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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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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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逢人就说:“别以为我娶下这么多女人,是为了自个享乐。再说了,我一个人哪能闹过来?天地良心,这皆都是给祖宗娶的呀,就为了让她们替王家传宗接代哩!”
    他说这话,蛤蟆滩的人们相信,因为初娶李淑敏时,他也曾说过:“娶媳妇只为要儿子!”结果李淑敏由于抽大烟,无法怀娃,他便动不动骂人家“骡女子”、“白吃饭”,逼着人家戒烟身亡。
    新的六房娶来,他把所有鹿茸、狗鞭、鼠粪、猫尿……悉数试过,却没有一个婆姨肚肚有反应……
    2 为实现“日弄”计划,阎大浪将岩子、路子等小字辈分成一拨,和王二愣等人一起,派到路上去转货,自己只带一些同辈的弟兄前行,接下王荣耀的纤活后,将货船拉上,又吼有叫,又唱有闹,横竖过不了蛤蟆滩,急得王荣耀在岸上跳蹦子。
    只等日头从黄河西头浸进水里,阎大浪长吁一口气,捋捋络腮胡子,狡黠地一笑:“今儿累煞,要借贵院歇息一下,明儿有了劲,保证把东家这船拉过滩去!”
    王荣耀没方子,只好迎阎大浪们进院。
    深院重宅里的年轻女人,头一回瞅见如此壮实、如此英武的一帮汉子,不由脸红心热,心猿意马,不知说甚好,不知做甚对。端盆盆待客洗脸的秀秀,从缸里舀水的纤手抖个不停,一转脸却忘了给客人拿毛巾。递水让座的玲玲,只顾了说客气话,自己的沸水烫了自己的胳膊,一缩手,摔碎了杯子。收拾客房的婉儿,先收拾起自己脸蛋来:对着镜子左抹右涂,甚活也无心做。其余的萍萍、芳儿、翠翠,也都激动得在屋里乱撞乱跑,不知该做点甚才好。

    王荣耀是这个封闭的钗鬟世界之中唯一不属于巾帼之辈的人。他笑盈盈地引阎大浪们进来,情绪高涨,洋洋得意,不无自豪地说:“相公看,我这院儿咋样?”
    阎大浪只拿眼角勾女人,回道:“好啊好,的确不错……啊,像个豪华的棺坟,是活人住,还是死人住嘛?”
    王荣耀大为不快,眼睛一瞪,立马停了脚步,这便不想让他们进院住了。他怒道:“相公咋这样说话?”
    阎大浪淡淡一笑,说道:“咱是野夫粗人,胡乱谝谝,没心没肺,哪说哪丢,王掌柜贵贱甭在意啊!”
    这“活棺坟”的话,并不是说王荣耀的,而是专门讲给活埋在此的女人们听的。他拿眼眼瞥见:女人们听了这话,情绪立马发生了变化,有的人已经眼眶里闪着亮亮的泪花了。
    寒暄之后,王荣耀命太太们端上馍馍和稀饭,正儿八经宣布“开饭”。
    秀秀却说:“那些劳什子,早喂了猫哩!”翠翠、婉儿等心照不宣地密切配合,早已在刚才主人和客人说话时就做了准备。此刻,玲玲和萍萍硬是端来了炒鸡蛋和红烧肉。
    阎大浪瞥着秀秀隆起的胸脯,趁她给众人倒茶时,在桌子下拧了她大腿一把,在桌面上却不动声色,无事似的,一本正经道:“自古无酒不成席。你们王家待客,咋是这嘛,光让人喝水哩?”
    秀秀脸蛋“唰”地通红如霞,并没声张,而是与玲玲对视了一下,发现阎大浪的脚正在底下踩着她的脚,就笑道:“皆得乐哩……”俩人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喊了声:“该上酒哩,”就鼓动婉儿、萍萍等从四面八方涌上前,娇娇娜娜地又揉又搡王荣耀,皆都说着:老爷呀,人家给咱拉纤好辛苦哩……老爷呀,就给他们喝点吧……让他们解解馋,明日干活才有劲呀……
    在这群太太的软语相劝之下,王荣耀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让拿出酒来。
    纤夫们皆是风流场上的高手,三下五除二,先把王荣耀灌了个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当下,阎大浪将女人分了,用心倾听她们的苦闷——或者叫“郁闷”,安抚她们的心灵,给予她们以幸福;干柴烈火,男欢女爱,卿卿我我,不在话下。
    翌日,临别时,阎大浪唤醒了王荣耀,说道:“太阳公公照大腚哩,快醒醒吧,看我们多有劲拉你的船!”他郑重其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层又一层,里头只包了一张纸,双手赠给王荣耀道:“你道是甚?这可是一件宝贝呀!”
    王荣耀眼睛瞪了个牛蛋圆。凑上前去,他急切地问:“甚宝贝,你包了又包?”
    阎大浪咳了一声,说道:“你纵有万贯家财,可毕竟不是神仙。百年之后,你的家业谁继承?这——便是我们的谢礼,一份生娃秘方。”
    王荣耀抖抖地接过秘方,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声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得了快乐的玲玲和婉儿等活泼女人,忙不迭背过身子,捂着嘴窃笑,但谁也不敢造次。
    一下滩,王荣耀见到,一个个纤夫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兴奋异常,就乐道:“相公呀相公,我的酒没白喝吧?果然尔等这般有劲!好哇好!皆是我家给的力……”
    芳儿、翠翠、萍萍也都站在岸边,欢欢乐乐给纤班加油,叽叽喳喳道:“咋样?看你们这些熊样儿……”
    阎大浪边干边笑:“舒服着哩!再喝些酒,劲更大,会让你们乐死哩……哈哈哈哈……”
    王荣耀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哑谜,也跟着说笑:“酒可不能多喝,昨夜醉哩,到现在脑袋还晕乎乎的。”
    滩里的纤班弟兄和岸上的玲玲、芳儿等女人,听了这话,更是笑得前合后仰……
    打那以后,阎大浪们就放不下蛤蟆滩了。每回皆把那船又闹又拉,横竖不过滩,先说“累煞哩”,然后,如此这般地重复以往的那些风流把戏,总是酒肉先行,主人烂醉,一团和气,皆大欢喜。
    在这座“活棺材”里,这群风情万种的女人,见到纤班汉子后,就像忍饥挨饿的难民见到美食一样亢奋无限,忘我享受……于是,阎大浪他们夜夜欢,夜夜乱,谁也搞不清谁跟谁,谁也搞不清谁是谁,每每如是一场纷纷乱乱的大梦……
    记得阎大浪第一次摸进秀秀的房中时,她坐在炕沿上,低着毛脑袋,月光透过窗棂,把她照得既漂亮又羞涩。
    他问道:“好好一个女娃,你咋到这活棺坟里来哩?”
    她摇摇毛脑袋,答道:“家里穷,被我爹卖到王家来的。”
    他上去抱住她,却发现她娇小的身子正在发抖,便安慰她躺下,为她脱衣裳……
    她紧紧抓住裤子,使他费了好大劲才将她剥光;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她洁白如玉的身体上。
    “我上来哩——你真美死人哩!”
    “我……我怕……我甚也不知……”
    这些年来,阎大浪串过些女人。此时,在月光下,面对着白生生的她,他却没有如狼似虎地扑上去,而是伸出手,缓缓地像风那样抚摩她。摸着摸着,他问道:“咋?你嫁到这家这么久哩,咋没怀上一男半女?日子是咋过的?”
    她眼中流着泪,声音像蚊子叫似的细微:“我……许是这家男人不中用,我……”她委屈地说:“相公说对哩,我是在活坟里埋着的……”
    感慨万千的他,也为她的身世落起泪来,复又忙不迭地说道:“好女娃,我让你知道甚是男人——今晚,我就叫你当真女人!”
    她仍在低声哭泣:“我冤啊……你——你来吧……”
    他激动万分,猛地扑了上去。
    “天呐……太神奇哩……我想死……我想飞……我想……”
    “那你就……”

    “这太美哩——我像只船,在黄河的波浪里,被你这样拼命地冲啊顶啊……我受不了哩……”
    “我可是恶浪呀!我……我要打翻你——我要淹死你……”
    “我……我乐意……”
    “你这女娃——真是太好太好哩……我想死在你身上哩……”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也许几万年,也许几百年,也许几个时辰……他疲惫地瘫在了一旁,发现月亮已经西沉,远处,雄鸡开始报晓。
    “没想到,真像做梦似的,”她颤颤地吸了一口长气说:“这么美呀——多美……”
    “记住吧,”他喘着粗气道:“这是多好的日子,咱俩皆成神仙哩……人间的所有冤呀、仇呀、恨呀、恼呀,皆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哩。”
    她伸手抓住他,切切地说道:“可不能忘了我呀,我唤做‘秀秀’——这辈子,无论你走到哪儿,也别抛下我秀秀不管呀……”
    “刻在骨头里哩,化在血肉里哩,”他动情地说:“忘不下,永远也忘不下……”
    她这便扑进他宽大的怀里,眼睛瞪得老大,说道:“我要出活坟,我要跟你走,天涯海角都情愿!”
    “这可不行。”他身子一震,想了想,轻轻拨开她的手说:“你不知道,我们这些河侠,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的,过一日是一日,居无定所,胡乱漂荡,咋能带女人呢?不行不行,我贵贱不能害你一生啊……”
     她缓缓勾下毛脑袋,又啼哭起来,声音像“呜呜”的黄河在流淌……
    他看见:月光,映照着乌黑蓬发包围着的脸蛋,仿佛是那个夜晚悄悄盛开的一朵美丽荷花。
    3 这儿,蛤蟆叫起来特别响亮,而且特别有味道,三里五里都如鼓如歌,所以才叫蛤蟆滩。
    优美动听的蛤蟆叫声,把纤班的汉子们送走了,又迎来;迎来了,又送走……这院的六个女人,从此沐浴了春风和雨露,高兴得天天都想唱、想笑、想飞……
    玲玲说:“咱这么甜蜜,只可惜不能长相守。我们都有好料子,你们拉纤到外面,给咱请个好裁缝,一人做套新衣裳,咱姐妹在你们面前穿着,也显得漂亮美丽;平时在家穿着,心里也滋润许多。”
    阎大浪说:“这有何难?你们莫言语,待我去给你家老爷灌些醋,让他醒来,我去对他说话,定然能遂了你们的愿,把这事情办漂亮!”
    恰逢这时,王荣耀想装斯文,多次请孔秀才未果,就拜托纤班四处给他寻访高才之人,来为他应酬门面。
    阎大浪知道王荣耀求的“高才”是何等人物,却专门来到“高记裁缝铺”,明为替王荣耀办事,实为替秀秀等六位女子求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那位高裁请来了。
    王荣耀一见请来了高才,急忙设宴相待,笑道:“太好哩,太好哩,有你来,我就把禹王滩那孔秀才晾一边哩!”
    “我是个忙人,”高裁说:“很多家都等着哩!王掌柜有啥活计,快快吩咐,不必客气。”
    王荣耀故作儒雅地问:“先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想必真是高才哩?”
    高裁忙点头应道:“在下姓高……哦哦……也有人称我高裁的。”
    王荣耀捋着胡子说道:“好啊,好啊!既是高才,我来问问你,什么叫‘三纲五常’?”
    “三丈五尺长?”高裁忙说:“这——正好是件苗条旗袍材料。”
    王荣耀听了一愣,没弄清是什么意思,便又问道:“那你再说说孔秀才常常挂在嘴边的‘贫而勿谄,富而勿骄’是个甚意思?”
    “那好办,”高裁笑了笑说:“裙儿不展——用熨斗熨熨就平展哩;裤儿没腰——再扯两尺布就够哩。”
    王荣耀这才明白,高才原来是个裁缝,答得驴唇不对马嘴,顺口低声骂道:“拌屁!”
    高裁忙应道:“半匹?那我也有本事给你做一件做件大襟袄袄穿哩。”
    王荣耀气得直挥手,喊道:“滚!快滚!”
    “快捆?”高裁缝不慌不忙地欠身说:“捆什么?这么点料子,我夹着就走哩。”
    玲玲、秀秀、婉儿们却早已候在一旁,将各自的料子皆都搬将出来,欢天喜地让高裁给看颜色,给量身材。
    那高裁一时忙得不亦乐乎,阎大浪和纤班的兄弟们也上来凑热闹,皆对王荣耀说:“东家啊,这事办得美吧——你让我们给请的高裁有两下子吧……”
    王荣耀方才明白:“高裁”与“高才”完全不是一回事,但只好哑巴吃黄连,连说:“好!好!”
    纤班不但给王家拉货,而且为了能够长期和这些女人厮守,没有纤活的时候,他们居然答应给王家扛活务庄稼活。干活的过程,其实便是戏弄东家的过程,便是讨女人们欢心快乐的过程。
    王荣耀说:“你们不是大象么?该在滩里拉纤呀,就这么甘心跑上岸来,做土地疙瘩?”
    “嗦球!”阎大浪回道:“水旱一家嘛——白给你家干活还不行?”
    王荣耀得了这么大的便宜,连连点头:“行行”,又说道:“饭食我就白送哩,不收银子……”
    有一次,阎大浪干活回来,见王荣耀一家七口正趴在桌子上埋头吃饭,女人们一见他就脸红气短,谁都想跟他打招呼,却不敢造次。
    王荣耀将身子把饭捂住,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说道:“我肚子好疼,就这样趴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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