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7-几度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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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7-几度夕阳红-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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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下雨了。”何慕天抬起头来,望着外面说。这是今天他第一次自动的开口说话。    
    确实,要下雨了,一阵电光夹着一声雷响,大雨顷刻间倾盆而下,雨点打击在屋顶上,由清晰的叮咚之声转为哗啦一片,疾风钻进了茶馆,扫进不少雨滴。顿时间,暑气全消而凉风使人人都精神一振。小罗高兴的扬着头大叫:    
    “过瘾,过瘾!”    
    “好一阵及时雨!”胖子吴和小罗呼应着。


第三章四大皆空(3)

    梦竹凝视着窗外的雨帘,一条一条的雨线密密的把空间铺满,透过雨,远山半隐半现的浮在白蒙蒙的雾气里。茶馆外的草地上,雨水把绿草打得摇摇摆摆,一棵老榆树飘坠下几片黄叶。这一阵雨并没有持续太久,二十分钟后,雨过云收,太阳又穿出了云层,重新闪熠的照灼着。屋檐上仍然滴滴答答的滴着水,青草经过一番洗涤,绿得分外可爱,在阳光下娇柔的晃动。一群群的麻雀,鼓噪的在榆树上上下翻飞嬉闹。    
    “好美!这世界!”何慕天啜了一口酒,望着外面说,“但是,只是我们看见的这一面!你怎能望着茁壮的青草树木,看着翻飞的蛱蝶蜻蜓,想像着血腥一片的战场?”掉转头来,他的眼光似有意又无意的在梦竹脸上溜了一圈,梦竹立即垂下了眼帘,注视着桌上的杯筷。    
    “慕天,想作诗吗?”戴眼镜的特宝鼓励的问。    
    “今天肚子里只有酒,没有诗。”何慕天说。    
    “诗?”胖子吴扬起头来,指着梦竹说,“这里有一位女诗人,你们可别错过,她父亲是有名的诗人,她是家学渊源,女中的著名才女!”    
    “是吗?”特宝傻傻的伸过头来,从眼镜片底下盯着梦竹看,好像要研究一下她的真实性似的。    
    “李小姐,作一首如何?”胖子吴问,“来一首夏日即景好了。”    
    “谁说我会作诗?”梦竹逃避的说:“我倒听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人外号叫小李白。”    
    “这儿就是!”特宝推了何慕天一把,何慕天正举着酒杯,被他一推,洒了一衣服的酒。何慕天掏出手帕来,慢条斯理的擦着衣襟上的酒,特宝还不住的嚷着:“小李白!你就作他一首给李小姐听听!”    
    “我没有诗,只有酒。”何慕天淡淡的说,仍然在抹拭着衣服上的酒。可是,接着,他就豪放的一仰头,念了两句,“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都是相思意!”念完,他直视着梦竹,眼睛奇异的闪烁着,里面似乎包含了几千几万种思想和言语。    
    梦竹愣了愣,心脏又反常的加快了跳动,一种突然而来的激情使她兴奋了。她大胆的迎接着何慕天逼视过来的目光,勇敢的回视着他。然后,她把两条小辫子往脑后一甩,用种挑战似的口气说:    
    “我不喜欢感伤味太重的诗词,何必一定要‘为赋新词’而‘强说愁’呢?既然世界是美的,就应该承认它美,是不是?”她用手指指窗外,那儿未干的雨珠仍然在青草上闪耀,一对粉蝶在短篱边追逐。她望着,亮晶晶的眼睛里含着笑意,仰了仰头,她用清脆的声音念出四句话:    
    “雨余芳草润,    
    风定落花香,    
    时见双飞蝶,    
    翩翻绕短墙。”    
    念完,她看看何慕天,嫣然一笑,说:    
    “我胡诌的,别笑哦!”    
    特宝把眼镜取下来,仔细看了梦竹一眼,又把眼镜戴上,摇头晃脑,“仄仄平平”的审核梦竹的诗错了格式没有,接着就一拍桌子,对何慕天大叫:    
    “小何,咱们的中国文学系,惭愧!”    
    何慕天不说话,只深深的凝视着梦竹,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垂下眼睛,注视着酒杯里的液体。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酒似乎无法染红他的面颊,那对黑眼珠迷蒙得奇怪。从他的神情看,他似乎突然的萧索了起来,显得那样的无精打采,从这一刻起,一直到他们的欢聚结束,他没有再讲过一句话。    
    聚会结束时,已经是明月初升的时候,小罗跑去结了帐,把整个公费口袋倾倒在柜台上,还差了好几块钱,小罗笑嘻嘻的说:    
    “欠了,你记帐吧,下次还!”    
    王孝城走上前去,把差的额数补足了。然后和大家走出茶馆,一行人仍然嘻嘻哈哈的谈不完,中大的学生需要渡江回校,小罗、杨明远和王孝城则可直接回艺专,大家在茶馆门口分了手,梦竹既然住在沙坪坝,当然由中大的负责送回家。小罗等正要走,何慕天把小罗喊住了:    
    “有你一封信。”    
    他递了一个信封给小罗,就返身和中大的学生坐上了渡船。梦竹站在船舷边,风把她额前的短发吹得飘飞不已,水中,一弯明月在摇晃动荡。她注视着水,却从眼角偷偷的望着何慕天,后者正斜靠在船头,寥落而寂寞的仰视着天上,有份淡淡的抑郁。她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天,除了一弯孤月,和几点疏疏落落的星光之外,天上什么都没有。船里胖子吴在唱着京戏,哼哼唧唧的,特宝还在平平仄仄、念念有辞的作他那首没完成的诗,萧燕在轻唱着“燕双飞”。    
    船抵了岸,大家下了船,胖子吴说:    
    “李小姐,和我们一起再玩玩吧,散散步如何?”    
    “不,不行了,我必须马上回去,已经太晚了!”梦竹说着,瞟了何慕天一眼,何慕天漠然的看着嘉陵江,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梦竹的话。    
    “那么,我送你回去。”胖子吴说。    
    “不,不,不用了,”梦竹说,失望使她的心脏绞紧,“镇里的路很好走,我可以自己回去!”她再悄悄的扫了何慕天一眼,后者正全神集中的望着岸边的草丛,草丛里,无数的萤火虫在闪烁。    
    “那么,我们就真不送了,”胖子吴洒脱的说:“再见!下星期希望再一起玩!”    
    “再见,”梦竹挥挥手,孤独的向镇上走去,心底惘然若失。萤火虫在她脚下前前后后的绕着。萤火虫,萤火虫就那么好看吗?她咬住嘴唇,心底空洞而迷茫,孤寂和失意的感觉混合了夜色,对她重重叠叠的包围过来。    
    小罗和明远等回到宿舍。小罗往空床上一躺,拆开了何慕天递给他的信封。一张大额的钞票落了下来,数额和他付出的差不多,他愕然的跳了起来,愤怒的说:    
    “什么话?以为我小罗请不起客吗?”    
    可是,接着,一张信笺也落下来,他拾起一看,上面潦草的写着几句话:    
    “相信我们都同样漠视金钱,假若能用金钱买来    
    快乐,相信我们都不会吝啬区区的几块钱。可    
    是,钱对我的意义和你的意义又不太相同,我    
    从来不虞匮乏,但却能了解连买一支‘艺专牌    
    香烟’的钱都没有时是何滋味,假若你看得起    
    我,像我对你的欣赏同样深厚,那么请让我付    
    这次的茶酒之资。我冒昧的把钱这样给你,因    
    为我把你当作知己,相信你必定能了解,而不    
    会以我的行为为忤。    
    慕天”    
    小罗抬起头来,把信笺给王孝城和杨明远看,一面用手枕着头,瞪着天花板凝思。王孝城看完后,叹了口气说:    
    “这是一个有心人,我欣赏他!”    
    杨明远哼了一声,向窗口走去,一面说:    
    “阔公子的作风,反正他有钱,怎样做出来都漂亮!”    
    “你对他有成见,”王孝城说,“我看得出来,你不知道看他什么地方不顺眼!”    
    “才没有呢,只觉得他有点怪里怪气。”明远说。    
    “无论如何,”小罗从床上跳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同时高兴的说:“我喜欢这个何慕天!够派头,也够交情!”    
    “你到哪里去?”王孝城问。    
    “买香烟!”小罗扬了扬那张钞票,又大声嚷着说,“今天晚上,请全宿舍吃担担面宵夜!”    
    “天哪,”王孝城望着他的背影说,“四大皆空,没办法,只能四大皆空!”


第三章不关风与月(1)

    15    
    何慕天跨进了沙坪坝镇口上那家小茶馆,在靠窗的角落里,他的老位子上坐了下来。茶馆的小伙计不待吩咐,就依照何慕天的习惯,送上一壶白干,一盘卤菜,和一碟花生。何慕天靠进椅子里,慢慢的斟上一杯酒,寥落的啜着。窗子外面,可以看见青石板的小路,路边是平伸出去的绿色草坪,一直延展到嘉陵江畔。江边的路并不平整,曲折凹凸,沿着河岸,疏疏落落的有些白杨,也有些柳树。柳条长长的飘着,在初秋的晚风中摇曳。    
    晚霞正在天边燃烧,一层又一层的红云重重堆积,落日圆而大,迅速的从半空向地平线坠落。何慕天用手支着下巴,静静的凝视着窗外的景致,凝视着那晚霞由鲜红变为绛紫,凝视着那落日一分一厘的被地平线所吞噬,直至完全隐没。天色暗淡下来了,苍茫的暮色缓慢而从容的在草地上、柳条间散布开来。何慕天重新斟满了杯子,略微烦躁的啜了一口,下意识的看看腕表:差一刻六点!今天她迟了,为什么?或者,她取消了今天的定时散步?仰靠在椅子里,他阖了阖眼睛,酒使他心头热烘烘的,血管里奔流的血液似乎比往日更加迅速。“我是怎么回事?中了邪吗?”他喃喃的,无声的自问了一句,睁开眼睛,又情不自禁的对窗外的小路望去,空空的石板上,盛着逐渐加浓的暮色,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一声叹息,他干了杯子,再斟一杯。期待的情绪使他烦躁不安,每一个毛孔里似乎都有小虫子在钻动,令人无法平静。酒,徒然的让情绪更加紧张和不耐,心头的火仿佛燃烧得更厉害了。“我是怎么回事?”再自问了一句,蹙起眉头,他又干了一杯酒。抬起眼睛来,他不经心的对窗外一扫,忽然间,所有的神经细胞都振作了。    
    梦竹正缓缓的沿着石板小路走过去,她穿着件白色小碎花的洋装,戴着顶宽边的大草帽,步履袅娜轻盈,从容不迫的,不慌不忙的走着。距离茶馆不远的地方,她似乎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就把那顶大草帽解了下来,拿在手上,乌黑的发辫垂在胸前,末梢扎着水红色的绸结。“一只小粉蝶儿”,这是大家给她取的外号。是的,这是只小粉蝶儿,有那份翩跹的姿态,更有那份雅致和妩媚。何慕天的酒杯停在唇边,眼睛朦胧的盯着窗外那移动着的小巧人影。那摆动的裙幅,那忽而放在身前,忽而放在身后的大草帽,那时常甩动的辫梢,那款娜的举止,这一切加起来,衬着暮霭和垂杨,是一幅动人的图画。他呆呆的凝视着,用全心灵去捕捉这份神奇的、令人迷惑的美。    
    梦竹向嘉陵江边走去,站在一棵垂杨之下,立定了,仰首看了看正由绛紫、深红、转为黑暗的云朵,一只手拉住柳条,她四面望望,似乎在以她那易于感受的心境,领略着大自然间的美,领略着日与夜交会时那神秘的一瞬。把辫子拂向脑后,她不经意的回眸了小茶馆一眼。当然,她不会发现躲在那茶馆里凝视着她的何慕天。掉回头,她的注意力被嘉陵江吸引过去了,可能水面有什么东西让她感到了兴趣,她伫立良久,就向前走去,岸边有石级可以下到水边。每天早晨,这石级上是妇人们洗衣聚集之所,捣衣之声杂着笑语,老远都可听到。现在,水边一定是空无一人的,但她沿着石级走了下去,那高高的河堤遮住了她,他看不见她了。    
    他轻吐了口气,才发现一直停在嘴边的酒杯,下意识的啜了一口,他放下杯子,抬起眼睛,正好看到梦竹那黑色的头,一步步的从河堤后升了上来。用手托住下巴,他定定的凝视着,虽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仍可看出她手中握着一朵新采撷的小蓝花。她步上石级,倚在柳树上,十分闲暇而又十分悠然自在的,把那朵花送到鼻端去轻嗅。他无法看清她的面目,但他脑中已勾画出她的神态:那舒朗的两道眉毛,那含着笑意的大眼睛,和若有所思的神情……接着,她的腰肢微微一旋,裙子摆了摆,大草帽系于脑后,又开始沿着石板小路向前走去。她几乎已经走到他的视线之外了,可是,她突然站定,回头张望,于是,何慕天看到有一个小脚的老妇人,正急急的向梦竹赶去,走到梦竹身边,那老妇人站住了,不知对梦竹说了些什么,梦竹顿时跺跺脚,一扭头又要继续她的散步。老妇人伸手抓住了她,似乎在劝说,又劝又拉,大概想把她拉回镇里。梦竹好像是生气了,她连连的摇头,要摆脱老妇人的拉扯,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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