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雪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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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雪之冬-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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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雪之冬



    隆冬了,仍不见下雪,却很寒冷。张青染午休照样不回家,在机关食堂吃了午
饭,便靠在办公室沙发上看报纸。翻了一会报,觉得没有意思,心里就懒懒的,有
了倦意。又不可以打瞌睡,天太冷了,这机关的暖气永远没精打采。
    无事可做,顺手拿过一本杂志,随意浏览。一篇有关婚外恋的文章让他睡意顿
消。这篇文章介绍,有关专家在美国作了调查,发现百分之四十的女职员承认自己
爱恋过男同事,并且认为中午休息时间完全可以用来恋爱。
    张青染爱人刘仪的公司离家也远,她中午也不回家。他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想打电话过去,又怕她同事们开玩笑。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打了电话。却没有人
接。怎么会一个人没有呢?她那里平时中午都有人玩麻将的。
    心想刘仪是否有事回去了呢?便打了家里的电话。半天才听见表妹麦娜接了电
话,说姐姐没有回来。麦娜声音粘粘的,一定还在睡觉。他说没什么事,叫麦娜不
要睡得太久了,自己弄些吃的。
    放下电话,张青染更加不安了。他觉得自己的不安很可笑。明知如此,仍是不
安,他下楼推了自行车,想去刘仪公司看看。外面风大,又飞着蒙蒙细雨,冷得他
发抖。
    可是半路上,他又折回来了。什么事都没有,跑去干什么?别人真的要笑话了。
时间也不早了,来回一趟至少一个小时,下午上班会迟到的。
    下午上班时间一到,他就马上拨了刘仪电话。还是没人接。后来又打过几次,
都只听见长长的嘟嘟声。张青染有些紧张了,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坐在对面的李处长看出些什么了,嘿嘿笑道,老婆被人拐了吧?我说老婆不要
找太漂亮的。
    张青染故作坦荡,说哪里哪里,巴不得谁拐走她,我也乐得解放。她说中午去
看看洗衣机,看中了再打电话给我。怎么总不打电话来呢?
    哦,是这样?你家洗衣机要换代了?
    张青染敷衍着,是的,国产的还是不行。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议论国产货的质量问题,很快就下班了。
    回到家里,见麦娜带着他的儿子琪琪在搭积木。琪琪喊声爸爸,又顾自己玩去
了。妈妈呢?张青染问道。琪琪已全神贯注,不再抬头。麦娜说,姐还没有回来。
    张青染到厨房看看,见麦娜已做好了饭菜。
    六点半过了,仍不见刘仪回来。张青染说,麦娜你来得及吗?你先吃饭算了。
    麦娜才说没事的,就有人打她的传呼了。麦娜回电话。来电话的是麦娜她们时
装模特队的伙伴狐狸。狐狸要她找一找猫儿。
    麦娜把自己裹进皮大衣里,说下楼去打个传呼。张青染叫她在家里打算了,这
么冷的天。麦娜说声没事的,就出去了。她从来不在家里打传呼,说不想让任何外
人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
    好一阵子麦娜才回来。张青染见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麦娜说,猫儿不见了。
狐狸今天打她一天传呼,都不见她回机。我刚才打了几次,她也不回。
    不会有事吧。张青染抬头望着麦娜。
    麦娜背靠门站着,心神不宁,说,不会有事就好。麦娜身高一米七八,比张青
染还要高出一头。麦娜她们模特队共六位姑娘,除了麦娜、狐狸、猫儿,还有老鹰、
水蛇、相思豆。张青染不曾见过她们,只偶尔听麦娜讲起,一色美仑美美。麦娜本
名叫麦菊英,一定也有一个外号,只是张青染不知道。
    麦娜说,我不吃饭了。猫儿不见了,我们必须早点儿会面,节目组合要更改。
说着就进卧室化妆去了。不一会儿,出来的是一位冷艳而孤傲的美人儿。
    张青染几乎要倒抽一口凉气。麦娜你怎么一化妆就冷若冰霜了?
    是吗?麦娜微笑着轻声应道。可这笑容竟凄婉如残照。
    小心一点,早点回来。张青染嘱咐着。
    

    麦娜应了声,提着行头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刘仪回来了。她一进门就抬头看看墙壁上的石英钟,说,回来晚
了。
    张青染默不作声,进厨房热饭菜。
    刘仪抱一下儿子,说,青染你热饭菜要一会儿的,我干脆冲个澡。
    张青染也不理,只顾自己。
    饭菜热好了,刘仪还在洗澡。这么冷的天,怎么进屋就想起要洗澡了?刘仪洗
完澡,又慢条斯理地把脏衣服往洗衣机里放。
    张青染很不快,沉沉地嚷了一句,饭菜再热一次就成猪食了。
    好了好了,来啦。晚一点回来你就这么恼火?
    张青染指一指石英钟,说,是晚一点点吗?
    刘仪不再搭话,盛了饭埋头吃了起来。琪琪望一望爸妈,也不敢讲话了。一顿
饭就沉闷地吃着。只有洗衣机在眼当呕当响。张青染想起下午同李处长即兴扯谎,
讲到买洗衣机,真皇好笑。穷得打酸屁了,还说要买进口洗衣机。
    吃完饭,刘仪收拾碗筷。还没忙完,琪琪已在沙发上打瞌睡了。张青染心里有
气,懒得去管。刘仪见了,擦净手上油腻,倒水给琪琪洗了脸,抱她上床睡了。
    刘仪忙完厨房的事,给男人倒了热水。张青染却不领情,坐在那里丝纹不动。
刘仪便做起温柔来。怎么了嘛,你又发什么神经?
    这样下去,我不神经也要神经了。张青染起了高腔。
    怎么啦,我怎样了嘛。刘仪还是温柔着。
    从中午起就不见任何人,干什么去了?
    刘仪愣了一下,霍地站了起来。好啊好啊,你一发神经就把我往坏处想。我干
什么去了?我班也不上,陪人家睡觉去了!这下你舒服了吗?
    张青染气鼓鼓地拍着沙发,叫道,舒服!很舒服,今冬不是流行墨绿色吗,人
家穿墨绿色皮衣,墨绿色西装,我正好没钱,只要一顶绿帽子就满足了。
    刘仪冷冷笑道,好,可以,你这么喜欢绿帽子,我让人给你批发一打!
    张青染脸也不洗,就回房上床了。刘仪自己洗漱完,又过意不去,仍旧拧了毛
巾去卧室给男人擦脸。却故意说气话,别弄脏了我的被子。张青染死人一样,任刘
仪摆弄,心却软了下来。
    刘仪先是背靠着男人睡,挨了一会儿,还是反过身来搂着男人。你呀,过不了
几天又会发一回神经,也不问个青红皂白。把我往坏处想,你就舒服些?人家吴科
长要我陪她去买衣服,我怎么好不去?她又是个挑三挑四的人,全城所有商场全逛
完才看中一件。
    刘仪便把过程细说一遍。说完又委屈起来,说,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给她,人
家不笑你小家子气才怪哩!
    张青染也不说相信不相信,只道,你们公司难怪连年亏损。财会科长跟会计可
以成天不上班去逛商场。不亏才怪!
    刘仪不以为然,说,这不是我一个小小会计管的事。
    张青染不再理会这个话题,只说,你有事去了也要打一个电话。
    你别偷换概念了。你生气又不是怪我不打电话,你是怀疑我怎么怎么了。刘仪
说。
    张青染熟悉刘仪的这种伶俐,却仍说,你不打电话本来就不对。你迟迟不回来,
我不担心?现在外面这么安全?
    刘仪说,你别假惺惺了。你真的担心我让车子撞了,让坏人劫了?你只是担心
我红杏出墙了。你的肠子有几道弯弯我还不清楚?
    我说担心你出事,你偏不信。你不知道我心疼你?张青染说着这些,胸口的确
痛了一阵。
    刘仪就柔柔地抱了男人。她明知男人是疑心自己,却不想再去争辩了。也不再
感到委屈。男人很爱自己,她深信不疑。刘仪脸贴着男人,说些夫妻间很家常的绵
绵情话,渐渐入睡。
    张青染却睡不着,自己同妻子的爱日久弥坚,可现在什么都在变呀,刘仪单位
效益不好,每月就四百多块钱工资,他自己每月收入也只有这么多,家里日子过得
不宽裕。刘仪说过几次,让他想想办法,给她另外找个单位。他只是说不要急,慢
慢来。其实他另有一番隐忧,不便说出口。他不想让刘仪到效益好的公司去。那些
腰包鼓起来的大小老板,个个花花肠子,谁都养情妇。听说宏基集团总裁洪宇换情
妇比换衣服还勤。这洪宇快五十岁的人了,人称洪少爷,背景谁也说不清。张青染
想起这些就憋气。刘仪公司穷是穷些,几个经理人却老实。也许正因为老实,生意
也就做不好。管他哩,钱少就少用一些吧,图个安全。如今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
变坏就有钱。
    张青染刚有些入睡,听见有人开门。可能是麦娜回来了。门半天打不开,一定
是谁不注意将门反锁了。他不便起床,就推醒了刘仪。
    刘仪迷迷糊糊下了床,披了毛巾去开门。半天也不回来,同麦娜在客厅低声说
些什么。
    刘仪爬上床,浑身已冻得冰凉,颤抖个不停。
    张青染抱紧女人,说,这么冷,有话不可以明天讲?
    刘仪牙齿敲得梆梆响,说,麦娜说猫儿不见了,肯定是出事了,好可怕。
    张青染说,会有什么事?一定是跟哪位大老板享福去了。这些女人本来就是在
男人股掌之上跳来跳去的。
    刘仪压着嗓子责怪道,你太缺乏同情了。你怎么总把女人往坏处想?越是漂亮
女人你越往坏处想。自古红颜多薄命,女人可总是弱者啊。
    弱者?我们往常都说,妓女是剥削制度的产物,现在谁剥削谁?我说有些女人
就是天生贱!
    刘仪真的动气了。好啊,你平时老对我疑神疑鬼,现在对我表妹也这样。好好,
张青染,我哪天贱给你看看!
    张青染自知讲错了话,忙赔不是。你别听偏了,我又不是讲麦娜怎样。麦娜是
个好姑娘,会把握好自己。
    刘仪也不理他,闭着眼睛,气一时消不了。

    张青染回家时,刘仪早已回来了。他揩一下脸就吃晚饭,突然想起猫儿的事,
就问麦娜。麦娜低了头,说,还没有消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刘仪忧心忡忡,端着碗呆了一会儿。
    大家冷冷清清吃完饭,麦娜争着去洗了碗筷。忙完,马上进屋化妆去了。化了
妆出来,挨着刘仪坐下,不想马上走的意思。安娜的样子叫张青染感到寒气森森,
这真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麦娜,你可不可以不做模特了?找点别的事做吧。张青染说。
    刘仪拉着麦娜的手,也有这个意思。是呀,多让人担心!
    麦娜鼻翼微微颤抖了一下,分明强忍着一腔愁绪。不干这个,我又干什么去?
这个世界也只有你们疼我了,就为这个,我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张青染同女人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外面寒风呼啸,窗户发出怪异的叫声。
    麦娜一走,刘仪就泪眼涟涟。麦娜也太命苦了,孤苦伶仃的,十二三岁就跟着
我了。好不容易让她招了工,厂子又不行了。他们厂停产有一年多了吧。
    张青染想了想,说,只怕快两年了吧。还算她有点福气,不是你这样一个好表
姐,她不要流落街头?
    闲话一会儿,刘仪突然想起给男人买了一个金利来的皮带扣儿,就拿了出来。
她昨天发现男人的皮带扣儿生锈了。
    张青染感激女人的细心,又叹自己的可怜。如今有的人阔了起来,穿戴尽是名
牌。国家干部阔起来的不多,却也一个个贵族气了,不穿名牌变得矮人一等。他便
纳闷起来,心想这些人工资并不比自己高多少,哪来那么多钱消费名牌,灰色收入
也并不是所有干部都能捞着的呀。
    直到刘仪有回花一百五十元钱给他买了一双老人头皮鞋,他才大开眼界。一模
一样的皮鞋,大商场的标价却是六百多元。他的确不想这么去充阔佬,可如今就是
狗眼看人低。当他穿着假老人头去办公室时,同事们开他玩笑,说张老夫子终于也
上些档次了,这鞋不错。不过你这皮带真的要换了,像个电工师傅。他道,工人阶
级可是领导阶级啊。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些人在背后不知怎么议论他的土气。
一天,他偶然发现地摊上满是各色名牌皮带的假扣儿,二块五角钱一个。他当下买
了一个金利来的。随后又花三十元钱在商场买了一条普通真皮皮带。这么一组合,
他腰间也有一条金利来皮带了。同事见了,不免又评论一番,说不错不错。但毕竟
是假的,皮带扣儿过不了几个月就会生锈,他就不断地更换,反正便宜。
    张青染就这么一年四季被假名牌包装着。他想同事们多数也同自己一样,有时
他见这官场上人们装腔作势的样子,就觉得他们身上的假名牌有着妙不可言的象征
意义。
    一个个自命不凡的赝品!
    刘仪叫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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