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红尘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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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红尘尽处-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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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站在博格达汗身边,就能成为那样的人吧?只有那样的人,才能站在博格达汗旁边……”巴雅尔一直这样相信着,所以她来了……
  佟贵人代替留瑕来接人,巴雅尔向太后太妃告辞,默默地随着佟贵人走向承乾宫。
  佟贵人上次怀的孩子没有保住,御医说她与佟皇后是一样体质,不易受孕、容易流产,她也就死了心,跟在留瑕身边帮办事情,磨练了这些年,已经是留瑕的得力助手。她安排了巴雅尔的住所,帮着安顿,巴雅尔正在整理东西,却听外头一阵骚动,她有些不安地问佟贵人:“佟姐姐,这是?”
  “皇上与贵妃娘娘回来了。”佟贵人对她微笑,对她露出一个“走吧!”的表情,巴雅尔就跟在她身后,忐忑不安地走了出去。
  巴雅尔由佟贵人领着,来到正殿前,却见宫女、太监们井然有序地进出正殿,还有几个苏拉太监抬着热水往偏殿送。佟贵人与一个太监说了几句话,微微一笑,转头对巴雅尔说:“先回去吧,等会再来。”
  巴雅尔看了看佟贵人,似乎想问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佟贵人对她微笑,自己先进了正殿,巴雅尔在太监的引导下,回到住处。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个宫女走进来,盈盈一福,用生涩的蒙语说:“格格,贵妃娘娘请您过去。”
  “谢谢,我会说汉语。”巴雅尔对那宫女一笑,起身,又问,“是要我现在就过去吗?要换旗装吗?”
  宫女一怔,恭敬地说:“回格格的话,虽说皇上也在,不过娘娘说,只是姐儿俩见个面,家常场合,格格可以随意些。”
  巴雅尔点头,回身拿了绢子,跟着那宫女出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轮明月从东边爬上来。今日有些雾重,明亮的月,也笼上一层薄薄的月晕,时近深冬,正殿的门户都闭得严实,从窗纸上,透出明晃晃的亮光,隐隐听见有人说说笑笑,似乎很是热闹。殿外的宫女、太监虽然站得笔直,却都带着一丝笑意,似乎也在偷听殿里的笑话。
  那宫女示意巴雅尔在殿外稍等,自己开了门进去通报。殿中的声音沉寂下来,有种严肃威压的气氛,攫住巴雅尔的心头,她绞着手绢,努力地默背着参见的礼节。突然,朱红的门打开了,一个梳着巴巴髻的小女孩探头出来,左右一看,对巴雅尔招招手,又往里头喊:“阿玛,‘请进’的蒙古话怎么说呀?”
  巴雅尔忍俊不禁,殿里也传出一阵笑声,却听刚才那宫女笑着说:“格格会说汉语的。”
  “我当然会说汉语啊!”小女孩抓了抓脸,向巴雅尔不好意思地一笑,用瘪脚的蒙语说,“等……等一下。”
  巴雅尔走近几步,小声地说:“我是会说汉语的。”
  “哦……”那女孩愣了一下,垮下肩来,似乎有点失望地说,吸了口气,才说,“额娘请你进去。”
  说完,小女孩就把头缩回殿里去了,巴雅尔只得自己走进去,一走到殿门前,却没看见人,那小女孩直接跑进左边的西暖阁去了。巴雅尔小心翼翼地跟着过去,刚才的宫女捞起厢房的帘幕,巴雅尔向她点头,这才看见里头的情形。
  众人坐在西明间里,雕花折门隔出明暗间,暗间的门是关上的,明间靠窗的一边是暖炕,地下串着地龙,很是暖和,因此众人都没有穿大衣裳。
  一进门先看见的是佟贵人,她坐在一张凳子上,正用火筷子拨着火盆里的炭,火盆里翻出几点杏黄,却是烤得爆开的栗子。暖阁里隐隐地透着栗子的甜香,盆边放着一只水壶,佟贵人抬头见是巴雅尔,向炕边一努嘴,示意她看过去。
  刚才的那女孩子爬上炕,捡起条桌上几颗剥好的栗子就往嘴里塞。巴雅尔的视线移到女孩旁边,身子一震,惶恐地跪了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起来吧,不用拘礼,在这里,朕不是皇帝。”康熙的声音送入巴雅尔耳中,迥异于之前在草原上会盟时的洪亮庄重,显得十分温馨随和。
  巴雅尔拿捏着起身,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偷偷看了声音来处一眼,只见康熙穿着深金色裤褂,把脚放在水盆里,一个太监正在给他洗脚。他倚着旁边的迎枕,看起来确实一点都不拘礼。由于他侧过了脸,面目看不清楚。那小女孩把栗子抓在手里,往自己嘴里塞一颗,往他嘴里也塞一颗:“阿玛张‘龙嘴’。”
  众人忍俊不禁,就连那给康熙洗脚的太监也偷偷抿着嘴笑。康熙“啊”了一声,故意把嘴张得大大的,又突然咬下去,装作要咬那小女孩,吓得她尖叫一声,又扑在康熙怀中咯咯直笑。康熙把栗子吃了,那女孩子却把还没剥的栗子放到他手里,撒娇说:“阿玛给我剥栗子。”
  “紫祯,怎么好麻烦皇上呢?来,姨给你剥。”佟贵人连忙说。
  “真是,就知道你这小鬼头儿对阿玛好是有心思的,就你这点小算计,还能骗得过朕去?现放着你佟姨还有这么多姑娘,就要阿玛给你剥,阿玛手里有蜜是怎么着?”康熙念叨了一大通,还把栗子接过来,当真给她剥了,却先往自己嘴里塞一颗,才往她嘴里也塞一颗:“啊!张你的‘小龙嘴’。”
  众人轻笑起来,康熙把那小女孩抱在怀里,跟她猜拳,看也没往巴雅尔看一眼。巴雅尔知道该说些谢恩的话,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在寻思,听见暗间的折门拉开,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这是巴雅尔?几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
  巴雅尔转头,留瑕笑吟吟地站着,留瑕后面,又是一层帘幕。她一手抓着几张纸,另一手抱着一只铁灰色的猫,米白斜襟衫子下,一件秋香色缎面裤子,明眸映着房间里温暖的黄色灯光,唇边含笑,有种说不出、道不清的风韵,巴雅尔连忙一福:“娘娘吉祥。”
  “吉祥,来人,给格格看座儿。”留瑕向外吩咐一声,把猫放到地上,拉着巴雅尔的手左看右看,好生夸了一番,才对她说,“妹妹远道而来,不容易,就像皇上说的,在我这儿不拘虚礼,就当是自己家,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尽管说。要觉得宫里气闷也告诉我,我请阿哥们领你去城里玩,啊?”
  巴雅尔答应一声,回了她问的几句话,留瑕拍了拍她的手,鼓励地一笑,坐到炕上去。那只猫很知趣,自动地跳上炕,蹭了蹭留瑕,就自己钻到条桌下不出来了。太监搬来凳子,正在翻栗子的佟贵人轻声说:“把外头茶吊子上的奶子倒一碗来给格格。”
  “谢谢。”巴雅尔道了谢,佟贵人摇摇头表示不客气。
  这头,康熙笑着说:“人家说‘未嫁的姑娘靠着母姐走’,果真不假。朕刚才说了这么多,也没见回话,你们两个随便说几句,就应声,真气人。”
  巴雅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谢恩,正要答话,却见留瑕睇康熙一眼:“还有下半句呢!怎么不说?”
  脚已经洗完了,太监给康熙套上厚袜,他盘膝坐着,两个宫女用托盘端着四五碗奶子进来,一一敬了。康熙端着自己的那碗奶子,移近条桌,桌上的灯照亮了他挑起的眉,一双在满、蒙两族中都少见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眼波流转,似笑不笑地盯着留瑕,额上深深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你叫说就说?那朕这姐夫当得多不体面?”
  佟贵人抿嘴儿一笑,对巴雅尔说:“那下半句是‘未娶的小子跟着姑娘■’,娘娘总是拿这句取笑皇上。”
  “我才不是取笑呢!这可是真的,娶了一窝又一窝,才气人呢!”留瑕故作恼怒,皱了皱鼻子,却伸指头戳了戳康熙。
  康熙哈哈大笑,耸肩不在乎地说:“朝廷制度如此,皇帝只要不死,三年就选一窝。依着朕说,哪气得过来?反正不管怎么选,你总是这窝的主儿,你是个‘窝窝头’。”
  殿里的人都闷闷地笑了起来。窝窝头是一种类似馒头的面粉制品,但是要烘干,可以当做行路干粮。由于窝窝头很硬,也用来比喻脾气大的人,留瑕又好气又好笑:“皇上才是个大馍馍呢!”
  众人这次全部大笑起来,馍馍同样是干粮的一种,摊成饼状,要吃的时候掰碎了吃,因为馍馍比较占空间,所以用来说人傻。这是中原的俗语,巴雅尔不懂,看着满屋子大笑的人,觉得有点孤单。
  “那正好,朕是大馍馍、你是窝窝头,那你生的孩子起名叫“饽饽”,正好一家子。”康熙逗着留瑕,又对那小女孩说,“紫祯,那你要改名叫什么?叫‘猫耳朵’好不好?”
  那小女孩正是十三格格紫祯,她眯起眼睛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四哥可不可以叫‘包子’?”
  康熙等人不禁莞尔。四阿哥胤■从小就是圆脸,长大之后,脸也没瘦下来,白白净净的,倒真有些像包子,康熙说:“一家都是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养不起老婆孩子呢!”
  众人说了一阵话,一个大太监走进来,他比一般的太监高出一个头,身材壮硕,若不是那公鸭嗓子,也颇有点官威。巴雅尔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康熙从小的玩伴魏珠,与乾清宫的梁九功,是康熙的哼哈二将,说话比其他人可以家常一些。魏珠一进来,十三格格原先靠着康熙坐,一看到他,连忙招手说:“珠珠,你上次说的故事还剩一半!”
  “唉,格格吩咐,奴才记着呢!”魏珠也赶紧应声,见康熙与留瑕无话。就把那故事一长一短地说了,又说了许多宫里或外头的笑话。康熙有时问几句,大多时候都只静静地听,左手放在条桌上,握着留瑕的右手,留瑕的那只猫不知道何时又跑出来,坐在康熙腿上,康熙空下的那只手,心不在焉地给它挠头。
  巴雅尔坐在旁边,听着故事、看着众人,觉得自己好像是贴着玻璃往里看,承乾宫与宁寿宫是不同的。宁寿宫里的人,脸上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一直都轻声细语,似乎从眉间眼底都能透出一股喜兴,但是也只是“似乎”、只是“透出”,是飘在空气上的,像香烟绕在佛像旁边,悬浮的、虚假的;但是承乾宫的快乐很实在,要笑就笑、要说就说,就像火盆中散发出的栗子香,甜的、家常的。然而,不管是宁寿宫或承乾宫,巴雅尔都不属于任何一方。
  佟贵人把火盆里烤着的栗子兜了一盆,放到条桌上去,对留瑕说:“姐姐,你身上有孕,又操劳六宫里的事,还是悠着点,虽说天色还早,早些休息吧!”
  “我明白,外头事,你帮我多操心些。”留瑕点头。
  佟贵人拉了巴雅尔,起身向留瑕与康熙一福身:“奴婢们告退,皇上、娘娘早些歇息。”
  十三格格依依不舍地跳下炕,也跟着行了礼:“阿玛万福、额娘万福,儿臣告退。”
  康熙与留瑕一颔首,佟贵人正要带十三格格离开,有个小太监端着一盅汤进来,佟贵人接过,先试了毒,端到留瑕面前,才后退几步离开。
  康熙看着她们离去,欣慰地对留瑕说:“佟氏这些年跟在你身边,朕看着成熟很多,从前见了朕就傻站着,现在也能帮着你做事,她不容易、你也不容易。”
  “佟家妹妹在宫里也见过人情冷暖,人受挤兑能耐大,磨练是一回事,有些人越磨越坏,佟妹妹心地好,越磨越亮、越透。她帮我太多了,正想求个恩典,能不能给她晋位呢?”留瑕用调羹搅着汤,侧头问康熙,随即又一笑,眸子中游移着一点异样的光,“不过……卫贵人那边……”
  卫贵人是八阿哥的母亲,出身辛者库,一步步从常在答应升到贵人,是长春宫纳兰惠妃的宫里人。卫贵人虽然有点年纪了,但是康熙对她有种说不出的怜爱,荣宠仅在留瑕与宜妃之下,又生了皇子,早应当晋位的,无奈太后因她出身低微,一向讨厌她。康熙也只能按着不升,不过心中一直惦记着想晋她为嫔。
  康熙听留瑕提到卫贵人,并没有说话,眉棱一跳,抿住了嘴,一阵防备般的沉默后,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金石之声,淡淡地说:“长春宫的事,你还是别问的好。”
  留瑕无表情的脸,如偶然被空气扰动的竹帘般,不易觉察地动了一下,调羹轻刮过瓷碗的声音,冷冰冰地割得人心里难受,烛光映出她眸中闪过的水光,半晌,她才轻轻地吐出一声:“唉……”
  如同紧绷的弦线被放了一头,康熙这才点了点头,既然留瑕让步,他决定给她面子,摸了摸下巴说:“嗯……给佟氏晋位也没什么不行,到底她是表妹吧!你写个保举折子,西北若是大捷,就递上来,趁着国有大庆,没有不能允的道理,汤都要让你搅凉了,还不快把药喝下去。”
  “苦得很。”留瑕苦笑了一下,还是一口一口吹凉了汤,一匙一匙喝着,皱着脸说,“喝胆汁似的。”
  康熙凝视着她,晕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上泛着一层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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