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征战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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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四军征战实录-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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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与希夷共勉,书于民国28年仲秋。
    这是顾祝同送给他的。
    “唉,”叶挺长叹了一口气,“慧眼柔肠,这也许是遗传吧。”他想起了自己的幼年。
他的祖父叶沛霖,父亲叶承恩极端重视他的道德教育。规范教材就是一本《崔氏家传座右
铭》,基本教义就是:“休论人之短,莫夸己之长,施恩不望报,受惠慎勿忘,隐心而后
动,谤议庸何伤,虚荣不足慕,古诫勿违抗。”这种幼年教诲犹如刻字在石,终身不忘。它
们滋生出他的许多优长,也孕育了他性格的悲剧。
    叶挺的目光又移向挂轴,心中在想:顾祝同,但愿你能有正直之姿。
    “报告,”秘书走了进来,怯生生地望着叶挺,终于说出了叶挺不愿听又不得不听的
话,“项副军长指示,请您列席明日的军分会会议。”
    “列席”这个字眼,不止一次地深深刺痛着叶挺那根敏感的神经。军长列席会议!这有
什么错?不错,他是军长,但是,他不是党员。这支钢铁军队从它初创时起,就有了一个钢
铁的纪律: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党指挥枪,决不允许枪指挥党。不错,项英是副军长,但
是,他是党员,是党的军分会书记。党的军分会会议,非党员只能列席。这怪谁呢?
    但是,叶挺确实感到不痛快。项英就是党吗?叶挺总觉得项英的许多主张与中央背道而
驰,他,一个脱党已经13年的人,应该怎么办呢?
    云岭远离中央,应该说机要科是联结中央与军部的纽带。然而,尽管机要科近在咫尺,
一个国民党任命的军长却不能涉足半步。他不能去看一看用叶、项名义向中央发了哪些电
报,也不能查一查,中央对新四军的工作有哪些批评和指示。他没有独自发过一份电报,也
没有独自收到过一份电报,他不知哪些应该看的他没有看,也不知道中央听到的是否是他的
真正声音。项英有时也同他谈中央的指示,但他弄不清其中有几分是中央的精神,有几分是
项英的本意。
    项英非但不尊重、不信任叶挺,而且在工作和生活上也疏远叶挺。项英开始同叶挺一起
吃小灶,不久项英跑到大食堂吃饭,丢下叶挺一人吃小灶。军部的干部也有意无意疏远叶挺。
    军部有没有他,一切工作照常进行。除了亲临战场指挥作战外,他变得可有可无。在
项、袁、周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他却有大量时间骑马、照像、看书、养狗、陪夫人散步。
    按着项英的旨意,原和叶挺紧靠在一起的参谋处,移到了项英住处。一次,叶挺饭后散
步路过参谋处门口,从里面传出项英的声音:“共产党的抗日统一战线政策,实际上就是延
安与蒋介石搞统一战线,军部与三战区搞统一战线,我与叶挺搞统一战线,团结他一起抗
日……”项英的这套统战理论深深地刺痛了叶挺的心。叶挺忽觉一阵眩晕,他感到压抑、苦
恼、委屈、痛苦。
    于是,岩浆终于喷发。于是,也就有了如前所述的叶军长辞职的历史一幕……
    往事如昨,虽几多怨怒,叶挺此刻不再去想。他知道,此刻新四军已危在旦夕,身为一
军之长,还是要在军分会会议上作最后的努力。
    1940年12月28日。
    上午8时,项英来到会场,人已到齐了。
    这两天,他是在迷茫、绝望中挣扎过来的。但是,他毕竟是挣扎过来了。他意识到新四
军危险重重,更意识到自己的权力、荣誉将丧失殆尽,他怀着一线希望走进了会议室。人们
见他步履沉重,满脸怅惘忧虑,不禁投以同情的目光。
    项英像被人窥见到内心深处的秘密一样,勉强笑了笑说:“现在开会,同志们,中央的
电报大家已经传阅了。我认为,中央的批评非常及时,非常中肯。今天我们集中讨论一下,
到底选择哪条北移路线。”
    这个问题近二、三个月来,成了军部领导开会的保留项目。每每讨论起这个问题,总是
各说各的,常常弄得不欢而散。然而今天不一样,中央已经提出严厉的批评,况且距蒋介石
规定的北移期限仅剩3天。
    “先请叶军长发言。”项英以尊重的口吻发出了邀请。
    叶挺没有反应,端坐在椅子上,挺拔的身躯犹如松柏,严峻的脸上毫无表情。
    项英见状,十分不悦。但考虑到这次会议重要,需要有个良好、和谐的气氛,不宜一开
局就僵住,便强忍住火气,转过身来对袁国平说:“看来军长正在思考,国平,你先说说
吧。”
    “唉,”袁国平长叹一声,“蒋介石、顾祝同逼我们直接北渡,想借日军之手将我们消
灭。走其它路线,他们又以违抗命令为由向我们开火。怎么办呢?我想还是分批偷渡,能走
多少走多少。”听起来袁国平的话悲观至极。
    “这是下下策,”项英有些着急,“要能走早走了。”
    “那为什么不走!”叶挺已按压不住满腔愤慨,大声说道,“早一、二个月就在铜陵、
繁昌勘察好地形,筹集了船只,选好了渡口,完全有把握渡过去,为什么不走?现在,日军
的舰艇游弋江中,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我反复考虑,北移路线以向东为最佳路线。”
    “蒋介石已下令,不准我们向东,”项英恢复了以往的神气,口气柔中有刚,“如果我
们硬要走,他们可以借口我们抗命打我们,况且苏南日寇正在扫荡。”
    看来,会议不到30分钟就进入了“临战状态”。为避免像以往那样毫无结果,不欢而
散,周子昆站了起来,以平静的口吻向作战科长说道:“志高,这几天敌情有什么变化?”
他想把话题暂时引开。
    李志高正在考虑自己的想法,冷不防政治部主任点了名,便仓促地说道:“敌情方面没
有什么变化,大家知道,北面是鬼子,东面有25师和108师,南面茂林、三溪、旌德一带
未发现敌情,只有40师一个营兵力在星潭。”
    “那就走这条路,”项英腾的站了起来,大声喊道。这声音仿佛充满希望,听起来就像
一个久久跋涉在浩瀚沙漠的人,突然找到甘泉一样,兴奋中挟带着疯狂。
    看到周围的人那种惊诧的目光,项英自觉过于失态,便点燃一支烟,以稍稍平静一下难
以平静的心情。
    他继续说道:“志高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们。既然向东不让走,向北不能走,那么我们就
应该向南走。”
    “向南,向南!”项英如同受到电击一样,浑身在颤抖。两天来压在心头的愁云顿时消
失。灵感竟是在绝望中产生的,这灵感如果发展、扩大,就会变成希望,就会成为现实。
    灵感,是长期思索的结果,是长期积淀的能量喷发。
    “同志们,向南走,向南绕道茂林、三溪、旌德,向苏南转移。”项英坚定地说着,出
现这种念头,连他自己也觉得过分突然。
    “这条路重庆、延安都不同意。”周子昆平静地提醒着项英。
    “向南,这条路线我们曾经研究过。”项英继续说,“蒋介石逼我们向北,目的有二,
一是避免我们增强对韩德勤的攻击力量,二是想让我们在日军的炮火之下葬身江底。可是,
我们偏要向南,他不打,我们安全,他要打,我们就到黄山、天目山打游击去,开辟一个新
天地。责任完全由蒋介石负。”项英仿佛看到黄山山脉中新四军健儿的战斗身影,仿佛看到
自己仍以新四军政委的身份去出席党的七大。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南进计划竟在绝
望中再生!
    “向南,看起来安全主动,实际上危险最大。”叶挺铿锵的声音把项英从幻视中拉了回
来,“去上饶找顾祝同谈判的时候,我和志高同志顺便勘察过这条路线,群山之中,要隘遍
布,包围容易突围难……所以我考虑还是应该向东。”
    “对,”周子昆附合道,“我看军长的想法比较稳妥。”
    人的情绪非常古怪。心理学分析表明,逆反心理不仅仅易产生于青少年,更容易产生于
重权在握的高层领导人中,他们的任性与固执,是权力与尊严的象征。如果叶挺、周子昆一
致同意向南,项英很可能提请大家,研究一下不利的条件。然而现在,叶、周的反对,反而
使项英下了决心。他看了一下手表,已近饭时,便宣布会议休会,下午继续进行。
    南进计划峰回路转,曙光在前。项英带着无比的畅快离开了会场。他心里很清楚,项英
决定的事情现在已经无人敢推翻了。能够和他直言相抗的陈毅走了,敢与他据理抗争的张云
逸、邓子恢和谭震林也都走了。使他最为恼火的是叶挺,但叶挺有个弱点,不是共产党员,
不具备与他抗衡的条件。
    既然向南,就应该把南线的情况再进一步了解一下,项英懂得,情况越明,决心才能越
大。于是,他拿起电话,接通了侦察科,询问南线茂林地区的敌情变化。一位侦察参谋回
报:派出的侦察人员尚未归来。
    三天前的夜晚,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使上官云相从梦中惊醒,第三战区参谋处长岳星明
压低嗓音,十分简明地通报:据可靠消息,某方将有突然行动,为防不测,顾长官命令,速
作准备,各防堵部队均进入临战状态。
    上官云相感到事情非同小可,遂紧急部署,拟就电文,连夜发出:
    宁国。第40师师长方日英:   〈特急密〉
    长官电示:某方将有突然行动。特令你部,接电之时,立即于12月27日行动,12月
31日抵胡乐司,开赴三溪、星潭一线,实施防堵〈对部队可佯称回后方休整〉,加紧赶修
工事,并迅速向云岭方向派出便衣侦察,早悉某方动向,务须迅速、机密,勿泄意图,以免
给对方以口实。切切此今。执行情况,仰即遵办具报为要。
    上官云相
    世引
    方日英接电后,清点人马,风雨兼程,沿青龙山脚,直奔星潭……
    云岭。
    下午,军分会会议复会。
    项英脸上泛着红晕,清了清嗓子继续主持会议。看得出来,他的情绪比起清早来要好得
多。
    “同志们,现在继续开会,”项英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周子昆没在会场,便转身询问李
志高。李志高回答:“周副参谋长因病缺席,他有些发烧,回去休息了。”
    项英心里一沉,有些不悦,但转而又觉得轻松起来。周子昆病假缺席,更没有人兴风作
浪了。于是,他稍稍提高了嗓音:“同志们,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如没有意见……”
    “咚咚咚!”叶挺的手杖在敲击着地板,这敲击声打断了项英的话。叶挺站了起来,大
声说道:“我不同意,向南取道茂林,是犯了兵家之大忌!《孙子兵法》说的好:‘凡兵,
以正合,以奇胜’。顾祝同、上官云相,在东面屯兵严阵以待,而在南面却留一个营兵力。
这是诱我们上钩。如果我们向南,他们的机动部队方日英部会出奇兵至茂林、星潭一线,打
我们伏击。况且,南面山多河流多,军部机关目前病号增多,宣传部长朱镜我胃出血,组织
部长李子芳刚动过手术,还有一些女兵没有经过严格的山地训练,走山地一定有很多困难。”
    叶挺话音刚落,会场开始乱了起来。项英有些不耐烦,大声说道:“山多有什么不好,
我们新四军就是靠‘山’起家的,现在怎么怕起‘山’来了。只要顾祝同朝我们开枪,我们
立即分散打游击,再当几年山大王有什么了不起?!”他看了看手表继续说道,“中央要我
们自己制定方针,一再批评我们行动迟缓,同志们也说北移路线制定得越快越好。现在时间
这么紧迫,会议不能开得太久。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我们就决定走南线。大家看什么时
间出发为好?”
    与会者再一次领略了项英这种独断专行的作风,会场沉寂了。项英见大家不表态,便果
断地说道:“我看,先让大家安心过个新年,元月2日、3日作出发准备,铜陵、繁昌前线
各部队秘密集中到云岭、北贡里地区,元月4日出发,各部队由原地突然南进。”
    “我想,是否先呈报中央,”袁国平提出建议,“待中央批准后……”
    “给中央的报告晚上即可拟出,”项英打断了袁国平的话,“我看中央不会不同意
的。”项英看上去胸有成竹,但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向中央报告。
    开了一整天的军分会会议结束了。
    周子昆躺在床上。他感到头痛眼晕。军分会会议那种气氛仍在眼前萦绕。
    参谋长走后,他实际上担负着参谋长的重担。可是,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尤其是重大军
事问题上,他却无法行使自己的权力。他曾感到过压抑,但又时常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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