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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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4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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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决定了:我答应马士英不放城中百姓出城也是一时怒火攻心,害了这么多百姓。再不能这么错下去了,否则,我孙元不成禽兽了吗?罢,开始打开土围,任由百姓离开吧!

可等到回到防区,却看到部队已经撤下来了,自己所管的那一段防区已经全部换成了庐凤军。马士英的手令上说,防守长围的任务就交给庐凤和南京两军,宁乡军作为总预备队则留在最后面。

孙元大怒,正要转身再去找马士英理论,突然心口一疼,浑身汗水都流了出来,一张脸变得煞白,再提不起一点力气。

找加西亚过来一看,才知道,自己那日在马牧集一战时胸口被李岩刺了一矛。

那李岩好生了得,竟一枪将自己穿在外面的胸甲戳穿了,还好里面贴身穿着一件软甲,不然自己还真要死在那一役。

当时自己胸口只起了一大块淤青,却不太疼,也没在意。

可等加西亚过来一看,才说,估计是伤了内脏,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治疗,到现在估计里面的伤势加重了。

当天夜里,孙元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轻得像是要漂上天去。

这一躺,就在帐篷里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

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十五年六月中旬,永城之战还在没完没完地打,站在长围上,紧咬着牙齿看过去,明军的营寨规模又大了许多。

一问,才知道,在他养伤的半个月之中,马士英从凤阳和庐州有征召了三万多民夫,调集了如山的粮秣。据说,为这事,庐州总兵官黄得功大大地不高兴,还上折子去南京告了老马一状,说他几乎将庐州的血都吸干了。如果这个时候张献忠突然向东杀到庐州,他手头却没有多少力量可用。

马士英如此大手笔……这个老奸臣,也是拼了。

孙元又看了看永城,那边依旧是一片平静,到处都残缺的剁口和雉堞。

至于城墙和长围之间的空地,以前哭号的百姓却不见了。

孙元忍不住问:“那些逃出城的百姓呢?”

“那不就是,都死光了。”旁边,瘦成一根藤的黄佑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大热天的,他额上却看不到一滴汗水。

孙元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见,在已经填了一半的护城河里全是嶙峋的白骨,以及撒在上面用来消毒的石灰。

黄佑悲凉地叹息一声:“都是饿死的,超过一万人……交纳了足够粮食脱离这片死地的百姓不超过一百……白骨露于野……人间地狱,大约就是这样吧……”

“饿死了一万人……”孙元寒毛都竖了起来,鼻端又嗅到了浓重的尸体*的臭味,这味道他已经嗅了将近一个月,早已经习惯了。可今天却感觉分外的强烈:“是我的错,当初我就该反对马总督这个提议的,怪我啊!”

旁边,冷英冷冷道:“将军不必如此自责,按照我大明律法,这些所谓的百姓都协助过刘贼守城,就算没有上过城。贼军就住在他们家中,他们知情不举,不奋力杀贼,已是死罪。”

“你……”黄佑愤怒地转头盯着头:“禽兽之语。”

冷英却不畏惧:“现在,将军担心的应该是刘超搞不好会用这事来激发城中守军对你的仇恨。”

“滚下去!”黄佑厉和一声。

冷英只一拱手,大步走下长围。

黄佑眼睛里有泪花泛起,低声吟唱:“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正是魏武帝曹操的《蒿里行》,诗中所描写的情形和如今,却是如此的相像。

下来之后,孙元又听手下说,再他病倒的这半个月之中,城中老弱妇孺不断地涌出来。可惜因为没有粮食,又回不了城,只能困在两军之间的这片空地上,一个接一个如同秋天的虫子那样死去。

所有死去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涨大着肚子,过得几天,就会砰一声炸开。

在夜里,这声音此起彼伏,就没有停过。

在这片空地上,能吃的东西几乎被饥民吃了个干净,就连草也没有放过。

下了那场暴雨之后,空地上本生了许多长草,可现在已经变成了光秃秃一片。

孙元已经没有力气再懊悔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恢复了力气,孙元决定尽快拿下永城,免得城中百姓吃更多的苦头。与此同时,他不惜派出部队,将一段土围挖出缺口让给想出城逃生的百姓。

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一个百姓相信孙元。

刘超竟驱使一群百姓上了城墙,对着孙元大哭大骂。原来,这些人都是饿死在外面的百姓家中的青壮,还有一部上当初马士英在宿州坑杀的那四千多降兵的亲友。

一阵“孙元小贼不得好死”、“孙屠夫你这个恶魔,老天爷会收了你的”、“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哭声中充满仇恨,当真是杜鹃啼血,让孙元心中一阵阵发凉。无论是坑杀降卒还是不许百姓出城试图饿死、病死他们,这可都是马士英这个混帐东西的主意。他才是此战的统帅啊,怎么这些暴行都安到我孙元头上了?这一仗打完,我孙元的名声在河南可谓是整个地臭掉了。

暴怒之下,孙元又制订了几个计划,让南京军和庐凤军再次制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投入激烈攻城战。

可结果,依旧是无果而终。

再下来的半个月之中,孙元什么花样都玩遍了,可部队还是没有一个人踏上永城的城头。

庐凤军、南京军伤兵满营再攻击不动了,同时怨言开始在这两支部队里流传开来,说孙元为了自己的功绩,不惜用咱们的血去染他身上的大红官袍。

他宁乡军这么剽勇,怎么不去攻城。若是骑兵军出动,说不定早就拿下永城了。

这样的流言气得孙元手脚发颤,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十五年七月,距离开封陷落还有两个月,时间已然紧迫了。

这里还是不停地死人死人死人,触目所及,往日那平坦开阔的大平原上满地都是累累坟茔。黄佑又开始感慨:“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了,这个宁乡军的军事,这几年越发地多愁善感。

庐凤军和南京军再没有人有力气再提着兵器冲杀了,同时永城中也没有什么力气,城墙上的敌人一日少过一日。

明军和刘超军就好象两只相互撕咬,浑身化脓,奄奄一息的老狼。

第690章故友来访

确实不能再打下去了,因为两支友军中已经出现了逃兵。

这一回,马士英又展现出他强硬的手段和铁血心肠,军队以伍为单位连坐,一人逃,剩余四人皆斩。一队逃,甲长斩。甲长逃,管队斩,如此类推。

十余日下来,竟一口气斩了一百多逃兵,连坐五百余人。

几百颗血淋淋的头颅在军队中传阅,如此一来,庐凤、南京两军震慑,士卒之间相互监视,军纪为之一靖。

慈不掌兵,这个马士英倒是个人物,有手段有策略。在孙元看来,马总督早年是因为没有机会,被打发到南京来养老了。若是以前呆在北京,有如今这样的地位,说不准就是个杨嗣昌、洪承畴似的带兵统帅。只不过,此人有的时候确实有点歹毒,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不择手段。

部队是安稳了,但这样一来,因为逃兵的事情乱上一阵,又耽搁了半个月时间,仗也没办法打下去了。

很快到了七月中旬,仗还是看到结束的迹象。距离开封之战结束,只剩一个多月时间,孙元心中急噪,却又无法可想。

对于拿下永城,该想的办法已经想遍。没办法,他就想马士英提出,能不能叫扬州镇的元字营和伟字营调过来,只要他的炮兵一到,架着大炮不停轰击,轰他十天半月,不难在城墙上炸出一个缺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马士英想了想,就点头同意,答应给史可法去到公函,将永城这边的情况大概说一遍,看能不能让扬州镇再调些兵马过来。

当然,元字营和伟字营从扬州调到这里,路上就算再快,怎么这也要走上半月。等拿下永城,又得十来天。到时候,都九月了,来得及吗?

老马摇头叹息说,太初你也是太顾及南京大员们的情面了,若当初就不理睬各位大人的请托,径直带全部主力来豫,仗何至于打成现在这般模样?结果现在好了,弄来一堆南京军的废物,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孙元心中腹诽:好你个马瑶草,当初硬往我军队里塞人的事情还不是你的妻弟杨文骢,和你的老朋友阮大铖起的头。还有,诸如高宏图、史可法他们,我孙元若是不给面子,没有物资没有兵部的兵符,我连南京都出不了,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有意思吗?

这一日,孙元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营中喝着小余给自己炖的老母鸡汤保养身子,就有人来报说马士英请他过去议事。

“议事,议事,又有什么好议的?如今这情形,就算是孙武来,也只能慢慢地耗,耗到敌我有一方耗不动倒下了为止。”孙元一边负气地说,一边掀开门帘子走出去。

就看到一个身着文士青衫,腰上挂着一口长剑的青年书生立在外面,抬头望天,翻了翻眼白:“孙将军,你对主帅口带怨言,若换成心胸狭窄的之人,只怕须有麻烦。好在马瑶草这人心胸开阔,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孙元一震,忍不住叫了一声:“青主兄,是你,真是你吗?哈哈,哈哈,三年未见,想不到却在中原见到你,真真叫人喜出望外啊!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说着话,他大笑着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不停地摇着。

没错,来人不是傅山傅青主又是谁。

傅山还是那副目光涣散,神游天外的样子,道:“三年前我回山西参加当年乡试,惭愧,竟是名落孙山。想来,定是小生学问不到,就四下游学,打打秋风,顺带着给人看看病过活。听说你们这里打得热闹,又起了瘟疫,就过来看看能不能生发。你孙将军现在乃是总兵官,发达了,想来也不会亏待我吧。你们营中还有没有士卒患病,交给我好了。”

他本是一个医学大家,这一次,永城出了这么大的瘟疫,对于他来说乃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是在太平年月,还真没有办法去寻那么多病理标本。

所谓名医,都是靠人命堆积而成的。没有足够的病人给自己练手,你就算再有学识,也不可能成长。

这也是后世中国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乃是世界一流的缘故。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保证了任何一个外科大夫有足够的实践机会。

傅山的心思,孙元自然清楚:“倒是又病倒了几个,加西亚神甫动刀子还行,治疗瘟疫却是不成的,你这次过来还真是帮我的大忙了。咱们说什么钱,俗了。哎,想不到青主如此大才,竟然连个举人也中不了,一定是体制的错。”

“对对对,肯定是体制的错。”傅山高兴起来,涣散的目光聚焦到孙元脸上:“确实,谈钱就俗了,咱们整点不俗的。孙太初啊孙太初,想不到你一个百战百胜的无敌大将军,竟然在小小一座永城跟前碰得头破血流,真真叫人失望。你的才具,也不过如此啊!”

他着话一说出口,站在中军大帐门口的几个卫士都面带怒色。在他们心目中,孙大将军就如同天神一般,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责过。

一个个都铁青着脸,将手放在刀柄上。

傅山对众人的愤怒置若未见。

孙元:“青主你的行李呢?”

傅山也不躲避:“我如今正在马总督幕中打抽风。”

“啊,你在马瑶草幕中做幕僚。”孙元吃了一惊,他早在三年只前就想过要招揽这个傅青主了。此人其他才干不说,也不说他武艺高明,光那一身医术就叫孙元直流口水。如今,他再次出现,如何肯放走:“青主,你去马总督那里打秋风做什么呀,干脆你到我这里来吧,条件由你提。”

傅山想了想,点头道:“确实,老马是个文官,我这人吧,四书五经读得不太好,所学又杂,到他那里也发挥不出来。而且,马瑶草麾下人才实在太多,我去了,也显不出手段来。有一句话是什么说的呢,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要不,我先在你这里混一阵子?”

孙元:“对对对。”说着话,就双手合十:“青主能够来我这里,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

傅山:“就现在,我还是在马瑶草那里混饭吃,马总督命我来请太初过去议事,咱们走吧!”

孙元一拍脑袋:“方才见青主,某心头欢喜,倒是忘记了这一茬,对了,你可有办法拿下永城?”

傅山:“等下见了马总督之后再说吧。”

两人就骑了马,沿着长长的土围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地朝前走着。

说了半天话,傅山突然长叹一声,道:“太初啊太初,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有些佩服你了。”

“佩服我什么?”孙元笑问。

“佩服你的先见之明。”傅山闷闷地说:“当初,你带兵入镇扬州之时,曾经建议刘宇亮刘阁老不要回四川老家,而是举族搬迁到苏州。为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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