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极夏彦铁鼠之槛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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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极夏彦铁鼠之槛 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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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果然还是有诈欺的要素啊,京极堂。你说问题不在这里,可是,那个团体难道不是个空壳的幽灵团体吗?”
    “不,这个团体实际上存在。它创立于昭和十五年,会员人数超过三十名,现在依然细水长流地活动着。”
    “但是仁如师父,我们当然无从得知那个团体作为一个组织是否确实在运作,但是将捐赠给团体名义的金钱转用在维持寺院经营上,这……不算是侵占吗?”
    “并不是这样的,关口先生。调查之后,贫僧发现应该是默默无闻的明慧寺,竟然被列为那个团体的保护对象,因此这完全不算是欺骗。”
    “高招。”京极堂佩服地说,“宗教团体小额捐款给环境保护团体,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即便被发现,也不会有任何人起疑。但是要从头建立起这样的架构,相当困难。与各教团的交涉不但费时,而且费力。然而了稔和尚却轻而易举地办到了。可是这种妙招在社会混乱时期虽然有效,但一待时局安定下来,也会失去效力,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破绽。那么,仁如师父,你为了确认事实而前往明慧寺,是吧?”
    “是的,首先我寄出了书简,约是在去年十一月左右吧。贫僧留宿于京都,等待回信,然而终究没有等到回复,于是决心拜访,在十二月寄出将前往拜会的书信,之后行经越后'注',在那里过了年,于前几日……约四天前拜访。”
    “四天前……”
    那天早上,从汤本车站方向走过来的僧侣。
    那么,那名僧侣就是仁如喽?
    实在难以想像还会有另一个云水。
    我问道:“仁如师父,你在四日前的早上,是不是从那边的汤本车站,沿着旧街道那个……走过去?”
    “是的,贫僧是从奥汤本方向登上明慧寺的。信上的住址是大平台,原本应该要从大平台过去才对……”
    从奥汤本方向也能够去到明慧寺一一饭洼女士也这么说过,看样子是事实。
    “但是从地图上来看,奥汤本方向的直线距离比较近。不过那边的坡度较为陡峭。即使是修行僧,也无法轻易爬上去。贫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抵达了。可是……”
  “小坂却不在。”
  他失踪……不,死了。
  “是的。根据慈行师父的说明,小坂师父外出了。归来的时日也不明,于是贫僧说明来意,请寺方允许贫僧等到翌日上午,然而小坂师父却迟迟未归.贫僧便禀明日后再度来访之意,告辞下山了。这次是穿过大平台下山,只是……”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与敦子和鸟口擦身而过吧。
    “直到今早遭到拘留,从警官口中听闻,贫僧完全没想到了稔师父竟会遭到杀害。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仁如陈述着非常制式的感想。
  总觉得这个青年模范过头了。
  京极堂冷淡地开口:“还有一个人被杀了。”
  “似乎……如此呢。”
  “你也被怀疑了,仁如师父。”
  “是的,贫僧被捕了。”
  “你在这里被拘留,或许反倒是幸运的。如果你不见踪影的话,可能会招来更多怀疑,搞不好会被通缉的。”
    “是这样吗?”

注:日本古国名,为现今新潟县的大部分。

“当然了。目前的胶着状态继续下去的话,你会成为警方上好的目标。尽快表明自身清白才是明智之举。话说回来,你为何会在笹原隐居老爷那里?”
    “是的。贫僧不知该如何是好,在汤本逗留了三日左右,却在住宿处偶然听见了笹原先生的名字,所以……”
    “哦?你怎么会知道笹原老爷的事?”
    “贫僧在京都查到了原本土地地主企业的联络方法……”
    “是从哪家企业听到的?”
    “嗯,那是一家大阪的公司,贫僧联络了那里。虽然得以晤面,但买卖土地已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中隔战争,连公司名称也变了,没办法获知详细的情形。不过有地图留下,贫僧得知笹原先生买下了一半的土地这件事。尽管知道了此事,却不知道笹原先生的住址或任何数据,进退维谷。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
    “原来如此,笹原老爷在这一带似乎相当有名。就算在这里听到他的名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是的。贫僧询问旅馆人员,发现那似乎正是贫僧寻找之人,于是便想前往拜访看看。僧侣总是习惯早起,所以虽然觉得可能早了些,却还是前往一探究竟。那个时候,贫僧是想先确定一下所在,下午再正式拜访,却不知怎么个阴错阳差,就……”
  仁如环顾房间,京极堂苦笑。
  “听刑警说,他们已经联络这一带的人家,要提防可疑的和尚。这里的派出所警官是个很认真的人,特别嘱咐只有老人家,而且住处远离聚落的笹原老爷家要格外小心注意。对于女佣来说,她可能是以为有杀人魔找上门了吧。”
    “贫僧第一次把人吓得尖叫出声。”
    “平常很难得有这种经验吧,不过这位关口倒是经常尖叫。话说回来,警方说你的证词很暧昧,但依我听来,你的发言十分清楚明了呀。”
    “警方询问贫僧与笹原先生的关系,于是我说明了这复杂的情况,如此而已。”
    我也认为仁如的回答非常有条理。只是对于不知原委的人来说,或许会听得一头雾水吧。不管再怎么有条不紊,无论从哪里开始说起,都一定相当难以理解。想必两三下就超过派出所警官的理解能力了。
    京极堂露出更加伤脑筋的模样说:“可是这下子麻烦了呢。虽然幸运地见到了你……不过这种情况究竟会怎么样呢?最近法律有诸多变更或新制定的条文,我也不太清楚。还是该去请教增冈先生?”
    “请教律师?我真不懂你何必这么伤脑筋呢,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们理由了吧?”
    “那不是该在这里说的事吧?这里是派出所啊,关口。这里的警官先生人这么好,而且多亏了石井警部的疏通安排,我们才有可能在这么温暖的客厅里悠闲地谈话,平常可是没办法这样的。对了,仁如师父,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你被吩咐怎么做?”
    “不知道呢,若不是现在这种状况,贫僧预定返回镰仓,拜会贯首之后,再前往底仓等处,但这也……”
    “办不到了吧。最短两三天,最糟糕的情况,在事件解决之前都会被拘留在这里呢……饭洼小姐?”
    “啊,是。”
    饭洼变得茫然若失。
    “我想你应该想和师父单独谈谈……还是我多虑了?” 
    “这……可以吗?”
    “很简单,只要我和关口离开就行了。我的事已经办妥了,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帮你拖延时间。只是那样的话,无论这位仁如师父是不是杀人犯,你要是做出帮助他逃亡的事来,我们都会被蒙上不白之冤,请千万别这么做……啊,要是仁如师父真的是凶手,那么你就危险了。不过这一点应该不要紧吧,仁如师父?”
    仁如露出健康的笑容,说:“不必担心。”
    这笑容健全得太过分了。
    京极堂表面殷勤道谢后,无声无息地起身打开纸门。
    我一如往例。双脚麻痹,爬也似的东倒西歪地跟在后面。
    “谈完之后,请叫我一声。”
    京极堂突然回头说,我差点跌倒,抓住纸门。
    生得一张闹钟脸的派出所警官在泥土地房间喝茶。
    地上摆着圆火炉,另一头的椅子上坐着将围巾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伦敦堂主人。他可能是在我们与仁如谈话时来访的吧。这个英国风的旧书店店东与他那奇异的风貌相反,似乎熟知除去对方警戒心的手法。若问怎么知道,因为他正与应该是初次见面的派出所警官谈笑风生。警官注意到我们,把茶放到桌上问道:“噢,讲完了吗?”
    京极堂竖起食指:“请再稍待片刻。啊,山内先生,你好。”
    “你好。哦,关口先生也好。那么京极,怎么样了?”
    水壶摆在圆火炉上,里头冒出来的热气把伦敦堂主人的墨镜熏得一片白茫。
    “没有怎么样,不行吧。”
    “啊,不行吗?哎,看谈话拖了这么久,我就在想可能不行了。那还是就那样办吗?”
    “不,那样不行吧。那些东西出处不明确的话,不但无从鉴定起,也无法定价格。笹原先生是以买卖为前提,这样下去还是不行的,又不能由我买下。”
    “是啊。干脆就标榜‘禅籍收藏狂垂涎!’偷偷卖给好事者怎么样……?也不能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呢。无法鉴定的话,也没人会买吧。也是可以扯个谎,让京极你便宜地买下,可是这样简直就像诈欺哪,而且这里还有警察先生。可是幸好东西也还没出来,还有一些时间吧。”
    “是啊。可是照这样下去,就算搬出来了,评价也是伪书啊。而且就算真有那种好事者,与其说是喜好禅籍……”
    “哦,应该说是密教狂热分子才对?不晓得哪。有那种人吗?”
    “有啊。只是不管怎么样,都会沦为个人的死收藏,这才是问题。那送进博物馆就好了吗?也不是这样。但是落人收藏家、狂热分子之类的手中又……”
    “那还是该明确地查出所有权,依循正式手续,将其公之于世吧。筐原先生很贪婪,不能对他唯命是从哪。”
  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警官插嘴道:“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话,现在那个……只有和尚与小姐单独两个人吗?”
  “是单独两个人。”
  “可以吗?那个,怎么说……”
  “哦,他应该不是杀人魔吧,就算是,也不会在无处可逃的派出所行凶的。”
  “哦……”警官缩起嘴唇。
  伦敦堂主人摘下雾白的眼镜,一边擦拭一边问:“话说回来,警察先生,怎么样呢,刚才的答案?”
    警官说“哎呀,我完全投降了”,喝了一口茶。
    伦敦堂主人笑容满面,重新戴好眼镜,转向我们说:“别看这位警察先生长得这副模样……哦,失礼了,听说他是个侦探小说爱好者哟。所以我便告诉他那座仓库的事,有趣的是,他的推理与关口先生相同。”
    “跟我一样?”
    “对,连同和尚一起活埋的说法。但那并不是正确答案,所以我请警察先生再重新思考。”
    “不是正确答案?那么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吗?”
    “咦?京极,你没告诉关口先生吗?”
    “关口现在不适合理会这种事。老鼠啊、和尚啊、迷路孩童的,他的包袱太多了,实在没办法顾及仓库。”
    “怎么,那关口先生也不知道京极为什么要去寺院了吗?”
    “他完全不肯告诉我啊,山内先生,这家伙的心眼真是坏透了。”
    尽管我这么说,京极堂却恣意坐下,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哦,那我说个提示吧。关口先生或许不知道,但警察先生应该知道吧?芦之湖的‘逆杉’……”
    “知道是知道,但那怎么了吗?”
    我不知道,所以老实说不知道。
    “逆杉生长在芦之湖里头一一是里头哟,像这样立着。坐船靠过去看的话就知道,杉树像这样很平常地长在水里面。”派出所警官比手画脚地为我说明。
    “生长?树木不可能生长在水里吧?又不是海草。”
    “可是就是长着啊。不过没有叶子,可能是枯掉了。而杉木从湖面探出头来,又倒映在水面,喏,不是有叫逆富士的吗?歌麿'注一'的浮世绘里也有。”
    “是北斋'注二',富岳三十六景。”京极堂连对派出所警官也毫不留情。
    “这样啊,是北斋啊。我记得因为看起来就像那样是倒过来的,所以才叫做逆杉。可是那又怎么了吗?”派出所警官一本正经地问,他可能个性真的很认真吧。
    另一方面,伦敦堂主人愉快地问道:“是啊,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啊。那是因为……喏,那一带以前一定是陆地吧?然后逐渐下沉,低洼处积起水来,成了湖泊,所以……”
  “哦,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关口,你这样也算是理科最高学府毕业的人吗?箱根是活火山,是二重火山臼。就算它是火山臼,也不可能那样悠闲地慢慢积水。只要一喷火就会爆发,树也会烧掉吧。”
    “何必那样说呢?这可是警察先生的意见啊。”
    “不是我自谦,我这个人不学无术啊。”


注一:全名为喜多川歌唐(一七五三~一八〇六),是江户时期的浮世绘画家。在美人画的领域中首创“大首绘”(只画上半身的人物画),开创了浮世绘的黄金时期。
注二:全名葛饰北斋(一七六〇~一八四九),江户时期的浮世绘画家,在风景画、花鸟画的领域有杰出的创新,毕生致力于绘画的开发与变革。


    “哈哈哈哈,哎呀,总觉得警察先生很可怜,我就说出答案吧。我说啊,关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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