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百年游记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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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百年游记精华-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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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人峡,颇有逛东岳庙时候的森像之感。四面八方都是些奇而丑的山神,朝自己扑奔而来。两岸斑驳的岩石如巨兽伺伏,又似正在沉眠。山峰有的作编蝠展翅状,有的如尖刀倒插,也有的似引颈欲鸣的雄鸡,就好像一位魄力大、手艺高的巨人曾挥动千钧巨斧,东祈西削,硬替大江斩出这道去路。岩身有的作绛紫色,有的灰白杏黄间杂。著名的“三排石”是浅灰带黄,像煞三煮断垣。仙女峰作杏黄色,峰形尖如手指,真是瑰丽动人。 
  尽管山坳里树上还累累挂着黄橙橙的广柑,峰巅却见了雪。大概只薄薄下了一层,经风一刮,远望好像楞楞可见的肋骨。巫峡某峰,半腰横挂着一道灰云,显得异常英俊。有的山上还有闪亮的瀑布,像银丝带般蜿蜒飘下。也有的虽然只不过是山缝儿里淌下的一道涧流,可是在夕阳的映照下,却也变成了金色的链子。 
  船刚到夔府峡,望到屹立中流的艳濒滩,就不能不领略到三峡水势的险咤了。从那以后,江面不断出现这种拦路的礁石。勇敢的人们居然还给这些暗礁起下动听的名字:如“头珠石”、“二珠石”。这以外,江心还埋伏着无数险滩,名字也都蛮漂亮。过去不晓得多少生灵都葬身在那里了。现在尽管江身狭窄如昔,却安全得像个秩序井然的城市。江面每个暗礁上面都浮起红色灯标,船每航到瓶口细颈处,山角必有个水标站,门前挂着各种标记,那大概就相当于陆地上的交通誉。水浅地方,必有白色的报航船,对来往船只报告水位。傍晚,还有人驾船把江面一盏盏的红灯点着,那使我忆起老北京的路灯。 
  每过险滩,从船舷俯瞰,江心总像有万条蛟龙翻滚,漩涡团团,船身震撼。这时候,水面皱纹圆如铜钱,乱如海藻,恐怖如陷阱。为了避免搁浅,穿着救生衣的水手站在船头的两侧,用一根红蓝相间的长篙不停地试着水位。只听到风的呼啸,船头跟激流的冲撞,和水手报水位的喊声。这当儿,驾驶台一定紧张得很了。 
  船一声接一声地响着汽笛,对面要是有船,也鸣笛示意。船跟船打了招呼,于是,山跟山也对语起来了,声音辽远而探沉,像是发自大地的肺腑。 
  三 
  最令人惊心动魄的是激流里的木船。有的是出来打鱼的,有的正把川江的橘麻往下游运。刹悍的船夫就驾着这种弱不禁风的木船,沿着鳞峋的峨岩,在江心跟汹涌的漩涡搏斗。船身给风刮得倾斜了,浪花漫过了船头,但是勇敢的桨手们还在劲风里唱着号子歌。 
  这当儿,一声汽笛,轮船眼看开过来了。木船赶紧朝江边划。轮船驶过,在江里翻滚的那一万条蛟龙变成十万条了,木船就像狂风中的荷瓣那样横过来倒过去地颠簸动荡。不管怎样,桨手们依旧唱着号子歌,逆流前进。他们征服三峡的方注虽然是古老过时的,然而他们毕竟还是征服者。 
  三峡的山水叫人惊服,更叫人惊服的是沿峡劳动人民征肺自然,谋取生存的勇气和本领。在那耸立的峭壁上,依稀可口辨出千百层细小石级,蜿蜒交错,真是羊肠蟠道三十六迥。有时候重岩绝壁上垂下一道长达十几丈的竹梯,远望宛如什么爬虫在嘎岩上蠕动。上面,白色的炊烟从一排排茅舍里袅袅上升。用望远镜眺望,还可以看到屋檐下晒的柴禾、腊肉或涟具,旁边的土丘大约就是他们的祖莹。峡里还时常看见田垄禾牲口。在只有老鹰才飞得到的绝岩上,古代的人们建起了高培和寺庙。 
  船到南津关,岸上忽然出现了一片完全不同的景象;山蔑下搭起一排新的木屋和白色的帐篷。这时候,一簇年轻小伙子正在篮球架子下面嘶嚷着,抢夺着。多么熟稳的声音啊!我断到了筑路工人铿然的铁锹声,也听到更洪亮的炸石声。赶紧借过望远镜来一望,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张充满青春气息的笑脸。多巧啊,电灯这当儿亮了。我看见高耸的钻探机。 
  原来这是个重大的勘察基地,岸上的人们正是历史奇迹的创造者。他们征服自然的规模更大,办法更高明了。他们正设计在三峡东边把口的地方修建一座世界最大的水电站,一座可以照耀半个中国的水电站。三峡将从蜀道上一道险嗽的关隘,变成为幸福的源泉。 
  山势渐渐由奇伟而平凡了,船终于在苍茫的暮色里,安全出了峡。从此,漩涡消失了,两岸的峭岩消失了,江面温柔广阔,酷似一片湖水。轮船转弯时,衬着暮霭,船身在江面轧出千百道金色的田垄,又像有万条龙睛鱼在船尾并排追踪。 
  江边的渔船已经看不清楚了,天水交接处,疏疏朗朗只见几根枯苇般的桅杆。天空昏暗得像一面积满尘埃的镜子,一只苍鹰此刻正兀自在那里盘旋。它像是在寻思着什么,又像是对这片山川云物有所依恋。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十五日                        
[季羡林] 游石钟山记         
  幼时读苏东坡《石钟山记》,爱其文章奇诡,绘声绘色,大为钦佩,爱不释手,往复诵读,至今犹能背诵,只字不遗。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敢梦想,自己能够亲履其地。今天竟能于无意中来到这里,真正像做梦一般,用金圣叹的笔调来表达,就是“岂不快哉!” 
  石钟山海拔只有五十多米,摆在巍峨的庐山旁边,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但是,山上建筑却很有特点,在非常有限的地面上,“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绳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今天又修饰得金碧辉煌,美仑美英。从山下向上爬,显得十分复杂。从怀苏亭起,步步高升,层楼重阁,小院回廊,花圃清池,佛殿明堂,绿树奇花,翠竹修墓,通幽曲径,花木禅房,处处逸致可掬,令人难忘。 
  这里的碑刻特别多,几乎所有的石头上都镌刻着大小不同字体不同的字。苏轼、黄庭坚、郑板桥、彭玉麟等等,还有不知多少书法家或非名家都在这里留下手迹。名人的题咏更是多得惊人,从南北朝至清代,名人咏石钟山之诗多达七百多首。从陶渊明、谢灵运起,直至孟浩然、李白、钱起、白居易、王安石、苏轼、黄庭坚、文天样、朱元璋、刘基、王守仁、王渔洋、袁子才、蒋士铃、彭玉麟等等都有题咏。到了此地,回忆起将近二千年来的文人学士,在此流连忘返,流风余韵,真想发思古之幽情。 
  此地据都阳湖与长江的汇流处,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在中国历史上几次激烈庭兵。一晃眼,仿佛就能看到舶扩蔽天,烟尘匝地的倩景。然而如今战火久熄,只余下山色湖光辉耀祖国大地了。 
  我站在临水的绝壁上,下临不测,碧波茫茫。抬眼能够看到赣、皖、鄂三个省份,云山迷蒙,一片锦绣山河。低头能够看到江湖汇流,扬子江之黄与都阳湖之绿,径渭分明,界线清晰,并肩齐流,一泻无余,各自保持着自己的颜色,决不相混,长达数十里。“楚江万顷庭阶下,庐阜诸峰几席间”,难道不能算是宇宙奇迹?我于此时此地极目楚天,心旷神怡,仿佛能与天地共长久,与宇宙共呼吸。不由得心潮澎湃,浮想不已。我想到自己的祖国,想到自己的民族。我们的祖先在这里勤奋劳动,繁殖生息。如今创造了这样的锦绣山河万里。不管我们目前还有多少困难与问题,终究会一一解决,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我真有点手舞足蹈,不知老之将至了。这一段经历我将永远记忆。 
  我游石钟山时,根本没想写什么东西。有东坡传流千古的名篇在,我是何人,敢在江边卖水,圣人门前卖字!但是在游览过程中,心情激动,不能自已,必欲一吐为快,就顺手写了这一篇东西。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我没有能在这里住上一夜,像苏东坡那样,在月明之际,亲乘一叶扁舟,到万丈绝壁下,亲眼看一看“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的大石,亲耳听一听“嘈吃如钟鼓不绝”的声音。我就是抱着这和遗憾的心情,一步三回首,离开了石钟山。我嘴里低低地念:}。。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我心中吟成的两句诗:“待到毫羞日,再来拜名山”,我看到石钟山的影子渐小渐淡,终于隐没在江湖混茫的雾气中。                        
[荒煤] 广玉兰赞         
  在南京中山陵附近住了短短五天,我爱上了广玉兰。 
  好多年来,我没有在这么安静的广阔的林园里住过。第一天晚上临睡前,我独自散步在林丛中,渐渐发现总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在清新的空气中荡漾,又似乎围绕着我的身边飘浮不定。 
  开始,我以为,可能是林丛中有些不知名的野花所散布的气息。但是我在明亮的月光下搜寻,并没有发现有多少野花。有几处小小的野花,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发出净化夜空的幽香。 
  我继续搜寻,认为附近一定有一个很大的花坛,正在百花齐放,因而芬芳四滋,在夜空弥漫。可是我也没有发现这个花坛。我简直有些迷惑了,我愈是搜寻,愈是感觉到这股淡淡的幽香似乎渐渐变得更加浓郁起来,渗透了我的心灵。 
  这一夜,我在这股使人迷惑的幽香里失落了睡眠,闪现了许多回忆,30年代,许多曾经在南京一起作过短暂战斗的已经去世的朋友们影子,却一个个清晰的涌到我的眼前:章泯、宋之的、沙蒙、霍白音、吕班、郑山尊,还有抗战爆发后在南京匆匆诀别的叶紫。 
  我也看到了丽尼。我从北平流亡到南京和他会见时,他讲过,上海的朋友们听到传说,我在北平沦陷时遇难了,还准备为我举行追悼会…… 
  可是,我现在还活着。这些老战士却只能活在我的心中了。当然,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新文艺运动的丰碑上。 
  虽然这一夜辗转难以安眠,却醒得特别早。而且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搜寻一下幽香的来源。 
  我在林荫道上徘徊,才发现两旁的树林里有许多开着洁白花朵的树木。问了一下园丁,这些树木就叫广玉兰,是从广东一带传过来的玉兰花。有些广玉兰树四五米高,有的才不过是一二米高。现在正是玉兰花盛开的季节,抬头看,树枝头上,在绿油油的叶丛中,有的玉兰花正在展放。在朝阳的照耀中,我觉得我笨拙的文字无法来形容那花瓣洁白的色彩;说它纯白吧,又似乎有一种淡淡的青绿色渗透出来:说是雪白的吧,它又显得那么厚实,没有任何颗粒感;总之,沽白两个字又不能概括它洁白的全部内涵。 
  清晨、傍晚、深夜,我在散步中所感觉到的一阵阵幽香,就是这些洁白的玉兰花迸放时候传送给我们的信息。 
  一连几夭,成了我的习惯,每天散步的时候都要观察与欣赏一下广玉兰。 
  花朵还未成苞,最早萌牙在枝头的时候,只是一根淡绿色的嫩芽,然后逐渐结成花苞,又从淡绿色成为碧玉色的花苞脱颖而出,坚实挺立的身上还披着一页已经萎黄的外壳,证明一个新的生命开始了。这个花苞约莫有三四寸高,到这时候,它开放了。刚开的花朵里往往钻进去六七只蜜蜂,围绕着花蕊飞来飞去;这个椭圆形的花蕊有一寸左右长,像是一颗夹杂着淡黄青绿色的白嫩白嫩的小玉米。 
  当玉兰花大开之后,有手掌心那么大的花瓣。便洁白鲜嫩像婴儿的笑脸、少女的掌心,显得那么温柔、纯洁,几乎使人不禁要伸手去抚摸一下。然而,它们悄悄地逐渐萎黄了,终于变为一片片褐色卷起枯黄的叶儿飘落在泥土野草之中,流散在树脚下。尽管在一棵广玉兰树上,新的、大大小小的花苞不断耸立,有的玉兰苞刚刚开放,有的正处在盛开的时节,然而在碧绿的密集的树叶中,即使只有少数枯黄的玉兰花的残片,也觉得特别显眼,不免使人感到十分惋借和遗憾。 
  可是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当玉兰花枯萎凋落之后,它的花蕊却变成了近两寸长的鲜丽的近乎紫红色的颗粒如细珠的圆茎,还毅然独自挺立在枝头!而且还在它的根部又冒出一枝新的嫩芽来,似乎证明洁白的玉兰花虽然花开花落,从生到死,然而它还有一棵红心依然耸立,还在孕蕴着新芽。可惜我要走了,我来不及看到这棵嫩芽生长起来之后,到底是一棵新的树叶还是一个新的花苞! 
  花开花落、生生死死,当然是永恒的现象,但是我却由此联想到,对于作家艺术家来讲,一颗红心不死,临终在他们的作品里能够发射出强烈的时代的光和热,点燃人们心灵的希望之火,照亮了广大人民前进的道路,才能获得真正的永恒。 
  因此,短短的几天里,我爱上了广玉兰。 
  我爱广玉兰的嫩芽、花苞、盛开的幽香和洁白的花朵,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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