说。
  “我匆道这儿有很多钱,刚才把门砸开时,除老刘以外谁也没让进来……这个房子就像画家的工作室,没有摆书架、柜子一类东西。只要眼睛转个圈儿,就可以一目了然……可是,现在奇怪呀!二十五万元没有了。它不是知张纸条子,而是二十五万块钱哪。就是英镑,体积也不小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策太郎的头脑里一片混乱,他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这个“谜”。
  “我真是一点也不明白。”
  策太郎说。
  “是啊。他妈的!连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须的话听来很粗鄙,策太郎也不能不点头称是。
  此刻,策太郎确实陷入混乱之中。那须则不然,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都能冷静地对待。他毕竟是受过谍报训练的,极少有激动的时候。
  然而,遇到这种情况,连那须也感到棘手了。 一不多时,芳兰请来了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医生。
  “以后的事,只有拜托医生了。咱们走吧!”
  那须催策太郎快走。
  于是,他们二人走出了悠悠馆。
  “找警察不好吗?”
  策太郎问那须。
  “北京有警察吗?”
  那须摇摇头说。
  在此之前,维持首都治安的是步军统领【注】,至于市井琐事均由各“坊”处理。北京城共分十个坊。清廷效法袁世凯搞军队现代化的做法,用现代化设备武装警察,并派人出使外国考察有关警察方面的情况,以便改革机构。但在义和团事件发生时,北京正处于无警察状态。
  
  【注】 官名。清代提督九门巡捕五营步军统领的简称。掌管京师正阳、崇文、宣武、安定、德胜、东直、西直、朝阳、阜成九门内外的守卫巡警等职,由亲信的满族大臣兼任,通称为九门提督。辛亥革命后仍沿设,1924年其职权归入京师警察厅。——译者注
  
  义和团事件爆发后三年,北京好不容易逐渐安定下来。但是,北京内城外城新设置的巡警总厅到底能起多大作用,至今尚令人怀疑。
  从事过谍报工作的那须,似乎觉得自己要比清朝巡警总厅更有能力处理这类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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