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三炮击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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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炮击金门-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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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照片以资对照,但清初的一幅画像应该更接近历史的真实。郑成功并非方
脸阔额、美髯凤目、老成持重的长者,而是无鬓无须,娃娃脸上略带几分稚
嫩嘻嗔的年轻后生。最有意思的是,他头上无冠无盔,鬈曲的长发散落披肩,
如果让他脱去征衣,并把手中的宝剑换成麦克风,恐怕不像将军,更像当今
驰骋娱乐场所的红歌星。我猜,那时福建沿海门户已开,外国商船进出频繁,
“老外”盈街串巷,他的发式大概融入了欧风欧雨,同时,也是对满清后脑
勺上悬挂的“猪尾巴”的一种抗拒方式吧。

实实在在,郑成功树起“忠孝伯招讨大将军罪臣国姓”的大旗,誓师
抗清时,不过才二十三岁;征台三十七岁;卒,三十九岁。绝对的一个少帅。
复鼎岩上的他是现代中国人感情上理念上意志上的他,他早已成为中
国人捍卫国土维护统一的象征。
他,应该也必须就是复鼎岩上的这个样子。

※※※※※郑成功征台,严格讲,只是中国人收复了台湾,而并非中
国收复了台湾。已经坐上故宫太和殿金銮宝座的清朝皇帝对这个滋事东南的
郑氏东宁王朝十分头痛,于是,一代明主康熙大帝想到了施琅这个人。
施琅是与郑成功一道从厦门走出来的杰出人物。1650 年,当郑成功偕
施琅等九十余好友同道会于烈屿(小金门),誓言效忠明室、并定盟恢复时,
他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在自己身边站立的施某人,正是日后郑氏家族的掘墓
人。

郑、施反目纯系小事:施的部下犯罪,逃至郑处。施将罪犯引渡回营,
违约立刻砍头。因此开罪了国姓爷。郑下令抓施。施惊逃。郑遂杀施父、弟
以泄愤。施降清,必灭郑氏而后快。

1681 年,康熙帝启用已在京都冷冻了十四年的施琅,派他去厦门造船
练兵。

1683 年,施亲率二万兵士及三百战船征台,以“三叠浪”、“五梅花”
阵大败东宁水师。见势已去,郑克塽只得修降表,交敕印,剃发列队,像当
年荷兰人恭迎乃祖郑成功一样迎候胜利者施琅进驻台湾。

施琅二次征台,其对于中国版图的意义实在不让郑成功。抛去二人间
家仇私怨不谈,无郑开拓于前,岂有施跟进于后?倒过来,若无施的“一统
江山”,郑的“驱荷收复”也将变得无甚意义。谁也不要埋怨,两个人实实


在在是绑在一起的,台湾直至现在仍姓“中”,称量功劳,有你的一半也有
他的一半。

我常大惑,厦门为何只有郑像而无施像?大概郑是第一,施是第二;
郑打的是西洋鬼子,施打的是自己同胞;郑终生不贰,施背主背汉背明。两
人确有差异的缘故吧。但历史从未贬过施也是真的,至今在台湾和闽南一带
诸多香火旺盛的施琅庙便是明证:在中国人的头脑里,统一,永远高于一切;
完成统一之人,永远值得景仰。我妄议,有朝一日,厦门若为施琅塑像,选
址确是颇费脑筋的事情。让他们离得太近似不妥。这一个曾杀了另一个的老
爸,另一个则把已死了二十年的这一个从坟墓里拖出来鞭尸。厦门太小,难
共戴天。但让我说,还是要让他们两个站在能够互相看见的地方才好。如今
台湾同胞蜂拥而至,争相在厦门投资办厂,三百年前的古人难道就不能“相
逢一笑泯恩仇”?已经开始现代化的厦门应有这样的大气魄!

※※※※※在厦门,游胡里山炮台,一位朋友拍着光绪年间制造的59
吨大炮对我说:你们文人琢磨历史太吃力,其实,发生在厦门的战争一句话
就能讲清楚:炮口朝东南大海一方的总归是正义有理的。
朋友说对了一半。正义的不见得天助,有理的不一定赢理,因为冗长
沉重的岁月中,厦门面对的基本是一个毫无道义蛮不讲理的世界。

1841 年8 月,在虎门未能从林则徐手上讨到便宜的英国舰队折头东驶,
转攻防御薄弱的厦门。这是一支由三十六艘舰只,二百六十门火炮和三千六
百官兵组成的强大舰队,从血红的黎明战至血红的黄昏,二万四千发炮弹落
在弹丸小岛鼓浪屿,然后占领者们踏着千余清军士兵的尸体,把在全世界任
何角落都能看到的米字旗插上了日光岩。

厦门是中国人第一次从洋人手上收复领土的出发地。厦门也是西洋人
卷土重来、开始吞食中国的第一个登陆地。当米字旗、星条旗、膏药旗以及
其它十几种五颜六色绚丽刺目的旗子在她上空忽喇喇翻腾乱舞时,她对于
1895 年日本鲸吞美丽的台湾只能一言不发束手无策。连1。7 平方公里的鼓
浪屿都保护不得,此时岂敢侈谈保卫台湾。郑成功、施琅的“气吞万里如虎”
变成了“气虚胆怯如鼠”。厦门无可奈何地萎缩懦弱了。一个海岛城市的悲
哀,一个古老国度的衰落。

郑成功、施琅天上有知,定当泪雨滂沱。

※※※※※在屈辱中煎熬了整整一个世纪,厦门才重新开始振作。
1949 年,毛泽东发布进军令: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万炮齐鸣,千帆竞渡,百万雄师,锐不可挡。下南京、占上海、陷杭
州。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毛泽东要用他全新的哲学和全新的

政制尽快统一这片古老的国土。急电叶飞十兵切:不事休整,立即入闽!

4 月,叶飞尚站在南京的对岸。9 月,叶飞站在了厦门的对岸。

二十年前,一个瘦小的青年学生离开这个海岛城市去寻找真理。二十
年后,一位三十四岁的年轻将领指挥十万大军从三面完成了对这个海岛城市
的包围。

望远镜中,一草一木都那么熟稔的故乡历历在目,叶飞慨叹万千,激
情浩荡。

10 月16 日发起总攻。血战两日,厦门解放。

重登日光岩,站在郑成功、施琅操练水军的位置放眼环望,远山葱茏,

碧海无涯,下一个合乎逻辑的目标,将是解放海峡另一端的那个海岛。


“解放”,那个时代极富魅力号召力的词汇,曾激励得多少人不借提着头
颅去赴汤蹈火。在中原大地、长江两岸,这个词意味着种田人有土地当牛马
的作主人驱尽阴霾换上一个晴朗的天。只有站在日光岩,才能更明晰更透彻
地感受到,这个词在崭新的意义上又凸显出了那个永恒的主题:统一。

四十年后,老将军不无遗憾地对我说:那时,他并没有继郑成功、施
琅之后成为第三人的奢望,但他的确以忐忑兴奋的心情在期待渴盼着毛泽东
的最新一道命令。

历史阴差阳错,竟让将军万里征战的足迹凝固在了厦门。

※※※※※毛泽东从未到过厦门。他深入福建最远的地方是上杭的古
田,在那里,他召开了一次极其重要的军事会议,为他把一支万把人的工农
红军发展成数百万国防军奠定了根基。
1958 年,手握百万大军的毛泽东弯下腰来,用放大镜仔细研究那个他
不曾涉足的岛屿。然后,他微笑着对左右道:厦门现在还有白鹭么?然后,
他信口吟哦了一首杜工部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好诗
啊!

历史已经赋予毛泽东这样一种力量,千里之外,他一声号令,从那个
岛屿飞上青天的不是白鹭,而是一行行炮弹在运行过程中所发出的炽亮的白
光。

他已经抱定决心,要痛快淋漓地教训一下曾几度把他围剿得山重水复、
如今只能龟缩海隅的老对手。

他又环顾左右:当年,郑成功从厦门发兵收复台湾。后来的施琅,也
是在这个地方造船练兵,然后渡海作战的。如要最后完成中国的统一,厦门
这个岛子很重要哟。

说这话时,他调集的459 门大炮正在厦门各就各位,所有的炮口都朝
着东南方。

3


厦门东向偏南,便是大、小金门岛。

大金门呈哑铃状,面积124 平方公里。小金门位于大金门之西,面积15
平方公里。金门古称“仙洲”,又称“浯洲”,传说晋之前和大陆和厦门相连,
后因地壳变动才抽离到厦门之外。

明洪武二十年间(公元1388 年),江夏侯周德兴经略福建时在岛西置
有守御干户所,并在所内东西北各筑一道金色城门,总称“金门所城”。“仙
洲”因此而更名“金门”,延用至今。

金门,是个甚难畅述的海岛:它曾是海盗出没之所,但也有大儒驻足;
土地荒瘠,耕稼不易,却又文风鼎盛;僻处南方,而竟遍地高梁,宛若北边;
迭经战乱,风光名胜却绝顶的秀美迷人。反差矛盾,错综交叠,恰恰是金门
的特殊魅力所在。

当今中国,又有几人领略过金门的魅力?四十年无情阻绝,不要说内
地人,就连在厦门海边土生土长,从穿开档裤一直长到发梢初挂白霜,也没
有一个见过金门的真面目。人们只能从老辈人的饭后荼余神侃闲聊中拼凑编
织一下对它的合理想象。

就是这么一个距大陆最远点10 公里、最近点1800 米的海岛,在厦门
你每天都可以看到它,却不可能舟渡登临。像高悬头顶的月亮,陪伴你照耀
你,可望之而不可触摸之,永远蒙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不要忘记,人类已于六十年代登上了月球。

※※※※※1993 年,我在一个只有0。4 平方公里、名叫角屿的小岛上
过元旦,这是属于大陆的距金门最近的一个海岛。碰上好天,连低倍望远镜
都不用,站在海滩礁岩突出部,对岸人、屋、木、石历历在目。黎明风顺时,
可以清楚听到那边的鸡鸣狗吠。
连那道窄窄的海峡也像一条很普通的江河,似乎拼力一跃,即可飞渡。
我的正前方,有一面过去只能从故事片上才能看到的真实而刺眼的青天白日
旗在飘扬。我的身后,则是一面从小就把她的一角系在了脖领上的五星红旗。
两面绝对不能相容的旗帜目前处于和平共处的对峙状态,站在它们当间,我
感到正站在了两个世界的临界线和历史纵横的焦点上。那一刻,“国土分裂”
像一幅难以销蚀的石雕组画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适逢退潮,投石可逾的海峡变得更窄,眼见两岸的海滩在迅速裸露延
伸,似迫不急待地要奔跑靠拢、拥抱握手。

对岸有一持枪哨兵,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会动会喘气的货真价实的“国
军”。

我很兴奋,向他使劲挥手,扯着脖子喊:你好——!

片刻,他也开始挥手。

我更兴奋自己被他发现,那时,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手臂能够无
限加长。

他呢?※※※※※在胡里山海滨,一女童瞪着美丽的大眼问:“妈妈,
对岸是什么地方?”妈妈说:“台湾呀。”大陆人眼中,金门=台湾。谁都明
白,这是一种寻求慰藉的自欺欺人,但当眼前蓦地出现一片葱郁狭长的对岸,
人们的确能够幻生出“那个宝岛原来离我们这么近哟”的美好遐想,以及这
一片国土说啥也不可丢弃的感情。

台湾人眼中,金门是个什么概念?偶遇一台胞,他告诉我:就像你们
北京人看新疆、看西藏。

我颇诧异。这是事实。在台湾,长期以来除了军人和曾经是军人的人
大多也从未涉足过这个小岛。这里是军事禁区。四十年来,它完全隔绝于大
陆,也半隔绝于台湾,来往金门,是必须持有一种类似大陆人去深圳沙头角
那样的特别通行证的。

台湾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去邀游全世界,金门例外。

尽管枪炮声早已停息,但金门岛依然壁垒森严,“国军”最精锐的部队
猫在山洞里把望远镜对准只有一个步枪射程之遥的大陆。防止伞兵降落的铁
钉遍布全岛。

在所有可能登陆的海滩,精心安放了一层层用水泥桩、铁丝网、深壕
构置的鹿砦。

埋设的地雷像天上的繁星无以计数,以致于时常有人畜挨炸的事件发
生。伪装过的密密麻麻的碉堡封锁着港湾和公路交叉路口。仔细观察,茂密
的树丛间伸挺着黑洞洞的坦克炮榴弹炮炮口。纵横交错的地下道路和隧道通
向营房、炮台、哨位、饭店、医院,甚至一家电影院。数万全副武装的军人
像地老鼠一样长年在炸开坚石修建的地下工事里生活和工作。一位外国记者
写道:这座岛屿可以为一部火爆的詹姆斯·邦德电影提供理想的外景地,被
掏空的它看上去就像一块布满窟窿的瑞士奶酪。

执行戒严令是严厉而认真的。私人不可拥有小汽车、收音机;电视机


的频率调整器固定在当地的军用波长上;商店基本不卖或限购篮球、足球、
排球、汽车轮胎等等一切可用于漂浮泅渡的物品,有一阵子甚至对乒乓球都
严加控制;岛上居民曾多次要求军方为他们建造一些游泳池以弥补靠海而不
能下海游泳的遗憾;夜晚实行宵禁,绝对不许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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