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纪北疆生死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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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骨纪北疆生死契-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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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田虽然轻微智障,但始终有一颗上进的心。当时S大的考古系四处挖坟,颇攒了些家底。在传说中,S大考古系的库房里堆满了金器,价值连城的玉器、夜明珠,更有不计其数的珍贵字画真迹。这比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宝库更加动人心弦,小田的上进心被撩拨的不能自已,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决定潜入考古系的库房行窃。

传说中有一点是正确的,那就是考古系的文物确实是“堆放”的。因为考古系一向穷的叮当乱响,系主任又是个扒家虎,勤俭持家惯了的人,所以库房里只有一个保险柜,还锁不上(锁坏了)。保险柜里放的是一些怕潮湿的字画,其实大都也不值钱,但在兄弟院校来参观时陈列在会议室里,能起到撑门面的作用。至于其他的文物,命运则更悲惨,只能堆放在保险柜上方的空隙里,和桌上甚至地面上。

这一日魏大头在系阅览室刻苦攻读,忽然听到大门紧锁的库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因为库房外面的窗户有铁栅栏围护,又有一个气派的盼盼防盗门立在门口,魏大头第一个反应是闹鬼。他立刻用系里电话打给系主任,结结巴巴说了个大概。

系主任正在家中刻苦攻读。一听库房里有动静,该无产阶级斗士立刻判断这不是闹鬼,而是有人入室行窃。系主任叮嘱魏大头严密监视库房大门动向,同时报警,报校保卫处。

考古系的库房有人入室行窃,在公安机关看来属重大案件,出警速度奇快。与此同时,住在离校西门约200米处的系主任立刻放下案头工作,火速赶到文科楼。当系主任、保卫处、公安人员三方汇合至文科楼下时,大家目瞪口呆的看到了一幕令人难忘的情景。

一个背着大麻袋的人卡在三楼库房的窗户那里,进不去,出不来。并不是因为这人太胖,而是这人背的麻袋太大,他又不肯放手。

这人就是小田。

小田经过他大脑最高时速的运算,终于策划出这样一个行动。他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携麻袋沿文科楼排水管攀至三楼,掰开了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铁栅栏,钻入屋内大肆搜刮宝物。

由于缺乏基本的考古常识,在小田的麻袋里除了几件冥铜器,公安机关还发现了孔子、司马迁、班固等人的石膏头像。这些按真人比例大小塑造的头像,原本是在兄弟院校拜访时,摆放在会议室东侧小柜上的装饰品。事实再一次证明,如果你准备偷盗文物,还是要读《考古学入门》,至少看看《考古学十八讲》。

经过学校的斡旋,小田交还赃物后,终于被免于刑事处罚。这件事情让系主任对魏大头刮目相看,甚至准备将亲闺女介绍给他。但魏大头以学业为重,拒绝了系主任的一番美意。

魏大头的故事到此结束。我个人建议大家忽略他讲述故事的最后两句话。

这个故事把大家逗得笑得死去活来,连于燕燕都忍不住捧着肚子咯咯笑出声来。魏大头得意的看了一眼李文常,后者正瞪着眼睛怒视着他,对其抢风头之举依然愤恨不已。

这时谭教授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我也给大家讲个故事吧。是不是真实的并不重要,that’s a story。”

她讲述得第一句话开始,我们就全体安静了。我至今记得这个故事的开头是这样说的:

“1979年,我刚刚大学毕业,24岁,正是青春年少、一心为国家做贡献的年纪。那一年,我有幸随考古界著名的W老师,参加了一次我永生难忘的考古发掘工作。确切的说,我们考古发掘工作的地点,就是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你们都知道的,传说中有一千口棺材的小河墓地。”

62、

If I should meet thee多年离别后

After long years 抑或再相逢

How should I greet thee相逢何所语

With silence and tears。泪流默无声

——乔治?戈登?拜伦

1900年3月下旬,年轻的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带领的探险队,已经在罗布荒原上艰难行进了十多天。比起沙漠里的恶热、饥渴和巨大无边的孤独,斯文赫定更苦痛煎熬的感受却是来自内心。他心爱的姑娘已经嫁给别人,而他却贺信中恭喜这位他爱了一生的姑娘新婚幸福。并告诉她,沙漠最好的一点是没有人,真正的男人都是孤独的。

跟随斯文赫定的当地向导是罗布人奥尔德克。他们由水源地六十泉出发,由北向南推进,在这苍茫沙漠里追寻着他们也不知道终点的奇迹。3月28日下午,探险队经过一个荒弃的古代佛教寺院时,做了短暂的停留。在这里,奥尔德克遗失了探险队仅有的一把铁锹。正是这把关键的铁锹,仿佛神弃的钥匙,打开了沉睡千年的楼兰遗址。

奥尔德克在返程找铁锹的过程中,因风沙而迷路,却意外的发现了一座令人迷惘的古城。他带了一个纪念品——精美的雕版,送给斯文赫定。斯文赫定并没有当即返回查看,而是指挥探险队继续按既定路线行进。但他对奥尔德克承诺,明年的这个季节,他一定会回来去探访那个令人迷惘的古遗城。

“尽管我在之前的春季遭受困顿,我却再次受到永恒之沙底下神秘国度无可抗拒的吸引。”

斯文赫定没有食言。

63、

1901年,斯文赫定重返罗布荒原。这次他受到命运女神的眷顾,走到了楼兰遗址前。楼兰的发现使斯文赫定辉煌的探险史上增加了最重要的一笔。这仿佛是一座时光凝滞的古城,巨大的佛塔守护着它,气势恢宏。让人感动的沉睡之城,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沉静。斯文赫定久久伫立,风沙掠过他的身畔,掠过那些曾经欢乐或悲伤的时光,停留在古城的废墟之中。

1909年斯文赫定满载而归,瑞典人给了他英雄般的礼遇。在斯文赫定终于与家人团聚,受到国王的接见,成为名声显赫的探险家后,他的内心却是深刻无法自抑的悲哀。所有人都在谈论他、都在欢迎他,唯独少了她的身影。

终其一生,斯文赫定都对他的爱人保持着忠贞,并持续着他这份深沉而绝望的爱情,直至坟墓。

与此同时,与斯文赫定分别后的罗布人奥尔德克却开始了另一场漫长的守候与期待。

在罗布荒原上的罗布人中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在那茫茫大漠深处,在魔鬼和天神共舞的地方,有一座埋着一千口棺材的墓冢。而奥尔德克坚信自己已经找到了这个“一千口棺材”的神秘地点,他等了斯文赫定整整三十三年,就为了亲口告诉他这个秘密。

奥尔德克没有等到斯文赫定,最终等来的是斯文赫定的学生贝格曼。1934年,奥尔德克已经是72岁的耆耋老者,他和同伴带着贝格曼进入了孔雀河以南地区,试图寻找到曾经发现过的千棺坟冢。然而这次旅程颇为不顺,探险队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病倒,更糟糕的是他们在充满了雅丹和和沙丘的荒地里迷了路。

64、

这是一场真正的梦境之旅。

奥尔德克先是梦见了幽灵,即便醒转之后,依然深受幽灵的困扰。他一整天不停的说话,诉说那个千棺坟冢已经消失,又说在千棺坟冢那里有魔鬼守护,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受到最严厉的折磨和惩罚。贝格曼已经彻底绝望了,不再相信奥尔德克曾经找到过千棺坟冢。贝格曼带着探险队漫无目的的游荡至孔雀河的一个支流,他将其命名为“小河”。在6月的酷热中,探险队员们饱受蚊虫和失望的折磨,大家的心情低落到极点。

奥尔德克,这个在史书上找不到名字的人,却一次又一次的改写了西域探索史。他像是在这个时间拐点突然出现的一个刻度,上帝借他的手精确的指向罗布泊地区最重要的遗址之一。在那个气喘吁吁,让人抓狂的傍晚,当贝格曼的队员决定宿营休息时,奥尔德克的手指缓缓指向远方的一个小山包。

“就是那里,埋着一千口棺材的地方,魔鬼和天神共舞的地方。”

65、

贝格曼带着他的队员顺着奥尔德克之手,缓缓走向这个伫立着无数胡杨木桩的山包。被涂成血红色的胡杨木桩虽然已经有些褪色,但在夕阳的映衬下,仍然有着让人心惊的力量。

“天啊……”

死亡与寂静的震慑,在苍茫无边的大漠里更能让人迷失在时间的流沙里。根根伫立、指向天空的红色胡杨木,像是生命伸手仰问苍天,在历经几千年的风沙后仍固执不倒。

贝格曼望着眼前的红色森林,无法言语。

与其说这是一个坟冢,不如说这是留给世人的一道巨大谜题。数层上下叠压的墓葬,规模宏大的建制,数量众多的遗存,让这个3800年前的古墓葬成为了一个阴森而难以置信的奇迹。

“这里是死亡的殿堂……”贝格曼在回忆录中如是写道:“这里是被神遗弃的地方,他甚至已经忘记这里还曾有人类艰难求生过。”

贝格曼将这个千棺坟冢命名为“小河墓地”。他发掘了12座墓葬,掠走了约200件文物。从此,他再没有踏上过这片沙地。

1935年的中国18人西北考察团,因为时局动荡,且失踪了两名队员而不得不终止。从1934年到1979年的45年间,小河墓地像是消失在了沙海中,被一种冥冥中的力量从时间之流中抹掉。至此,再也没人看到过这个“死亡的殿堂”。这个让人惊悚而震撼的千棺沉睡之地,彻底失落在无边梦境之中。

66、

1979年,由W先生牵头的一支考古探险队,走进了罗布泊。这个探险队由马兰基地派出的解放军官兵全程护卫,主要目的就是寻找在沙海中消失的小河墓地。

说到马兰基地,也许很多人并不是很了解。马兰曾是一个地图上没有的地方,只因为盛开马兰花而获得了这个温柔的名字。随着中国近年来部分解密档案的流出,人们渐渐知道了这个没有刻在地图上的地方曾经是中国政府著名的原子弹实验基地。1964年10月,在罗布泊上空的一声巨响,宣告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中国由此迈入核大国行列。在那个艰苦、内忧外患的年代,原子弹的成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国人坚强自立的一个支柱。

W先生率领的考古队共有专业人员八人,不包括马兰部队官兵。进入罗布泊地区以后,考古队分成了两组,沿孔雀河支道分头寻找小河墓地的踪迹。谭允旦当时风华正茂,是考古队中的宠儿。她的两位大学同学钟卫红、查海洋与她一起跟随W先生这组,向孔雀河下游的河岔道摸去。

不用说,钟卫红和查海洋都深深爱着这位聪明好学的姑娘。她像太阳般耀眼——美丽,热情,拥有冷静的头脑和坚韧的意志。他们克制而忐忑的爱着谭允旦,默默的为她做力所能及的一切。在这常人难以忍受的荒漠里,有谭允旦在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甜美的气息。

而令人遗憾的是,谭允旦的精力似乎全部放在了寻找小河墓地遗址上,没有任何儿女情长的迹象。

他们和贝格曼最初的遭遇一样,在迷宫一样的荒漠上迷路了。连续两天,他们总是在疲惫的寻找后发现回到了原点,不要说找到小河墓地,甚至连走出这片荒漠都成了问题。

67、

细心的谭允旦发现了问题所在,在这里指南针似乎受到某种影响,指示并不准确,按指南针的方向行走最后只会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在谭允旦的建议下,W先生决定放弃使用指南针,而以最古老的太阳和星斗的定位法来辨别方向。

一天以后,他们终于出了那个“鬼打墙”的怪圈。尽管小河墓地还是没有踪影,但脱离了那个无法辨别方向的地方,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考古队经过简单的休整后,继续沿孔雀河下游北岸行走。就在这时,眼尖的查海洋忽然看到不远处一片稍高的坡地上似乎有古遗存物。在那片地势平坦的沙地上,似乎有不计其数的环形地桩标志。查海洋很兴奋,以为找到了小河墓地,连W先生也飞奔着跑了过去。

这里当然不是小河墓地,大家没有发现贝格曼记录中的指向天空的高耸的红色胡杨木桩,这里的木桩仅略高于地表。失望之余,W和学生们仔细观测起这里地表情况,主要是木桩的分列形态。

68、

对于谭允旦来说,这些天的经历犹如过山车一般,从高到低,再从低到高,几乎没有过渡就将她狠狠的抛向了事实——先是迷路打转,后来以为终于找到小河墓地,还没高兴几分钟,很快就又否定了这个结论。

谭允旦沮丧的观察着地表,她一边无奈的想着小河墓地,一边随手做测绘。然而随着观测的深入,这种沮丧逐渐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惊讶所代替。接着,惊讶变成了震惊和不解。

在她身畔的W先生、钟卫红、查海洋无不和她一样,战栗而迷惘的看着眼前的奇迹。随着更多的木桩被随行官兵从沙中找到,拂去积沙露了出来,在他们面前,呈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层层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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