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征战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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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四军征战实录-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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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祝同限期赶修重庆至上饶长途载波电话,积极调兵遣将,并决定由上官云相担任前线
总指挥。
    白崇禧指挥李品仙在江北沿江布防,焚烧渡船,控制渡口,积极策应顾祝同部。
    皖南上空,阴霾密布,雷声滚滚,腥风在前,血雨在即……
新四军征战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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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的皖南,寒风呼啸,一派肃杀。
    项英的心情如同这气候一样,凄苦、寒冷。他感到孤独,孤独的心灵在寒风中摇颤。
    12月26日晚9时,机要秘书送来了中共中央紧急电报。这电报挟带着窗外的寒意,毫
不犹豫地吹进了项英本已寒凉的心胸:
    ……你们在困难面前,屡次向中央请示方针,但中央远在一年前即将方针给了你们,即
向北发展,你们却始终借故不执行……
    好一个“一年前”,好一个“不执行”。往事如烟,不堪回首。不堪回首的往事像着了
魔一样,迫使项英的目光离开了电文。
    一年前,中央指示新四军东进,进入宁、沪、杭三角洲;北移,进入两淮、苏北。然
而,一向认为自己颇具战略头脑的项英却有着自己的独特见解。
    他认为,东进、北移,有三大不利:
    其一,宁、沪、杭三角洲乃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之大本营,日军占领上海、南京、杭州
后,此处又成为日、蒋、汪的心脏地区,故进入此地区实为愚蠢之举。
    其二,此地区为日、蒋、汪三雄必争的经济命脉区,新四军硬要挤进去,必将处于日、
伪、顽三面夹击之中。须知经济利益冲突是一切战争的根本动因。这是马克思主义的观点。
    其三,北进之后,敌后3年游击战争所营造的江南革命根据地、战略支撑点,必将丧失。
    项英想到这儿,认为这是以革命利益为重,以烈士的鲜血为贵。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和责
任感油然而生,中央的历次批评,只能使他愤慨,却不能使他愧疚。
    他耐住性子,把目光重新收回到电文上:
    ……至于如何北移,如何克服移动中的困难,要你们想办法,有决心……如果动摇犹
豫,无办法,无决心,则在敌顽的夹击下,你们是很危险的。全国
    没有任何地方有你们这样迟疑、犹豫,无办法、无决心……
    项英刚刚压住的火,被这不啻于训斥的语言重新点燃了!
    什么“迟疑、犹豫、无办法、无决心”?
    我项英早就提出了决心大、方法明的方略:新四军的真正出路不是东进,不是北移,而
是向南!
    1938年6月,项英致函陈毅,提出了南进战略的雏型:“我们计划在皖南建立一个根
据地,这在战略上非常重要。将来在战争形势变化时,我们即可以依靠这一支点向皖南各县
发展,以及利用机会争取天目山脉和仙霞山脉……”1938年10月,广州、武汉相继失守,
第三战区落入日军南北夹击的铁钳之中。项英判断,势如破竹的日本侵略军,必然打通浙赣
线和粤汉线,以沟通南北之联系;顾祝同的长官部和他的部队,必然向闽、赣、云、贵溃
退;驻守皖南的新四军,便可乘势跟进,迅猛发展游击区,在新的敌后——黄山、天目山、
武夷山地区大显身手,远征闽、浙、粤,甚至很快就可以恢复当年中央老苏区。长江之南,
红旗漫卷,半壁山河,任我驰骋,一部气势恢宏的南进交响曲!
    项英的思绪不止一次地在这雄浑的交响曲中激荡。
    然而一年来,项英感到,自己像一位被扼住创作灵魂的伟大音乐家一样,去违心地为一
些粗俗的歌手操琴伴奏。他感到很痛苦。
    寒风呼呼,破窗而入,项英打了个寒战。
    他不是因为寒风而战栗,而是在继续看着电文的过程中不寒而栗。
    我们不明了你们要我们指示何项方针,究竟你
    们自己有没有方针,现在又提出来拖或走的问题,究竟你们主张的是什么,主张拖还是
主张走,似此毫
    无定见,毫无方向,将来要吃大亏的。
    语气之严厉,前所未有!
    项英在阵颤中感到,没有办法再拖了。尽管他不愿意离开皖南,但是蒋介石不允许,中
共中央不允许。他想起蒋介石的“皓电”、“齐电”、“佳电”,想起了中共中央一而再、
再而三的催促电文。它们像十二道金牌一样,催他离开皖南。然而,去向何方?
    上饶。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官邸。
    客厅里,顾祝同在焦急地等待着叶挺的到来。
    前几日,他接到蒋介石的特急密电后,几经考虑,决定把项英请来,当面宣布“委座”
命新四军改道北移的新命令。
    叶挺与顾祝同、上官云相,同为保定军校六期生。叶挺,广东惠阳人。顾祝同,江苏涟
水人。上官云相,山东商河人。虽异地而生,但因当时同为革命派(当时,学生分为三派:
革命派和趋向革命派,大多数为同盟会会员;中立派;北洋军阀的反革命派。斗争相当激
烈),在同反革命派的斗争中成为密友。上官云相曾因嫖女人受到申斥,有人评价这位花花
公子式的将领,一生有三好:好财、好色、好鸦片烟。顾祝同容忍他,叶挺疏远他。
    叶挺每到长官部来,顾祝同总是待若上宾,宴请、恳谈、接送,视旧日友情为重,相处
甚欢。
    可是,今天,皖南上空战云密布,国民党对新四军的大包围已经形成。人虽依旧,但各
事其主,顾祝同在盘算,如何与叶挺对话为好。他心里很明白,“委座”对新四军的态度很
明朗:不走要打,走,也要打。看来叶挺是凶多吉少。
    顾祝同的心情是复杂的,作为老同学,他为叶挺惋惜。一想到同学之间将要兵戎相见,
他感到痛心。可是,他自觉无奈,他感激蒋介石对自己的器重,又惧怕蒋介石笑容后面那双
阴沉的眼睛。他不禁想起不久前的一个夜晚。
    夜幕中,重庆一架军用飞机徐徐降落在上饶的军用机场。机门打开,一位戴墨镜的青年
军官步下舷梯。他叫宋白升,是军令部长徐永昌的贴身副官。此行的目的是送蒋介石签发的
《黄河以南剿共作战计划》的密令。
    宋白升带来了徐永昌的绝密信一封:
    墨三兄:
    奉委座旨意,来函交待一二。此次剿匪要绝对
    保密,此乃成功之保证。望你部做到:一、作战命令一律由可靠人员护送,禁止用电
报、电话方式传
    递;二、尽一切努力稳住叶、项;三、先做部署,围剿部队开进时间听候委座命令;
四、为保密起见,此次作战命令部署、方案只传达到师长。泄密者可先
    斩后奏。另外,抓紧严查潜入国军内部共党嫌疑分子,如发现,不论职务高低,坚决除
之,决不手软。
    “绝对保密”,“泄露者可先斩后奏”,“如发现,坚决除之,决不手软”,这阴森森
的话语,令顾祝同不寒而栗。他顾不得许多,只是在心中默默地重复着:“老同学,我多次
劝你不要跟共党走,可你一意孤行。事到如今也不能怪我了”。
    “叶将军到”,随着侍卫兵的喊声,叶挺步入客厅。
    叶挺身着笔挺的细呢中将军服,足登闪亮的高统军靴并配以银色马刺,雄姿英发,神采
腾飞。顾祝同迎了上去,握手寒暄。
    “希夷,这次劳您前来,不为别事,”顾祝同开门见山,“贵军刘少奇、黄克诚部在曹
甸又起事端,委座颇为恼火。为防韩德勤再遭不测,特令你部由江南原地北渡,不得由镇江
北渡。不知希夷意下如何?”
    叶挺听罢一惊,脱口说道:“目前日军已封锁江面,你们是要借刀杀人,把我9000人
送到日军虎口中去,这未免太狠毒了吧。”顾祝同见叶挺动怒,连忙站起身来:“希夷兄请
息怒,我这不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嘛。”
    “我们要求改道从宣城到苏南。”叶挺不假思索。
    顾祝同面带难色:“希夷,依你我之交情什么都好说,可是这条路是委座定的,怕不好
改吧?”见叶挺面有愠色,顾祝同又连忙改口,“委座定的这条路你们确有困难的话,我可
以将你们的意见转呈何总长和委座,争取改道走苏南。不过有一点请希夷放心,不管贵军走
哪条路,我自当确保你们安全。”他见叶挺露出疑虑目光,便把胸脯一挺,“我以政治人格
担保!”
    叶挺一惊:“用政治人格担保?你不是有意稳住我吧?”
    “咳,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顾祝同满脸真诚。
    “好,墨公,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叶挺话题一转,“另外,我此次来还得要些
开拔费、弹药、粮食。”说着,拿出一份《申请军需补给报告》放在顾祝同面前。
    顾祝同想起叶挺每次来,不是要经费就是要子弹,便笑道:“希夷,我看你不是军长,
倒成了后勤部长了。”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他知道叶、项之间的矛盾,叶是有职无
权。但由于叶挺不愿在他面前诉苦,他也就不便言明罢了。
    顾祝同扫了一眼申请报告,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职军每月经费请增至17万元,米贴费增至5万元,并请批准加发医院经费2万
元,修械所及兵站经费1万元,共计25万元。
    “希夷,眼下国共磨擦日趋严重,拨给新四军一枪一弹都得报告委座,徇不得私情。”
顾祝同严肃地说,“我私下给你增拨2万元开拔费。听我一句劝告,赶快走吧,走得越远越
好。”
    不难看出,顾祝同的心情十分复杂。此刻,他想起了进剿皖南新四军总指挥上官云相所
报告的徽州会议情况:
    与会人员均为师以上军官。剿匪具体安排已定,会后即付诸行动。各路将领宣誓,牢记
委座旨训:一网打尽,生擒叶、项。
    “一网打尽,生擒叶、项。”顾祝同望着叶挺远去的背影,一言未发。
    清晨,项英带着满脸倦容,疲惫地点燃了一支烟。这一夜,他几乎没合眼。想起那“训
令”般的电文,一丝寒意又袭上心头。他隐隐地感到,离开了皖南,放弃了南进,他就会永
远地离开历史舞台。
    他曾不断地反省过自我。他知道,他曾有过并且现在尚存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和自
信,在一定程度上来自历史的地位和权力。
    他1920年参加革命,1922年入党。在北阀战争开始3年之前,就率领工人武装跟北洋
军阀吴佩孚、肖耀南较量过。在党内哪个比他的军事斗争历史更早更长?
    他担任过湖北省总工会党团书记、上海总工会党团书记、中华全国总工会委员长,在中
国工人运动方面,他位尊至极。他担任过江苏省委书记、工农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中
国工农苏维埃政府副主席。在党内历任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苏区
中央局代理书记……
    在项英看来,党、政、军、工、农,哪一行他都干过,哪一行他都颇具经验。然而,他
的历史地位和权力已经和正在发生动摇。
    他想起一个月前那封发自中央书记处的电报:
    一、同意叶过江后,以叶挺为华中新四军、八
    路军总指挥,陈毅为副总指挥。在叶挺未过江之前由陈毅代理总指挥,并决定以胡服为
政委。叶、陈、胡统一指挥所有陇海路以南之新四军、八路军。
    二、对外交涉,仍以新四军军部名义。
    三、项英同志在皖南部队移动事宜就绪后,经
    重庆来延安参加七大。
    人事变动,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十分微妙而又十分敏感的事情。
    他十分清楚,东南局、新四军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随着皖南部队的撤离,他将永远从
政治舞台上消失。他感到委屈,感到愤慨。
    “经重庆来延安参加七大”,鬼知道,这七大会在什么年月才能召开。即使召开了又怎
样?
    伟大抱负搁浅,崇高权力丧失。对于项英来说,无疑是一种永远灰暗的无期徒刑。
    在人类所有力量之中,恐怕要数求生的力量最为无穷。此刻,项英心中的阵阵寒意,已
被一种求生的力量所驱散。求得政治生命的存活,眼下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如何选择北移的
路线上了。
    他在中央来电的右上角批示:
    项已阅。请国平、子昆传阅。明日召开军分会,讨论北移路线。
    1940年12月27日
    叶挺端坐在办公椅上,凝视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挂轴:
    正直之姿,刚毅之色;
    琴心剑胆,慧眼柔肠。
    下面一行小字:
    愿与希夷共勉,书于民国28年仲秋。
    这是顾祝同送给他的。
    “唉,”叶挺长叹了一口气,“慧眼柔肠,这也许是遗传吧。”他想起了自己的幼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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