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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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房的历史-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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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时期有关哺乳的传奇故事,当时的女人并不觉得是鸡毛蒜皮或无足轻重,因为哺乳行为已被抬举到半神话的地位。
    在法国大革命的论述里,慈爱母亲的纯洁母乳常被拿来和旧政体的贵族对比,后者通常由奶妈喂大,吸吮的是污染的奶水。因此,哺育母乳的共和美德与雇用奶妈的贵族腐化相对照,让女人认为喂食母乳是“爱国之举”,也是支持新政体的政治表态。在这种脉络下,克里蒙费洛(Clermont…Ferrand)地区的女市民写了下述话语,转呈全国会议:“兹此立誓,我们的孩子不会吸吮到腐化的乳汁,而是自由的喜悦精神纯化过的奶水。”自此,哺乳不再是母子间、家庭内的私事,而成为卢梭所期待的公民责任的集体表征。
    比如当时官方印制的祈祷与仪式手册,便奉劝妇女让自己的乳房成为丈夫的安逸处所、孩子的营养泉源,所有孤儿都可以得到保障,因为“祖国听到你们微弱的哭声,她将成为你们的第二个母亲。”祖国很乐意化身为母亲,慷慨哺育所有子民,包括从前法属殖民地移入的黑奴。
   裸胸女人迅速成为法国革命的图像重点,她们模仿古典女性,穿着希腊式长上衣,露出一只乳房,作为新共和的象征。有时,新共和的象征是一个女战士,如戴安娜女神般戴着头盔,手持长矛,上面盖着一顶佛里几亚帽(Phrygian cap,译注:佛里几亚帽又称自由帽。是法国大革命时共和政党的象征),同样裸露出一只乳房。有时,新共和的象征是模仿女神阿蒂米丝,身上悬挂着12个乳房,象征当时颇受欢迎的自然、理性等理念。无数绘画、版画、勋章、浮雕与雕塑都将乳房变成国家图像。
    1793年S月10日,法国人为了庆祝革命胜利,在巴黎建造了六座喷泉,第一座喷泉坐落在革命起义点巴士底监狱外,池内是一尊埃及女神雕像,泉水源源不断自她的乳头喷出。喷泉揭幕,设计者达维德(Louis David)以华丽的口吻形容她是:“大自然,我们共同的母亲,挤压她丰饶的乳房,赐予我们纯净、有益的革新之液。”巴黎市民吃惊地看着86名议员饮下女神乳头喷出的水,国民议会议长赛谢勒(Herault de Sechelles)宣称:“以汝乳泉起誓,法国人将遵此圣约。”赛谢勒鼓励现场女观众要哺育母乳,以傅让“战斗与慷慨的美德注入所有法国婴儿的心中。”这幕宛如好莱坞电影般的场景,传达出教条宣传的感染力,将新共和与大地之母、凡人母亲的神圣授乳连结起来。
    矛盾的是,新共和如此借重女性的乳房,现实里,女性却被排挤在公共领域之外。新法律给予少数宗教信仰者甚至解放奴隶公民权,女人却仍不是公民。尽管如此,法国人仍以女性乳房象征共和体制所追求的理念,包括自由、博爱、平等、爱国、勇敢、正义、慷慨与丰饶。从此以后,国家便经常被比喻为丰饶的母亲,以饱满的乳房满足所有百姓需要。
哺育的乳房也可以很性感
    新共和图像或许和当时的法国女性穿着有关,18世纪80年代,宽松衣服首度登场,采用轻柔的衣料与宽松的剪裁,和以前拘谨的穿着大不相同。法国女性抛弃了厚重的紧身褡与衣料,尝试模仿古希腊、罗马女神的轻松自由穿着,投合了当时的哲学、政治与流行风潮。法国女性的这种“政治正确”穿着,和当时男性流行的雅克宾裤(Jacobin trouser,译注:雅克宾是法国大革命时的激进共和党信徒),共同成为平等新社会的象征。
    根据文学评论者盖儿碧(Barbara Gelpi)的研究,在法国执政内阁时代(1795一1799),英吉利海峡两岸的女性穿着:“随意轻松简单,方便孕妇与哺乳妇女,设计上特别方便妇女掏出乳房哺乳。”18世纪末,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女人完全抛弃紧身褡,衣料轻薄透明,重仅数磅。一篇刊载于1797年6月22日《小邮报》(La Petite Poste)的文章提到:
    两名女士跨下敞篷马车,其中一人穿着端庄,另一人裸露双臂与胸口,下着薄纱裙子,鲜艳的裤子隐约可见。她们才走没两步,便被人群包围、毛手毛脚,那位近乎半裸的女士饱受羞辱……不久后,人们就再也看不到这位“新法国”女士的不雅穿着。
    19世纪初,一篇英国杂志评论指出,“现今年轻女士的穿着,不过是一片薄纱飘拂在胸前,轻纱下的乳房清晰可见。”如此“轻薄”的穿着适用于年轻的母亲,也适用于单身女郎。文艺复兴时代,乳房被区分为哺育幼儿与满足性欲两大类型,这时又合而为一,哺育的乳房也可以很性感。
    从此以后,带有性感意味、哺育幼儿的乳房,常被用来作为国家利益的象征。从19世纪到20世纪,法国的象征常是裸露一只或两只乳房的女性图像。这个女性形象又和自由理念结合,比如德拉克洛瓦著名的《带领百姓的自由女神》,画中场景虽不是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而是1830年的流血起义,同样的,象征自由女神的是一个裸胸女子。
    文艺复兴时期与18世纪的情色艺术,女人是以“不小心”裸露乳房来传达性感意味;这个时期的自由女神像则是刻意裸露乳房,以鼓舞人们的政治激情。100多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巴黎解放时,著名法国歌手雪波(Anne Chapel)也跳上汽车顶,扯破上衣,像德拉克洛瓦笔下的自由女神一样露出乳房,大声唱着法国国歌。如果说生活模仿艺术,还有什么比赤裸的乳房更能代表自由呢?
    1850年左右,象征新法国的裸胸女子有了一个正式名字,叫做“玛丽安”(Marianne),她的脸庞年轻、头戴佛里几亚帽、裸露出乳房,出现在无数的绘画、雕塑、海报、漫画与纸钞上,玛丽安所散发的勇敢、活力、团结与性感,正是法国人引以为傲的国家精神。虽然有时美国、英国与德国也会借用玛丽安的形象,但都不像法国一般坦然露乳!
白人主子与黑奴乳房的对立
    18世纪,法国带领了世界的民主运动,一直居于政治理念领先地位,直到国力渐弱为止。伴随着大英殖民帝国的日益壮大,以及美国的国力渐强,国际影响力的中心逐渐变成英语系国家。整个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王夫亚伯特亲王以及他们的9个孩子,成为家庭价值与公民奉献的超级象征。这个时期,不管英国还是美国,惟有哺育幼儿的乳房才被尊崇,社会鼓励母亲亲自哺乳,担起幼儿福祉的全部责任。慢慢的,人们发现母子的亲密联系对孩子的心理健全颇有影响,更增强了母亲必须亲自哺乳的社会压力;拒绝哺乳的母亲不仅自私,也危害社会。英国家庭不再把小孩送往乡间,即便聘请奶妈,也多半让她住进主人家,让主母监视她哺乳小主人。
    至于美国母亲多数自己哺乳,即使南北战争前南方不乏黑人奶妈,也只有两成左右的母亲使用奶妈。当黑奴被主人指派做奶妈,往往得牺牲自己的孩子,专心哺育主人的孩子。北卡罗莱纳州一位女黑奴说道:
    我的姨妈玛丽属于奎达克主人,他的太太难产死亡,留下刚出生的露西小妞。当时玛丽阿姨刚生了小孩,奎达克主人便让露西小姐也喝她的奶。如果玛丽阿姨给自己的孩子喂奶时,露西小妞啼哭了,主人就会自玛丽阿姨手中夺下孩子,打他的屁股,要玛丽阿姨先去喂露西小姐。”
    废奴史上最戏剧化的一场辩论,便来自白人主子控制黑奴乳房的紧张对立。事情发生于1858年的印第安那州,曾经是奴隶,后来积极参与废奴运动的楚芙(Sojourner Truth,1797-1883)对一群白人演讲,演讲即将结束时,支持奴隶制度的听众起身挑战楚芙,指控她根本不是女人。根据楚芙传记的作者潘特(Nell Painter)记载,听众指控楚芙说谎,意图低毁她的可信度,没想到却反而打击了自己。
    根据1858年10月15日的《解放者》(The Liberator)记载:
    楚芙告诉他们说,除了她自己的孩子外,她不知奶过多少白人小孩,有些小孩已经长大成人,尽管他们吸吮的是黑色乳房,在她来看,长得可比台下的指控者还更有男人气概。楚芙紧接着露出胸膛,问台下的男人可想要吸吮?楚芙说,为了证明她的性别,她可以向所有人裸露乳房,这不是她的羞耻,而是台下众人之耻!
    一个世纪后,不少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女性运动者模仿楚芙裸露乳房,以达到性别政治诉求,但都不及楚芙的沉痛尖锐。废奴的争议席卷全美,楚芙裸露乳房之举就像她著名的演讲“我难道不是一个女人?”一样,强悍地证明了她不仅是个女人,也是一个人!她的乳房哺育了黑人,也哺育了白人,难道不够格被视为是个完全的人?可是,当时黑奴被认为是“较低等的人类”,站在拍卖台上,让买主细细检查他们的牙齿、肌肉与乳房,他们就像是货品,进了主人家,便完全属于白人主子,和牛狗一样。
    楚芙要求白人停止剥削黑奴的身体,但是中产阶级对她的抗争无动于衷,黑人女性依旧被当成牛马,英、美白人女性却被视为守护家庭的天使。派特莫(Coventry Patmore)的《家中的天使》(1854一1856)一诗,便将母亲描绘成天上的善心仙女,对家庭无私奉献。
    基本上,维多利亚时期的文学禁止描绘情色乳房,除非是非常隐晦的比喻。以诗人丁尼生(Alfred Tennyson)来说,当他的诗不是用“圆形之物”等委婉比喻,而是直接用“乳房”两字时,通常就代表灾难来临,比如“泰尔沙斯”(Tiresias,译注:泰尔沙斯是古神话里底比斯的预言家)看到女神巴拉丝(Pallas Athene)的乳房,因而瞎了眼睛,《鲁奎薛斯》(Lucretius,译注:鲁奎薛斯(公元前95年到公元前55年)是罗马诗人,也是伊比鸿鲁派哲学家)里,特洛伊海伦的乳房引起了战争毁灭;《美女之梦》(A Dream of Fair Women)中,克娄帕特拉死于毒蛇噬吻乳房。
    相反的,哺育的乳房就是好的乳房。不管是在法国、英国、美国或北欧,母亲在家袒胸奶孩子,都不用羞于被人瞧见,中下阶层女性甚至可以在公园、火车等公共场所公然奶孩子。英国乡下,中产阶级女士也可以在教堂里当众喂奶,完全不受维多利亚时代拘礼文化的限制。
需要保护的濒临绝种动物
    对反对奶妈的人而言,愿意亲自哺乳的母亲简直就像濒临绝种的动物,需要严加保护,尤其是巴斯德消毒法发明后,人们发现牛奶加热后,变得安全可饮,使用奶瓶的风潮越来越盛,到了19世纪80年代,英国大城市已经非常流行使用奶瓶,但是乡下地方依然很罕见。汤普生(Flora Thompson)在回忆牛津郡岁月的自传中说:“有人带着孩子造访乡间小屋,这个孩子用奶瓶喝奶,大家都好奇地把玩它。”
    西方世界对母性乳房的崇拜,从伦敦吹到新大陆,甚至远袭至东方的苏俄。同情农奴者为了鼓吹逐渐高涨的国家精神,融合了大地之母与哺育苏俄子民的农妇,创造了苏联之母(Mother Russia)形象。伟大的作家如普希金、杜斯妥也夫斯基都大力支持苏联之母形象,让她与沙皇君父(Father Tsar)并驾其驱,甚至凌驾其上。不管是大地之母,或者是哺育苏俄子民的农妇,她们都是男性救赎的象征,也是社会革新的能量泉源。1860年,在一次女性角色的辩论里,小说家拉斯可夫(Nikolai Leskov)誉扬母性乳房为旧秩序的维系者,也是“女性公民美德的传达工具”。
    多数俄国婴儿吸食母乳长大,贵族阶级则聘有奶妈,到了19世纪70年代,许多俄国家庭改用奶瓶。大文豪托尔斯泰强力反对雇用奶妈或者使用奶瓶喂食小孩,在他的想法里,哺育母乳才是婚姻与公民社会的基石,最重要的,哺育小孩是他的妻子宋雅的责任,夫妻为此时起勃溪。宋雅的日记透露,她罹患痛苦的乳房炎,如果不是托尔斯泰专横的要求,她会放弃给孩子哺乳。一位文学史研究者分析:“托尔斯泰获得最终胜利,宋雅强忍痛楚给孩子喂奶,这样一个胜利,我们很难不视之为男性控制女体的象征。不管是这场小冲突或者10年后托尔斯泰写就小说《安娜·卡列妮娜》,他都能称心如意摆布女性的乳房。”
    托尔斯泰的个人胜利呼应了俄国传统的父权价值观,女人必须服从男人、子女必须顺从父母、农奴必须效忠地主。托尔斯泰是当时最受尊崇的作家,他的小说与短论享有近乎神圣的地位,谁能质疑《安娜·卡列尼娜》中亲自哺乳的凯蒂是个好母亲,而拒绝哺乳的安娜是个坏母亲?相较于金钱交易压迫贫穷女人担任奶妈、“出租胸部、贩卖乳汁”,谁又能不向往农妇亲自哺乳所代表的俄国田园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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