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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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6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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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尔布吃了一惊:“你这奴才坯子倒访得清楚。”

何满凛然道:“按照朝廷的制度,何满乃是摆牙喇披甲应该得房两间。可是,我这几个月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户部,可每次见了那尔布你,都说没有房子,只一句话就将我给打发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尔布你得给我一个公道。”

“公道,老子做事需要同你着卑贱的奴才废话吗?”那尔布乃是户部的一个主事,满汉分城之后,负责旗人的安置。他这人是豪格的亲信,狂妄惯了。而何满以前则是多铎的亲兵,两派人本是仇敌,自然要对何满诸多欺凌。而且,建州人崇敬强者,鄙视弱小。何满断了一条胳膊,瘸了一只脚,废人一个,不欺负他欺负谁?

而且,何满回京城之后,因为没有任何使处,镶黄旗的人拿他当个包袱,根本不管他的死活。既然连他们自己人都不管,我那尔布又不是菩萨,又为何要给他好脸?

不过,今天是自己生日,又来了这么多宾客,直接将两派的矛盾摆在台面上,却是有些不妥。若是叫豪格知道了,非挨他的耳光不可。

那尔布语气缓和了一些,道:“罢了,老子也不同你计较,北京城内城才多大点地盘,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房子,还有不少人等着呢,你先回去,有消息再传你过来。”

何满却不肯走,一犟脑袋:“那尔布,光这么一句话别想打发我走。等等等,我都等了几个月了,再过两月就是秋天,天气一凉,若没有房子,我非被冻死不可。没房子,骗鬼。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这次圈满城,八旗共得房屋约为十六万间。我建州在京军民共计八万户,平摊下来,每户两间物绰绰有余,这还不计算从汉人手头没收的店铺。那尔布,你这分明就是推搪,分明就是党同伐异,别以为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来。不就是因为我做过多铎的亲卫,不就是因为你是豪格的亲信吗?去问问你的主子,他这几个月来竭力打压其他旗的旗人,巩固你们正蓝旗的实力,究竟想做什么?”

何满能够精确地报出这个数字,显然事先已经打听得清楚了。而且,已经将两派矛盾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在座众人都吃了一惊,整座酒楼安静下来。

第1304章废物不值钱

那尔布能够进户部做主事,经手满汉分城和跑马圈地事务,并不是个粗人。实际上,他白白胖胖的那张脸看起来和汉人文官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已经是个标准的精明的官僚了。

他阴沉着脸冷笑:“有心人啊,有心人,何满,我算是明白了,你今天不是来要房子的,而是受人指使来找老子不痛快的。找老子的不痛快,就是找肃亲王的不痛快。说,谁给你这个胆子?”

何满淡淡道:“那尔布,想当年咱们可是一道进军营的,我还记得那一天。你因为是奉天人,又读过数,能识字,被调去旗里做戈什哈,当时大家还笑话你说,好好一个一个建州人不握刀却去拿笔杆子,这辈子算是完了。可是啊,现在想起来,你还真是个聪明人。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一只手也丢在战场上,一条腿也瘸了。只要你在扬州走过一趟,那胆子就小了,不想生事了,能活着,就是他娘的运气……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说到那一战的惨状,何满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是啊,能活着,怎么都成。可是,现在咱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没办法,只能找到你头上来。还请你看在我为咱们八旗流过血,掉了一只手的份儿上,给个片瓦遮头。”

“别说得这么可怜。”那尔布冷笑:“说得谁没打过仗似的,实话告诉你,没房子了,就这么一句话。你若是不服,大可去告状,告到多尔衮,告到肃亲王那里,甚至告到皇帝那里都成。”

何满:“没房子我也不为难你,那尔布,我今天也不是来强要房屋的,您开恩,就当可怜一下我这个废人,答应我一件事。”

没错,此何满就是当初在扬州战场时被俞亮一刀砍掉左手,又被突然起了慈悲之心的果园放生的何满。

那日血战正值天降暴雨,何满昏昏沉沉被水带到了下游,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总算清醒过来。他已经没有任何想法,当下就站起身来,行尸走肉一般以太阳和北极星指引方向,一步一步朝北方挪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老天爷保佑,靠着乞讨,他竟平安地回到了北京。

断臂伤口也奇迹般地没有化脓,非常容易就愈合了,但一只脚却因为在乞讨时被一条野狗咬断了筋腱变成了瘸子。

回到京城之后,一打听,老部队都已经取消建制,整个满城家家带孝,四面哭声,他也没地方可以归队。没办法,只能去衙门。可是,建州人人情凉薄,若他四肢健全,像他这样的青壮,别人是抢着要。可一看到变成了一个废人,所有人都摇了头,直接一脚踹出门去,多一句话都懒得说。

甚至还有人想着将他变成自己庄园里的奴隶,不是还有一只手吗,有些农活还是可以做的。

没个奈何,何满只能混迹在满城里,靠打些短工混口饭吃,刀是没办法再握了。

去年冬天,因为没有房子,他差一点冻死在大街上。

如今,他和一个打更的正红旗老卒挤在一间小屋里,日子过得苦透了。

去年冷天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何满决定还是得去找找户部,看能不能弄间小屋。别人说旗人吃的都是铁秆庄稼,可旗人对没用的旗人怎么如此残酷无情啊?

听到何满说,那尔布道:“什么事?”

何满:“房子我也不要了,最近咱们八旗不是在跑马圈地吗,你给我指一快地,我自己去圈。”

“你想去跑马圈地?”那尔布眼睛都瞪圆了,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何满:“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何满:“房子我也不要了,最近咱们八旗不是在跑马圈地吗,你给我指一快地,我自己去圈。”

“哈哈,哈哈!”那尔布疯狂地大笑起来。

何满还是那副颓丧模样:“那尔布你笑什么?”

那尔布还在笑,到最后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模样:“何满啊何满,你竟然想去跑马圈地,我切问你,你有马吗?还是要靠着你这条瘸腿,一歪一斜地丈量土地,一天能够走几里地?”

众人也跟着大笑。

何满紧咬着牙,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尔布。

好半天,终于等到那尔布停住笑不住擦着眼泪,才淡淡道:“我是没有战马,腿脚不便走得也慢。可这又如何,只要走,总归是有块地,总归可以种点粮食活下去的。”

“活下去?”那尔布冷冷地看着何满,面上全是讥讽:“何满啊何满,你怎么潦倒成现在这样了,想当初你在多铎手下的时候可是有名的勇士,每战的斩获和奖赏都是头一份儿的,现在却为几亩地同我纠缠不清。嘿嘿,拿刀的手现在却要去握锄头,没得坏了咱们建州人的名头,也叫汉狗笑话。”

“拿刀的手去握锄头。”何满苍凉地伸出双手在眼前看了看,这才一年的时间,以前长在虎口处的握刀的茧子已经消失不见,变得软弱肮脏:“我还握得动吗,我现在只想活下去。”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那尔布一把抓住何满的腰带,“喝”一声将他提起来,就搭在窗台上:“何满你这个废物,信不信我今天把你扔下楼去!”

何满半个身子悬在空中,身下就是街道,感觉一阵头晕。

他大声叫道:“那尔布,我信,你扔我下去好了,反正我活着也没有什么味道,辽东那边是回不去了,回去又能如何,拿不了刀剑打不了猎,终归不过是一个死字。”

那尔布声音也大起来:“混帐东西,别以为老子不敢杀你,旗人杀旗人虽然是大罪。可是,现在这年头谁在乎一个废物的死活。你既然拿不了刀箭,对于咱们建州有有什么用处?还想跑马圈地,没门。实话告诉你,等着跑马圈地的人多了去,见天都在衙门里闹事。什么正白旗、镶白旗、正黄旗、镶黄旗、镶蓝旗,旗主、旗丁,王公贵族大爷们都他娘的想来占便宜。可咱这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其他七旗的主力都在扬州死球光了,孙元马上就要打到北京城里来,到时候,要想守住京城,还得靠咱们正蓝旗的勇士。”

“你们把地都圈完了,肃亲王拿什么东西来激励士气、犒赏有功将士?直他娘,朝中的混帐东西们还当现在是一年前,想骑在俺们正蓝旗的头上撒尿,告诉你们,天变了。现在,该着肃亲王当家作主了,而不是多尔衮这蠢货。地没有,咱们也不养废物,滚!”

说着,手头一用力,就要把何满从二楼扔下去。

何满和人交手的经验何等丰富。见那尔布肩膀一耸,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心头顿时一凉,糟糕了!

这家酒楼修得甚是宏伟,二楼距地面将近一丈。若自己腿脚灵便,自然不惧。但现在少了一条胳膊,瘸了一条腿,若是摔下去,说不定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

第1305章王上加白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却传来一阵乐声,然后是唱歌般的念经声。

接着就是木鱼、鼓儿、磬儿一通拉敲,以及哄乱的脚步声,听动静来了好多人。

“啊,是果园大师到了。”酒楼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只听得轰隆一声,一百多个宾客都站起身来,跑到窗前互相推挤着,竭力将脑袋朝外面伸去。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让那尔布也懒得收拾果园,手一松。

何满在坠落的一瞬间,右手抓住窗檩子,终于翻进楼中。

他抬头朝前方看去,却见鼓楼拐角处有一个年轻和尚穿着白绸僧衣,外面批着一件赭黄色袈裟,骑着白马缓缓而来。

他方面大耳,慈眉善目,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竖在胸前,口中正喃喃地念着什么。

在他身后则跟着一大群善男信女,有建州人,也有汉人。

小和尚每念一句,后面的人都同时叫了一声什么,接着就有人跪在路边不住磕头。

同时,不断有信佛之人从各处小巷走出来,将早已经点燃的香炉放在地上,不住跪拜。

在队伍的前面,还有不少人在朝前撒着鲜花,泼着清水净道。

说句客观一点的话,这个和尚长相一般,也就是普通人模样,而且有些微胖。可正因为有着一张圆润的脸盘子,叫人见了不禁心生好感。

阳光从天上照射下来,落到小和尚的身上。一刹间,他的面上浮现出一种如同汉白玉的光泽。白面、白色僧衣、白马都在熠熠生辉,仿佛给他笼罩上一层神圣的光环。

人群已经狂热了,可这个小和尚却视若未间,就那么低头策马朝前行去,如同一朵刚刚出岫的白云,出尘、洒脱。

这个时候,小和尚倒像是一个潇洒的名士,面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真正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那画面,当真是美得叫人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是果园小师父,是他!”楼上,有建州人激动地叫起来。

“对,就是他,我看得真真儿的,阿弥陀佛,真是好福气啊好福气啊!”

有一个建州人将一锭大银扔下楼去,双手合十,高声叫道:“果园大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求佛祖保佑我全家安康。”

另外一个人也叫了一声:“阿弥陀佛,给我在佛前添一盏油灯吧!”将一陀五十两的库银仍下去。

有人开了头,整座楼里的建州人纷纷效仿,将金子银子如同雨点一样扔下去。有的人因为出来得匆忙,身上带的钱也不多。刚才扔出去的银子实在太少,不够虔诚。于是,索性勒下指环、镯子,腰上的玉挂件,一并投了出去。

建州人自从进入中原之后,都是大发横财,金钱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如同粪土一般。而且,随着八旗主力在扬州被孙元全歼,说句实在话,一种悲观的情绪笼罩在整个北京城上面。大家都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花起钱来更是随性。反正金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花掉,难不成都留给宁乡军,变成人家的战利品吗?

这么多财物扔下之后,立即就有几个和尚抬着筐从人群中出来,手脚麻利地拣拾着。再看他们的筐中,亮晶晶一片,这一路行来,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

何满在旁边看得一阵叹息:咱们建州上层对于供佛养佛如此大方,可却不肯给受伤的变成废物的士卒一点体恤,那不成那和尚的一声佛号比勇士的血更有价值吗?

汉人好象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不问苍生问鬼神。

或许,咱们建州王公贵族们已经将希望寄托在神佛的保佑上面。宁乡军,快要来了!

楼上这些贵人们所扔下的一锭银子,足够自己活上半年。

我大清果真要完?

末日的景象,大概就是如此吧?

外面的欢呼声和佛号一阵接一阵传来,因为人实在太多,那小和尚的队伍竟然有些走不动了。

搂上的陷入狂热的建州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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