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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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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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躺着的冯由又吐了一口血,竭力大喊:“殿下带子青姑娘快走,莫管我,他们拦不住您的。”萧太后一脚踢中他腰中哑穴,长鲥轻送,剑尖已刺进他的皮肤,殷红的鲜血立刻流出。她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是先顾顾你自个儿的小命吧!”转头对赵长安说道,“怎么样?殿下,打了这老半天,肯定早就口渴了。殿下就喝了那盏专为你调制的美酒吧!殿下最好莫再拖延,不然时间一长,本后这拿剑的手就会酸麻起来,要是一个拿捏不稳,不小心伤了殿下下人的性命,可就怪不得本后了。”

赵长安微笑叹气,扔掉长枪,放开子青,用目光安慰她,手一扬,将玉符掷还萧太后,然后转身,缓步迈向马车。托盘武士又端来了一盏美酒,正在那里候着呢!

“葡萄美酒夜光杯,不饮兄长马上催。”他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将杯底朝向萧太后、耶律隆兴等人照了照,接着吟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兑制了“销魂别离花露”的葡萄酒确实厉害,酒方入喉,赵长安便觉一阵轻微的晕眩直冲头顶,全身真气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歪身,斜坐车辕,喃喃苦笑道:“谁道此酒,不真个销魂?”

三日后,除留了四万精兵驻守静塞,余下的十六万大军随帝、后二驾浩浩荡荡回到了燕京。留守京城的辽文武百官,早在距京城一百里的地方设帐搭棚迎候。待帝、后的御驾到后,见非但二主平安归来,且全歼了西夏大军,全朝上下无不喜气洋洋。但却无人得知,帝、后此次巡狩,尚有一个比大败西夏军更大的斩获:生擒了南朝天子驾前的第一重臣,声名震动天下的宸王世子——赵长安。

原来在归途中,耶律隆兴就已想方设法劝降赵长安了。高官丰禄、金银美女,凡天底下一个人所能想得到的无上的享受,他都许与了赵长安。无奈赵长安本就位高爵显,又极得宋帝宠爱,那些常人眼中羡不可及的劝降条件,在他看来,不值一哂。

耶律隆兴成日里老太婆般在他耳边聒噪,最后,他不胜其烦,索性道:“皇兄,索性你来归顺我大宋算了。若你来了,御弟保证能给皇兄万名绝色美人、百万两黄金、千万两白银。再凭御弟我在皇上跟前的薄面,封皇兄你做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如何?”他说的这些,除了爵位,每一样都比耶律隆兴劝降的条件翻了十番。

耶律隆兴被他噎得面上阵红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怒之下,扭头回到御帐中。待渐渐平复了情绪,方始发觉自己干了一件蠢得不能再蠢、笨得不能再笨的荒唐事,自己根本就不该将他生擒了来!

他在擒住赵长安前,因震慑于他惊人的智计、过人的胆识、无双的武功和应敌的能力,特别是他那种无分汉辽、天下一家的胸襟气度,心心念念的,便是如何将如此旷世难逢的奇才收为己用,助自己一展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雄图霸业。但经过这三日的接触,方发觉这个三弟脾性好时如初春朝阳,和煦温暖,可若一不对他的脾胃,立时便倔冷得如亘古不化的万年寒冰。

他细想想,自己还真没有令他归顺臣服的本事,且无论怎么说,他都救了自己及治下的九万百姓,还与自己八拜结交。若自己这生擒救命恩人兼结义兄弟的“壮举”传扬出去,那以后可真的没脸见人了。是以甫离静塞他便下严旨,严禁所有人等泄露赵长安被擒一事,否则格杀勿论。辽人素来忠勇事主,且也均觉擒赵长安一事有失光明磊落,是以人人缄口。但耶律隆兴却被心中的一块大石压得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放他,心犹不甘;倒是想留,却又留不住。

—炫—时近深秋,天气已颇为寒冷,阵阵朔风刮得人无不缩头。但辽皇宫北角的一座小楼上,低垂的帷幕中却温暖如春,令人在这冻云黯淡的天气里昏昏欲睡。

—书—萧太后着一条鹅黄色曳地百褶罗裙,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来到楼前,见一个太监正要端盘上楼,她沉声喝住太监,接过托盘,对所有人包括守卫的侍卫道:“全退到院外去,不许任何人进来。”随即一人端盘上楼。

—网—穿过重重帷幕,她额上微微见汗,是楼内的四只白铜大火盆中的炭火燃得太旺了?可当她去掀最后一重绿纱帷幕时,为何双手又微微颤抖,如被寒气侵袭?

织锦绿纱帐里,雕花象牙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人双目微合,好梦正酣。萧太后凝视此人,脸色一下变了,变得柔情万种,那种柔情,既是闺中少女见到了期盼已久的情郎的柔情,亦是独守空房的少妇等来了离家飘泊经年、而终于倦而知返的丈夫的温情。

床上人是谁?竟能令一位已孀居多年的太后脸上焕发出如此的神采?她痴望床上人,亦不知望了多久,忽听这人冷冷地问:“尊驾看够了?”她一怔,脸色立刻冰冷如铁:“原来,你根本就没睡?”

床上人一听她的声音,浑身剧震,倏地睁眼,喃喃道:“叶叶,真的是你?是你来了?”

她竭力抑制滚水样沸腾的心情:“冯先生在喊谁?”床上人正是冯由。冯由怔了怔,苦笑:“叶叶,我晓得的,你恨我,不该在十八年前不辞而别,我……”

“恨你?你算哪根葱、哪瓣蒜?本后会来恨你?你配吗?”

冯由避开那凌厉的目光,低应道:“是,我算什么?怎么配……让一国的太后来恨?”垂头道,“唉!十八年了,没想到,你一点儿都没变,脾气还是那么急拗,面容却也还是那么迷人。”

萧太后嘴角一扯,冷笑道:“游大公子却是变得太多了,变得连本后都认不出来了。”说着背过脸去,“真没想到,江南的逸士,人间的散仙,十八年前声名赫赫的游凡凤游大公子,那个皇帝三请四请都请不出来的大才子,居然会降志辱身,甘心去做一个任人骂来打去的下贱奴才!”她走到桌前,缓缓放下已端麻了手的托盘,“啵”的一声,一滴清泪落在了汤药里。

游凡凤?难道,这个面貌平平、衣着寒素的冯由,竟然会是二十年前声名震动天下,武功为六大高手之首的游凡凤?

游凡凤慢慢撑起身体,倚床栏而坐,黯然道:“我也没想到,叶叶,你居然……会是辽太后,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辽延平王府里一位丧夫的郡主。”

“我好悔,早知道你是个负心薄幸、贪得无厌的浪子,当初就不该救你,就让你死在那乱石滩上,烂在那野地里,也省了……”萧太后浑身轻颤,“这十八年来,那无穷无尽的……煎熬!”言尚未毕,心伤神黯,已泪流满面,忽觉双肩被轻柔地揽住了,竟是游凡凤已挣扎下床:“叶叶,是我不好,都怪我……”他心情激动,牵动内伤,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洒在她的衣裙上,越发显得上面的丝绣双凤凄美动人。

萧太后先尚能尽力克制,这时见他面若金纸,气喘吁吁,她又怜又痛,哪还有一国太后的威严和矜持?忙扶住摇摇欲倒的爱郎,将他搀回床上,轻轻放倒,又急急端来汤药,试过凉热正好,托起他的头,喂他慢慢服下。游凡凤咽尽汤药,愧疚地道:“叶叶,十八年前,是我对不住你,不该偷偷地离开。”

萧太后垂泪:“你留下玉凰剑,就走得人影不见,还……带走了二妹,你……你既喜欢二妹,又何必……”

游凡凤一怔:“二妹?我……没有啊!我怎么会带萧绚走?她那种脾性,我怎会喜欢?”

“你?”萧太后也是一怔,眼中现出了一丝温情,“你真的没带二妹走?你不喜欢她?”

“嗨!叶叶,你怎么会以为我带走了她?”

“她在你走后也不见了,十八年来再没一丝音讯。我还一直以为,是你带她私逃了,原来你没有!”萧太后嘴角泛出了一丝笑意,“一郎,我错怪你了。可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去当一个奴才?隐姓埋名的,一躲就是十八年,莫非,有什么大仇家逼得你这样?即算要躲,躲来我这里,岂不是……更好?怎么……要躲到宸王宫?害得这十八年来,我私底下跑到中原不下十趟,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她轻抚爱郎的面颊,爱怜横溢,“一郎,我们的女儿呢?她现在也在宸王宫吗?你给她起了个什么名字?今年她十七岁了,也不知长得是像你,还是像我?唉!十七年了,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念你和她。”

游凡凤一愕:“女儿?我们的?叶叶,你在说什么?”

萧太后亦一怔:“怎么?一郎,你……”她注视对方惊讶莫名的眼睛,面色陡然惨白,“女儿,她、她没跟你在一起?”游凡凤不由得也发抖了:“叶叶,你……你是说,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在我这里?”

萧太后手足发软:“你……你撇下我,也就算了,可你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要不认?”

游凡凤眼前金星乱舞,脑中嗡嗡作响,一把抓住对方双肩:“叶叶,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有了一个女儿?怎么我从来都不晓得?这是我走后的事情吗?”

萧太后从嗓子眼儿里往外挤声音,艰难地道:“十八年前你不告而别,之后不久,我就发觉有了你的骨肉。后来,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她凄然掩面,“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让臣民们知道,他们的太后居然又有了一个孩子?实在没法子,我暗地里派人赶往江南给你送信,让你来接这个孩子。半个月后,派的人回来了,还带来了你府中的一个老仆和一个老妪,两人拿着你亲笔写的一封信,信上说你有事在身,无法前来,特遣二人来抱走孩子。”

游凡凤双唇发白:“叶叶,你被骗了,我从来没见过你派来的人,更没写过什么信,派过什么两个仆妪来接过孩子。”一时间,楼中静寂如死。良久,萧太后咬牙,嘶声问:“那你呢?十七年前,你到底在哪儿?”游凡凤迷乱以应:“我在宸王宫……”

“啪!”他脸上被萧太后狠狠地掴了一掌:“一定是她!一定是那个烂贱人,我就知道,你就是为了那个烂贱人!”萧太后揪住他的衣襟,拼命摇晃,“十八年前,你不要我,为的就是去找她,那个臭货,对不对?”

“叶叶,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听!为了那个烂婊子,你抛下我,也弄丢了我们的女儿!她有什么好?你为了她,我不要了,名声不要了,家不要了,身份不要了,脸也弄成了这个样子,低三下四的,去做她的奴才,哦……”她点头,想起了什么,“我明白了,她也有了你的孩子,对不对?而且,还是个男的!哈哈哈……难怪,你会巴心贴肺地去舔她的脚趾。”

游凡凤最初心神大乱,不明她所指的贱人及男孩儿是谁,这时方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叶叶,不准你侮辱王太后,你……你都想到哪儿去了,世子殿下怎么可能是我的儿子?”萧太后大怒抬掌,但见他的半张脸已高高肿起,这一掌就无论如何扇不下去了。

“不是?不是你会这样侍候他?不但把‘千里快哉风’内功、‘月下折梅’剑法全数传给了他,还鞍前马后、跪着爬着地做他的奴才?想当年你游凡凤有多傲气?就是皇帝老儿在你游大公子的眼里也不如一粒沙,要不是为了那个贱人跟你自己的儿子,你会丢下所有,去做一个王宫的侍卫?一个随人呼来喝去、打骂由心、任意作践的奴才?”她逼视对方双眼,“你倒是说话呀,我的人间散仙、江南逸士?”

游凡凤痛楚闭眼:“是,我的确是为了王太后母子才留在王宫,可我绝对没有……”

“没有?”萧太后笑了,“游大公子,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一十八年不见,竟是连个谎都撒不圆了?你瞧瞧那个小杂毛,那张脸,长得跟你当年有多么相像,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她笑得轻盈动人,“特别是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跟你有什么分别?”她“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不是你儿子?不是你儿子,这天底下能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你还说他不是你跟那个死贱人生的杂种?”

游凡凤咬牙,一字一句地道:“萧绰,当年的确是游某有负于你,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跟王太后、世子殿下无关,我也绝不容许你侮辱他们。你要再敢乱说一个字,休怪游某翻脸无情,认不得你是谁!”

萧太后一怔,心痛如绞,跌坐椅上,以手扶额,半晌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方字字是泪地道:“琼楼花飘欲黄昏,桂影阑珊,玉笛飞声。彩袖含笑奉金樽,酒也销魂……人也销魂。”

游凡凤听她所诵的正是当年自己写与她的情词,心亦是如钝刀剜割般剧痛:“叶叶,我这一生负你太多,永远也补偿不了了……”

“怎会补偿不了?只要游大公子有心,就能补偿。”

游凡凤黯然垂首:“好吧,太后要游某做什么,游某都一诺无辞,就是要游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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