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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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6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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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北京作为明朝的首都已经两百年,城外土地开发殆尽,全是耕地,再找不到一根草一棵树,城中局面连做饭的燃料都成问题。况且,跑马圈地之后,土地都是旗人大爷的,他们地里的东西,谁敢去动,嫌活得不耐烦了?

家中还有些余财的人只能咬牙高价去市场上买柴和,没钱的穷苦人家只能叫家中孩童提着小铲子挎在小篮,看能不能在路上拣点牛羊粪便,晒干了就火。

正午时分,正是做午饭的时候,北京外城鼓楼城墙根处,有一股接一股炊烟升起,其中还夹杂着酸酸的臭气和白菜叶子*的味道。

一个老头提着篮子在黑得发亮的臭水沟里不停地捞着,看能不能捞些泥鳅。

已经到了六月暑天,实在是热得不象话。鼓楼的阴影处,两个闲汉正端着黄得像牛尿一般的大碗茶百无聊赖地磕牙。

这二人一胖一瘦,瘦的那个还好些,胖子已经热得浑身大汉,衣服都扯开了,露出波涛汹涌的胸脯:“这鬼天凭热,都没个躲处。他奶奶的,等下老子得把牛老好那龟孙揍一顿泄火。”

瘦的那人吃了一惊:“牛老好可是个好人,我说你揍人家做甚?”

胖子愤怒地叫道:“水沟边上不是有一棵老槐树吗,足足有三丈多高,枝桠一展开,都半亩地了,在树下一坐,凉快得紧。那牛老好真不是个东西,昨儿个带了十几个人把树给砍了。姥姥,若非如此,咱们怎么可能连个消夏避暑的地儿也找不着,反要缩在这墙根处闻臭气?我说,等下咱们就去他家唾他一脸口水。”

瘦子却摇头:“算了,牛老好也是惨,以前在内城日子也算是过得去,这不现在被赶了出来,一家人的生计没个着落,每日在城门口扛包过活,能得几两米粮?如今更是连做饭的柴禾都买不起,只能砍那那颗老淮树,反正那玩意儿是无主之物,砍了也就砍了。”

胖子:“什么无主之物,那可是官家的行道树,擅自砍伐,该当何罪?”

瘦子吃了一惊:“我说胖哥,你不会是要去鞑子衙门举报吧?”

“怎么可能,我可做不出这种畜生才能干出的事儿。”胖子连声道:“以鞑子的凶残,我若是报官,牛老好还能活吗?他一死,全家上下四口人还能活吗?再说,我若是去衙门报官,那就是汉奸,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胖子说着话,不住摇头:“算球了,算球了,等下大不了咱们去牛老好那里抱几块柴回家。这树可不是他老牛家的,大家都有份儿,小时候我还吃过树上发的淮花呢!咳,这日子过得呀……奶奶的,热得叫人快发疯了。”

胖子不经热,不住地用手指刮着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朝旁边甩去,摔在墙上,留下点点斑驳痕迹

瘦子:“忍着吧,这才六月,还得有两月才能凉快下来。”

胖子:“对,且忍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就是秋凉,孙太初估计也该打过来了。到时候,嘿嘿,我说,咱们也提前准备一下,弄些家什放家里,到时候,咱们也让孙太初看看我燕赵男儿的血性。”

瘦子吓得面都白了:“这话可不好乱说。”

胖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老子却不甘心。知道吗,我听到一事儿,说不好正是咱们兄弟生发的好机会。”

瘦子成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你说。”

胖子:“我听一个从山东回来的人说,山东那边全是兵,山东军、宁乡军,整条大运河上全是运兵船,从早到晚,看样子,这一仗孙太初是肯定要打的。还有,知道吗,孙太初下了军令,要以军功授田。也就是说,只要你杀一个建奴,一百亩上好良田就到手了。咱穷了一辈子,等到孙太初打进北京,也得想法子取个鞑子的脑袋去领赏。”

瘦子吓得厉害:“杀人的事情我可做不了,建奴凶缠,可没有那么好杀,别到时候田没到手,自己先被人家给干掉了。”

胖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瞧你那出息样儿,活该一辈子受穷,戏文里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大丈夫,不五鼎烹,就五鼎食。”

瘦子:“好象是六个鼎吧……不对,是四鼎。”

“别打岔,我管他是几个鼎,反正大丈夫活在这世上就该富贵快活,否则岂不白来一趟?别将鞑子当回事,什么金人不满万,满万天下无敌,那是哪一年的黄历了?自从八旗主力在扬州被孙太初孙爷爷干掉之后,如今这北京城中的鞑子究竟是什么货色难得你还看不出来。他娘的,一个个都被酒色将骨头都淘得软了,骑不了马提不了刀子。这些货色,老子一人就能打两个。”胖子捏着拳头挥了挥,斜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那一座酒楼。

酒楼门口的石头栓马柱上系着几匹肥得厉害的战马,两个旗丁歪歪斜斜地躲在一边的阴凉处,没个正形。

楼上传来女子的笑声和丝竹声,有饭菜和醇酒的香气阵阵袭来。

显然,楼上正有满人大爷正在吃酒玩乐。

这一台就今日一大早就开始了,现在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实际上,这样的情形,胖瘦二人明天都能见着,这些旗人自从进了北京之后,人人都发大财了,身上有使不完的银子。

他们以前在辽东苦寒之地吃的苦实在太多,如今进入中原这片花花世,顿时感觉自己以前都是白活了。

建州人好酒好吃,北京城中的酒楼见天暴满,满座都是金钱鼠尾脑袋、华服高冠。不到半夜,醉倒几个,酒楼就别想打佯。

嗅到酒肉的香味,胖子肚子里咕咚一声,朝前方吐了一口唾沫:“狗鞑子,别看你们今日吃得欢,将来孙爷爷进京之后,老子一笔一笔拉你们的清单。”

正在这个时候,瘦子急忙拉了他的袖子一下:“胖哥,别说了。”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惊慌。

胖子不耐烦地甩了一下袖子:“瞧你这芥子一般的胆,没得叫人看轻……啊!”

他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却见一个穿着马褂,拖着小辫的独臂建奴一瘸一拐地从城墙拐角走过来,近在眼前。

想必自己方才所说要提刀杀鞑子的话一字不漏地被他听去了。

胖子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想先下手为强,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勇气。

眼前这个鞑子看起来小小的个子,瘦,身上的褂儿油黑发亮,拖在脑后的小辫脏得起了腻,人还没到扑面就一股酸臭味。他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脸了,胡须乱糟糟的,看起来显得异常潦倒颓丧。不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人身上带着一股无行的杀气,这种杀气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场血战才能历练出来。

可以知道,他的瘸腿和断臂定然是在战场上留下的标记。

胖子以前不过是北京的一个普通市井闲汉,一辈子都没同人打过几场架,一看到这个建奴就知道遇到了一个厉害角色,心中有些发寒。所谓卫嘴子,京片子,大约指的就是胖子这样的人吧?

那瘸子下意识地将手朝腰上抚去,可这一摸却没有摸到刀柄,这才想起自己的配刀早就卖掉换成烧饼果腹。

疲惫地看了一瘦一胖两人一眼,他却叹息一声,摆了摆头,拖着一条瘸腿,慢慢地朝那座酒楼走去。

等他走开,胖瘦两人才松了一口气,感觉汗水已经将身上的衣裳彻底沁透了。

“呸!”胖子朝那个建奴的背影吐了一唾沫,正待张口再骂,惊的瘦子急忙掩住他的口,小声道:“胖哥诶,我的哥哥,我的亲哥,可不好再闹了,我家中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八岁小儿需要养活,我可不想死啊!”

胖子哼了一声,仇恨地看了前面一眼,嘀咕道:“神气个屁,罢,看在你面子上老子也不同这个鞑子计较,否则,今天咱也要为国立功。”

“是是是,我知道胖哥是条好汉。可咱们也不做无谓的牺牲不是。为国立功,崇祯皇帝都死两年了,哪里还有国?”

说话间,两人就看到那个独臂瘸子都到酒楼前面。

先前两个歪斜着身体站在门口的建奴卫兵见有人过来,就将手一伸拦住去路:“干什么,还不死心,我家大爷正吃酒快活,可没有心情见你。”

那独臂建奴也急了,忍不住大叫起来:“那尔布,那尔布,何满想见你一面,怎么,放两条狗在门口要挡住我吗?”

“混蛋东西,竟敢骂爷爷是狗,打不死你!”酒楼满口两个兵丁大怒,提着沙锅大的拳头就朝何满身上擂去。

第1303章酒席

那独臂瘸腿建奴见门口两个兵丁动起手来,也发作了,喝道:“好狗胆,爷爷在战场杀人的时候,你们这些软蛋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话音还未落下,右手就一记钩拳朝其中一人下巴狠狠打去。

这一招有个讲究,在出拳之前,先要踏出去一步,身子一侧,以腰腿为中轴线,如此才能力由脚生。

可当他刚一侧身子挥拳,却突然想起自己瘸了一条腿,又少了一只右手,根本就使不上力。而且,身体也在凶猛的动作中失去了平衡,一个摇晃。

拳头落了空。

两个兵丁见有便宜可占,其中一人伸出腿来轻轻一勾,就将何满勾得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哈哈,好一个混帐东西,还想还手,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两个兵丁的的拳脚如同雨点一样落到何满身上,直打得蓬蓬乱响,烟尘斗乱。

须臾,何满眼睛也歪了,口鼻中沁出血来。

他实在吃打不住,又扯直了嗓子对着楼上嘶声大喊:“那尔布,那尔布你要放狗咬死我吗?咱们旗人什么时候杀旗人了,好好好,今日我就死在这里。那尔布,你是聋子吗?我是何满,纽祜禄?何满,我是建州上三旗,天子亲领的镶黄旗旗丁。好好好,今日就死在这里,叫所有人都看看,你那尔布的所作所为。叫汉人也看看,咱们旗人不过是一盘散沙,是只知道自己人欺负自己人的软蛋!”

“住手!”这个时候,从二楼的栏杆处于探出了一张白胖的脸,一个做富家翁打扮的旗人趾高气扬地俯视而下,骂道:“何满小子,你是镶黄旗,咱是镶白旗,都是上三旗的,你也别抬皇帝出来吓老子,爷爷可没怕过事。你大声武气地吼个球,嘿嘿,怎么,还想将事情闹大?你他娘就是一个废物,老子本不想同你废话的。不过,爷爷今天四十大寿,黄酒喝得爽利,肥牛吃得口滑,也不同你计较。你要上来说句吉祥话儿,见面就有红包。若是来触霉头,卸掉你另外一只手。”

“快给老爷说一句吉祥话儿。”一个兵丁伸出右脚落到何满的脖子上,那只脚正好踩在他的颈动脉处。

何满只感觉脑袋里嗡嗡着响,眼前开始发黑。

他知道只需片刻,自己就会晕厥过去,说不定再也醒不过来了,就扯直了脖子嘶声大吼:“何满祝那尔布你长命百岁,怎么样,满意了吧!”

楼上,那尔布哈哈大笑:“算你小子乖觉,爷今天心情好,你们两个,把他给我提上来问话。”

“走!”两个兵丁像拧米口袋一样将何满提起来,野蛮地拖上楼去。

上得楼去,却见,整座酒楼上全是建州人,想来已经被那尔布包了场,用来祝寿。

二楼上摆了十桌,到处挂着彩,送来的礼物堆得如同小山一般,还有女子在乐师的伴奏下,“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

别人家祝寿,不过是请戏班子和厨子到自家宅院吃酒玩乐,如此才算得体面。可这个那尔布却没这么多讲究,直接包下一间酒楼,说是家里吃喝哪里有在外面敞亮、快活。

“禀老爷,何满带到。”两个兵丁走上前去,将何满往地上一扔,甩得“啪”一声,很是狼狈。

楼上一百多个宾客都哄一声笑起来。

何满气得满面铁青,他咬着牙站起来,用满是怒火的目光看着那尔布,却不说话。

那尔布看到何满那双怨毒的眼睛,心中大为不快,重重地哼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冷哼,整个酒楼安静下来。

那尔布:“何满,老子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不就是想要房子吗?”

何满:“正是,那是我该得的。”

“该得的,你这句话倒是可笑?”那尔布大声冷笑起来:“说说,我凭什么要给你房子?”

何满:“皇帝颁下圣旨,满汉分城,所有在京旗人除王公贵族入住明代勋戚留下的宅院外,其他人等按照官阶高低,确定相应的住房待遇标准,即一品官给房二十间,二品官给房十五间,三品官给房十二间,四品官给房十间,五品官给房七间,六品、七品官给房四间,八品官给房三间,拨什库摆牙喇披甲给房二间。所有旗民一律按照八旗驻防方位在内城分区居住,即镶黄,安定门内;正黄,德胜门内;正白,东直门内;镶白,朝阳门内;正红,西直门内;镶红,阜成门内;正蓝,崇文门内;镶蓝,宣武门内。那尔布,你说我说得可对?”

那尔布吃了一惊:“你这奴才坯子倒访得清楚。”

何满凛然道:“按照朝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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