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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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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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这时,阎大浪才有了羞涩之感,慌忙从死人堆里抄起一块血乎乎的布来,裹住下身,说道:“娃还小,看大人的鸡巴,早早就学坏哩!”
    泉子把井子紧紧抱在怀里,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发现没少下部件,含着泪道:“你小子真命大呀!”
    受伤的李忠义支持不住,被路子扶着坐在石头上,朝四周瞅瞅,说道:“咱出征时有四十多人呢,而今眼目之下,却只剩下……都围拢过来吧!”
    阎大浪从李忠义口袋里掏出药来,边给他伤口上涂抹,边说:“这是你们师爷在华山给炼制的,专门治疗跌打损伤,特效……特效……”
    这药的确神奇,只一抹,李忠义的伤口便被凝固,不再朝外流血。接着,阎大浪又给路子、泉子、岩子等人的伤口上一一抹上药。
    4“枫子哥哥呢?”小井子发现少了一大半人,哭喊起来:“杨子大哥咋也不见哩?呜呜……”
    路子哭得更伤心:“我还欠着杨子兄弟两块光洋哩!老天呀,咋就不给我还他的机会……”
    “哭个球!”李忠义眼中充血,站起来吼道:“咱河侠纤班,皆不会白死……”望着遍地洋人的尸体,用沙哑的声音喊道:“狗强盗,想要在黄河上横行,得问问咱河侠答应不答应……”又长吁一口气道:“我们胜利哩!”
    路子、岩子等人受到了感染,举着拳头喊:“胜利哩……河侠胜利哩……”
    这欢呼之声,伴随着黄河哗哗的水浪之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阎大浪没有欢呼,说道:“既然狗日的洋人不敢上来哩,咱回峡谷里去见吴佩孚。”
    李忠义说了声“对”,就和泉子等人站起,互相搀扶着,来到峡谷。抬头一望,见朝廷军队森严列队,密密麻麻,皆都端着枪,早将谷口封得严严实实。
    李忠义扬着手喊道:“狗日的洋鬼子被咱打败哩,快快通报威武将军,将好酒好肉给我兄弟们端上来!”
    官兵们没有丝毫动弹,一会儿,从枪杆子中闪出了吴佩孚,他抱拳笑道:“恭喜恭喜!”
    李忠义还礼道:“同喜同喜!”
    “义和团果然个顶个,皆是不怕死的好汉,”吴佩孚说道:“子玉佩服你们。不过……按朝廷命令,你们不能下来,必须在阵地上坚守,准备打退洋人再次进攻!”
    阎大浪听后,气恼地上前说:“我们纤班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如若再拼,也该轮到你们……”
    “站住!”吴佩孚打断他的话说:“你们绝对不能后退——这可是慈禧太后的旨意。”
    “我不信!”李忠义嚷道:“太后明明说过,要等我们凯旋而归!”
    “唰”地一声,吴佩孚掏出懿旨,摊开来给李忠义和阎大浪等人看,说道:“本将军赏识你们的英雄气概,可作为军人,就应该执行命令,你们皆来看吧!”
    那上面,只写着八个字:“抵抗洋兵,消灭团匪”,落款处果然盖着慈禧的懿玺。
    李忠义觉得天旋地转,望着西下的夕阳,他大笑道:“哈哈哈哈……我们义和团在太后的眼里,怎么就成了团匪?怎么就该被消灭?天呐……哈哈哈哈……”

    路子、泉子等人跳起,怒火万丈道:“别理他们,咱找慈禧说理去!找朝廷说理去!”
    “对!”李忠义吼道:“我要当面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边吼,一边往前冲。
    吴佩孚推了他一把,来一个正规的军人后转身,“啪——啪——啪——”往后走了三步,用指挥刀在地上划出一条长线,对纤班的人道:“作为汉子,我敬重诸位的胆气,但子玉有言在先,我可以为你们退让三步,但谁如果跨过这条线,子玉认识你们,枪子可就不认识你们了!”话刚说完,他喊了一声口令,所有官兵都退到了线后。
    李忠义哪管那些,举着拳头边冲边喊:“我要去说理……我要去……”
    “砰!”吴佩孚拔出盒子炮,对李忠义开了枪——这子弹打中了胸口,他一头栽倒下去……
    “大哥呀——”阎大浪大惊失色,扑将上去,抱住李忠义喊:“你快醒醒……万万没想到,背后捅刀子……咱被利用哩,咱被出卖哩……洋人也罢,官兵也罢,都在打我们呀……”
    李忠义嘴里冒着血,挥挥手道:“没想到……小人真敢开枪……”泉子见状,不要命地冲上去,喊道:“官兵不是人,为大哥报仇呀……”发疯似的扑倒对面的一个清兵,俩人“骨碌骨碌”打作一团。“哗啦”一声,从悬崖上掉进了黄河。
    “哥——”小井子见亲哥落水,又哭又叫,向山崖扑去,喊声还未断绝,也一头摔了下去。
    “拼呀!不活哩……”又有几个纤班弟兄喊着冲了上去,皆被“砰砰砰”地一阵乱枪,撂倒在了血泊之中……
    夕阳渐渐落下,整个山河,仿佛沉浸在通红的鲜血之中。阎大浪知道硬拼不行,便抱起李忠义,一步一步退出峡谷。
    “呸!”他回头对吴佩孚吐了一口,忿忿地骂道:“奸佞小人,不得好死!”
    此时的黄河,流的并不是泥浆,而实实在在皆是鲜血——随着日光的暗淡,变得乌紫乌紫。
    天黑了,阎大浪集合人马,又点了一次卯,仅剩下路子、岩子等十几个人了。
    他声音如闷雷似的对大家说:“皆不要哭泣,夜间声音传得远,叫狗日的吴佩孚听见了笑话咱。”
    “醒哩、醒哩!”路子喊叫起来:“大师父动弹哩……”
    阎大浪抱着李忠义颤颤地说:“大哥呀,我说过,咱兄弟就应该同生共死……”
    “不不……”李忠义虚弱地说:“刚刚闭着眼,听到阎王来勾我魂哩……好生养活河子……一定要报仇……”他身子向上一挺,又朝下一沉,便断了气,那眼睛瞪得圆圆的,死不瞑目。
    紧紧抱着他,阎大浪和路子等纤班弟兄过了一个时辰,可他再也不曾动弹一下,岩子才沉沉说道:“大师父去哩……”
    阎大浪盘起辫子,擦着不尽的泪水,伸手强抹了两下,才将李忠义的眼睛合住,说道:“岩子呀,你不是爱唱歌么?再给大师父唱一次吧……他就好听……”
    岩子唱起:
    天下那黄河一根绳呦
    咱拉着黄河度春秋呦
    活着唱破天
    死了便罢休
    日也夸赞咱,月也陪伴咱
    阴阳两悠悠
    ……
    唱毕,他们默默地回到先前与洋人厮杀的阵地上,将阵亡的英雄们一一背到了河边。路子等人又摸到峡谷,为那些死于官兵枪下的兄弟们收了尸。
    岩子率人砍来树枝,为每一位殉难者编一个花环。李忠义是纤班老大,又是众兄弟的大师父,他身上被套了三个花环。
    一切准备停当,在茫茫夜色之中,阎大浪按照象族古老的仪式,令路子、岩子等人将李忠义他们的尸体逐个放入河中,进行水葬,嘴里唱着古老的歌谣:
    象兮象兮
    乃辈始祖
    生生死死
    佑吾随吾
    今日去兮
    魂归故土
    ……

 第八章

    白龙旋风,你这河伯转世的妖孽魑魅,你这武林落叶的腐烂败类!你等着,我李家有人会找你报仇的……
    1 河侠纤班离开鲤鱼滩不久,沿黄河的各路地方大员便纷纷来到此地。
    先是山西巡抚毓贤带着长治知府林可秀等人送驾,接着又是河对面陕西巡抚朱烈岚带着潼关知府钱云通等人匆匆赶到,惶惶然迎驾。
    朱烈岚诚惶诚恐地说:“太后老佛爷,一切都安排好了,西安也建起了行宫,快启程吧。”
    荣禄、载漪、周颐夏等随行文武大员,早都等得不耐烦了。在朝廷和地方百官簇拥之下,慈禧出了厦房,决定弃舟乘车,改行旱路,继续向西前进。
    朱烈岚和钱云通等人一来,就见慈禧手里抱着两个婴儿,大惑不解,又不敢多问。
    直到上车,慈禧才肯松手,看也不看,将俩娃交给前来送行的阎赵氏和阎玉水,说声“是该交还你们了,”就在李莲英的搀扶下上了车。
    鲤鱼滩的父老乡亲皆匍匐在地上,声声唤着:“敬祝太后一路平安……”
    她却皱了皱眉头,对李莲英道:“查一查,可别把皇上落下哩!”
    “太后放心,”李莲英忙说:“我早已经安排好了……”
    话音没落,就见几个小太监慌慌乱乱,搀扶着身体虚弱的光绪上了另一辆车。
    孔秀才见皇家车队这就要走,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竟挤翻了赵四爷,一边朝前爬行,一边喊叫:“太后吉祥……太后呀,学生讨封之事,请降懿旨呀……”
    “罢罢……”慈禧在车上坐稳,不耐烦地挥动着手臂,对李莲英说:“通知朱烈岚,快快离开这地方!”
    李莲英扬起脑袋,拖着怪异的长调喊道:“太后有旨——着陕西巡抚下令启程。”
    终于,这个浩荡的皇家车队“轰轰隆隆”地离去,后面腾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把阎赵氏和阎玉水的眼睛都迷得张不开来。
    “哇哇……哇哇……”河子和槐花,更是被尘土呛得大哭不止。
    趴在地上的孔秀才,把慈禧刚说的那俩“罢”字听成了“八”字,喃喃道:“八年呀?是不是太长哩……”又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也许朝廷有难处,官多缺少……我已经等过十多年哩,再等八年又有何妨?等……等吧!”想通之后,他冲着车队不住地叩头,宣道“太后吉祥……祝太后顺风顺水……”
    待滚滚黄尘土被河滩的风吹散开来,那风中的细土,又徐徐落入了黄河。
    赵四爷从阎玉水手中抱过侄女,在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好乖乖,咱这就准备回家哩,还不知你娘想你想成了甚……”就大声嚷起来:“快备船呀……”
    “我外甥……我外甥……”孔秀才这才醒悟过来,掸去长衫上的土屑,擦去脸腮上的泪痕,镇定一下情绪道:“行哩行哩……把河子给我吧,我这就和赵四爷回禹王滩去!”
    阎赵氏有些舍不得,但无奈李老太爷在家盼着抱孙子——那老汉,脾气好生了得!于是,很不情愿地说了声“交给你,我真舍不得哩,”只好撒了手。
    她嫌堂兄弟阎百川净惹是生非,昨天一早,就指使丈夫阎千山把那娃送往太原去了。这会儿,见四哥和孔秀才执意要离开,便说道:“这样吧,当家的不在,我就做一回主吧……而今眼目之下,官兵一过来,匪事也消停哩。”对身边两个本家子侄道:“赶紧备下小船,把咱早已预备下的礼物皆装好,这就送他们走。”
    赵四爷和孔秀才从阎玉水手里接过装满婴儿尿布的大包袱,另外又从一个女人手中接过阎赵氏给俩娃做的虎头鞋鞋、虎头帽帽,以及小衣小裤之类,连连道谢。
    “把我的也带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小鱼儿钻了出来,一手拎着奶罐罐,一手捧着奶瓶瓶,皆都交到了赵四爷手中……
    忙忙碌碌,絮絮叨叨,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孔秀才和赵四爷的船儿才得以起航……
    2 禹王滩的李老太爷,最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
    他惦记着自己的孙子,又惦记着赵家送去招魂的那女娃,同时刚为义和团筹备的一些物资,等着他们来人运走,就发现风头急转,大河上下到处都在捕杀义和团,急得他整日在家打转转,见谁都不顺眼:“咋搞的?咋就没有一样舒心事呢?这可真是乾坤颠倒,妖邪横行……”
    这李老太爷,和华山道长李道之,以及纤班故主李道衍是同胞兄弟,名叫李道生,脾气不好,心眼愣实诚。他牢牢守着祖上传下的生意,不肯过江湖生活,也反对儿子当河侠,但血液中仍涌动着大义。自从被大哥说服,接受了义和团左殿主的名分,他就和右殿主赵家一起,秘密联络大河上下的各路商家,并派出赵家三兄弟外出运筹,千方百计为义和团效劳出力。
    这会儿,他胡乱叫骂一通,觉得口渴,喝了一口茶,就瘫在太师椅上抽起了大烟。屋子正堂,供着大象幻青牛,先人老子骑着它云游天下的宝像,两面挂着对联,道是:

    重义气生意兴隆通四域
    讲诚信财源茂盛达三滩
    续室红儿急忙服侍他躺下,一边为他续火点烟泡,一边劝道:“老爷呀,你可真是的,这么一把年岁哩,还是腰里掖着一把牌,见到谁就跟谁来,身子骨要紧哩!”
    他眼睛一瞪,猛吸一口,边吐烟边说道:“红儿呀,老爷最近心烦透顶,不免时常冲你发火……你小小年纪,还得多担待点儿……”
    红儿脸一红,勾下毛脑袋道:“我倒没事,早都惯哩,就是老爷能听我劝才好……”
    她生得颇具姿色,只是眼儿有些斜视,倒显出聪明和机灵来,说道:“老爷呀,你可不能老闹气呀,不然我咋给已故的太太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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