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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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扇-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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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会儿护卫来了,你就走不掉了?”
  “来就来呗,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当真任性。”
  “你也可以的。”
  “太过荒唐与奢侈,我,要不起。”
  当时那个紫衣少年说:我,要不起。
  谷泉夭凝望着他出了神,到了后来才明白。
  那句要不起——
  我的小侯爷——
  ——那时我不懂,不懂他的苦,他的痛,甚至一个人刀剑卡在血肉里还不能说一声疼。
  任性的我以为我是最不幸的……
  可是遇到他,深入骨髓的静寂让我着迷,让我痴狂。
  对我来说,本以为一切冰封,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靠近,一步步的走向深渊。
  只因为那个人是你,
  对吧,我的小侯爷……
  “如果你想,你就可以的,你可以得到的?就像没有人可以要求花朵怎样绽放,也没有谁可以要求春风要怎样吹过。”
  “我从来不奢求得到什么,得到多少便失去多少,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公平,公平的令人发指,可是这样太过没意思?”
  谷泉夭不知该怎么说,忽然意识到这个孤独入骨的少年有一种让人想靠近却不敢靠近的感觉。
  当时,她靠在台阶上打了好几个盹,等到天微亮的时候,她揉揉眼睛,看着羽苒。
  他依旧站的笔直,不愿意走,固执,倔强,只是有点沧桑。只有长袍一直飘啊飘啊,他是如此如此的让人着迷,又是如此如此的孤寂。
  当第一缕阳光射在他的身边,忽然发现阳光再怎么照也照不明他的身影。
  萧索的,寂寞的,孤傲的
  ——竟然在温暖阳光中看到如雪般的孤寂。
  

  ☆、你快误会呀

  羽苒终于迈出一步,踉跄一下。
  谷泉夭看见了赶紧把他扶住。
  他的手很白,雅,修长,有力。
  仿佛可以运筹帷幄一切;只是,这样一双手,掌控了所有人,却唯独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他轻声道:“谢谢。”自嘲的笑笑:“站的太久了,有点麻木了。”
  “你是不是傻?”谷泉夭没好气的说道:“又没有谁逼你?”
  “有时候,有些事需要人背负的,就比如我们看见了温暖的太阳就必须承担黑夜的寂寞,登上了山顶就必须承担旅途的辛劳,无论你是听着戏曲过完黑夜还是你坐着轿子登上山顶,终会有个人要承担和背负的这背后的一切。”
  羽苒看着谷泉夭懵懂的模样突然有点好笑,挑眉:“当然,你不需要懂这些。”
  谷泉夭讪讪的笑道,有点尴尬,眉心坠抹额仿佛会意似得在额头上蹭蹭。
  她不自然的摸摸额头,更显俏皮可爱。
  谷泉夭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很可爱。
  但有时候很诡异。
  比如,她杀人的时候。
  “小侯爷?”
  “嗯?”
  “你信不信有人从小就仰慕你,永远——”
  “不信,这世间没什么永远,因为人会死,当一旦死了,那么一切的一切就会随风而去。并且,人心善变。”寂寞冷淡的声音:“你相信?”
  女子清越声响带着几分铿锵的沉闷:“我谁也不信,我只信自己。”
  羽苒感叹一声,抬头看天,曙光苍茫:“或许我说得太绝对了,至少我不曾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女孩,信这些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你们心里有着对美的追求,而追求这些美好的永远的东西可以让人的信念变得坚定。”
  其实,羽苒当时已经明白过来,以他的聪慧,他了然自己遇到了,只是不肯去相信。
  这世间,没有什么永远。
  谷泉夭温和笑笑:“其实也没什么?”
  走到院子里,忽然看见那石桌上摆的琴,紫檀木做骨,雪蚕丝做弦,只是只有六根弦。
  连谷泉夭这个不懂琴瑟之人都知道,琴有七弦。
  蓝花楹星星零零的点缀,石桌的琴弦上,有种难以言语的忧郁。
  “你会不会嫌弃一个女孩不懂琴棋书画?不懂材米油盐?”
  “不会。”
  “那你会不会找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夫人?”
  “最起码会一样吧?”
  谷泉夭低下头,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会,不过会打架。貌似……这是保镖呀!
  可是这个世界本来弱肉强食,除掉挡自己活路的人那才能真正的活下去。
  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
  好像,她还真会那么一样。
  “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我跳的舞可好看了?”
  羽苒没有拒绝,只是淡淡的拨响琴弦,一支曲子很流畅。
  有惊鸿一瞥的忧叹,有流风回雪的怅然。
  谷泉夭那个不叫跳舞,纯粹的舞扇,一把扇子曼妙回旋,如同轻舞的蝶,肆意而张扬。
  扇锋凌厉,来往的落花不知填了几许。
  一舞毕,一曲终。
  “怎么样,好看吗?”
  伟大的小侯爷回她四个字:“狂魔乱舞。”
  “对,你说得对。”谷泉夭也不恼:“确实有点狂呀!”
  狂得不知人事几许。
  她突然对那琴感到好奇:“为什么只有六根弦?我帮你把第七根弦续起来。”
  羽苒看了一眼手边的琴:“没用的,那根弦,我永远弹不响,所以续与不续没什么区别的。”
  “我不信,终有一天,你会弹响。”
  于是,谷泉夭埋头干活。
  羽苒顿时觉得很好奇,这个女子偏偏对什么都爱好,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
  他忽然想到自己,低头看看自己的那双冰冷的手。
  ——自己的人生又该如何呢?
  “我敢打赌,你终会弹响这琴。”她信誓旦旦,仿佛说着古老的预言:“这弦续起来了,我就不信你真的弹不响?只是你不愿意弹罢了。”
  “怎么赌?”
  “十年为期,你若赢了,千金扇甘愿成为小侯爷死士,肝脑涂地。”
  “无聊。”羽苒冷冷的说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这个赌……
  他最终还是应下了,而且还输得一败涂地。
  其实,要他弹响最后一根弦,哪里用的了十年?
  十年,足以爱上一个人,十年,足以背叛一个人。
  谷泉夭拨弄着琴弦,一派优雅从容。
  羽苒在蓝花楹树下站着,恍若谪仙。
  她慢慢的靠近他,仿佛怕把人惊跑一般。
  她说:“我仰慕你……很久以前……”
  羽苒目光冷淡,没有一丝惊讶。
  “我仰慕你,很久以前就仰慕你。”
  谷泉夭重复了一遍,靠近一些,当初只怪自己的靠近的脚步太轻,轻的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连拒绝人都那么委婉,羽苒面色沉静,温柔优雅:“那是你不了解我。”淡淡的,拂去衣衫上的蓝花:“你还太年轻。”
  当时那个才十八岁的少年对她说:你太年轻。
  此时,谷泉夭十四岁生辰刚过。
  当时,谷泉夭对这个神秘的少年很痴迷。
  那惊才艳艳的智慧,显赫神秘的背景,如同玉笼罩般如梦似幻的身影。
  可是她以前经常在兄长父亲的嘴里听到羽苒的名声,只是她不知道是她曾经遇到过那个少年,直到上次在南书院再次相遇,原来一切都还没有变。
  她当时就觉得羽苒完美的不像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冷淡孤傲,宛若那孤独的蓝花楹,宁静,幽柔,在绝望中等待希望。
  他说:“等你成了我,你就会觉得承诺两个字太重,要花费一生,甚至一生也还不起。”
  承诺,太过沉重。
  他,承诺不起,也不会承诺,更不需要承诺。
  有些事情无法给,那就不要去伤害。
  谷泉夭记得七岁那年,她也是这样遇到羽苒的,她潜入乐正王府帮白夜如偷资料,可是在离乐正王府不远处的红雨园林中,她遇到了他。
  他就坐在蓝花楹树下弹琴,身边还有个美丽的女子,后来呢?后来他们就一起去放风筝,风筝落在树上,而她当时潜入乐正王府,乐付雨把她当做下人,要求她上去把风筝捡回来,可是她爬上去,又掉下来,然后又爬上去……
  那个时候,她记得,她好喜欢那个时候羽苒温柔的笑,虽然她不认识他,他不记得她,可是那个时候她就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少年……一直都没有忘记……
  “谷家?”羽苒几乎是喃喃自语:“谷家的三小姐?很有趣的一件事情?可是你哥哥一定跟你说过我是个可怕的人吧?”
  “你们一样的可怕。”
  有多少人仰慕,便有多少人憎恶。
  “确实,一样的可怕。”
  羽苒自嘲的笑着,意欲不明。
  “我送你回家吧,这么晚了,你哥哥一定不会放心你?”
  “他放心的很。”
  “本侯倒忘记了,三小姐的身份?”
  “你说你送我回家的?”
  “三小姐放心,我说过的自然不会食言。”
  大街之上,早已皓月当空。
  月华清如洗,星辰碎如雨。
  在京都的古泉遗流的古桥旁有棵很大的蓝花楹树木,此刻正值夏至,花开似锦。
  有一女子临桥而立,如果不是身边跟着个丫鬟,见过的人会把她当成鬼,因为她实在太美了,美得就不像凡尘中的人。
  梦中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很坚定:“付雨,等到下雨了,雨后蓝花就会开遍,我再约你。”
  只是,以后便没有了以后。
  她等了很久,等来了那句:“雨送黄昏花易落,以前是羽苒任性了,还望乐小姐海涵,此后,就不要再见了吧。”
  唯独那一句:忘了我吧。
  当羽苒抬头看见这个女子的时候,有一瞬间的一怔,只是便没有多的话。
  四目对望,有痛苦,不忍,眷恋。
  “北辰侯真是风流少年,这么晚了还陪谷三小姐出来散步,真是好情趣?”
  “你别误会,千万别误会,小侯爷只是觉得太晚了,所以送我回家。”谷泉夭心里其实是这样的:你快误会,快误会,然后就再也不要见他了。
  谷泉夭低下头,害羞的,嗫嗫的。
  哪怕只是羽苒一刹那的,一丢丢的眷顾,都会让她欣喜。
  “我怎么不知道小侯爷是如此的怜香惜玉?”句句讽刺,句句带刺。
  再回首,乐付雨恍惚记起这么眉目如画的少年是细心的。
  曾经心细到为她捻去发间落花,为她点上眉间朱砂。
  羽苒抿唇不语,那个白衣女子就在眼前,一眨眼就会化灰而去。
  还记得上次见面,她绝望的怒吼的留给他一句话:骗子,骗子,你欠我的,你还不了,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确实,他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起。
  所以,承诺是还不起的。
  彼时,他是羽苒小侯爷,七岁被皇后举荐,御封北辰侯,世称北辰小侯爷。
  苏解苏大学士曾赞誉:“大雅君子,如才北辰,妍妍风姿,灼灼其华。”
  彼时,她还是乐正王府娇俏的小姐,天真烂漫,春华正盛。
  多么般配的一对,偏偏天公不作美。(谷泉夭:感谢天公呀~~~)
  当他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的时候。
  养育了他多年的母亲求他,只因为不该拥有的就不要去奢求,如果因为一个人的幸福而牺牲太多人的生命,那么这个代价未免太重,因为这本来就是不被祝福的一对。
  原来,这个女子在出生的时候已经被选为皇妃,从她来到世间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她与他终究有缘无分。
  青梅竹马,最终,还是一场烟云。
  羽烛夫人跪在他的脚边:“苒儿,你要整个羽家与北辰府为你们陪葬吗?”
  “南贵妃为了给二皇子扫清障碍,什么事干不出来?乐付雨早就是二皇子命定的皇妃,你这样,无疑给他们了一个借口彻彻底底清除羽家与北辰府。”
  当时,自己的母亲跪在脚边是什么样的场景?那么多亲人的生命握在手中又该是怎样的情景?乐正王当街恳求他又是怎样的场景?
  那一日,朗朗白日,青天在上,厚土在下,而他的母亲跪在脚边,一番话涕泪交下,可是说出的话却如同千万把刀,活活的把人凌迟。从此,千金何来一诺,千山隔了万水,所有的幸福到了手边又被生生的剥夺。
  那一日,人声鼎沸,举国欢庆,可是乐付雨年迈的老父亲迫于无奈弯下挺直的脊梁,诉说着那些利害关系,说得明白,说得恳切。从此,天高地远,空守承诺唯负卿。
  面对这些——
  一想到后果,他,退缩了。
  狠心的斩断这段不该的情。
  如果当初稍微勇敢一点,自私一点,那么是否别有洞天?
  如果他不是北辰侯,不用守着这所谓的家国,那么是否可以开心一点?
  如果,只是如果,
  他是羽苒,没得选,上天连他选择的权利都剥夺了。
  他选择最快的方法斩断了这一切。
  就比如,那根断弦……连弦口都在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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