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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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油纸伞-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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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她昨夜在昏睡中,忽然看清了那张脸

    “大胆孟婆!见到先生竟敢不拜!”

    陡然一声粗喝,将神游天外的阿四给拉了回来。

    阿四冤枉,她觉得自己肯定病了,神游地也越来越厉害。动不动地,脑子里就飞速转换着一幅幅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有时候明明在吃包子,脑海里却出现两个少年在厨房里偷嘴的画面,唉

    阿四不敢辩驳,连忙整顿了脸色,单膝跪地道,“孟婆阿四,拜见先生!”

    话毕,她半点不敢好奇,垂下头来等候吩咐。

    熟料,阿四等了半天,只听到耳边呼呼而过的寒风。她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却听到青布小轿里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

    那声叹息似饱含了千言万语,长长一口气,连寒风都无法将它吹散。阿四听到后却如五雷轰顶,被这一声叹息狠狠地定在了当场。

    出现在阿四眼前的,是一只白净的男人手,手指纤长,指节分明。它轻轻撩起了轿帘,帘后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俊颜。

    “阿四,你要去哪里?”

    阿四根本记不得要回话,只是木然地愣在原地。男人也不介意,眉间微蹙,躬身走出了轿子。

    天地间忽地刮起一阵大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发丝凌乱。他脚下不停,沿着崎岖的小路,披着满身月光朝她潇洒走来。

    “是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规仪会与他有纠缠,怪不得他能随意处置规仪,怪不得

    阿四看着眼前这个白衣长带,逆风而立,一脸淡然的男子,心底却波涛翻滚,卷起一股股怒潮!她竭尽全力地平息着越窜越高的火苗,僵硬地勾起嘴角,自嘲道,“机关算尽,真不愧是鲁南苏公子。哦不,应该尊你一声先生才对!”

    “一个称呼而已,随你喜欢就是。就如同,不管你以后会不会恢复成古池,我都只叫你阿四。”苏幕遮背过一只手,另一只手便伸过去扶她。

    阿四低低冷笑两声,紧接着右手一挥,“啪!”的一声,狠狠拍开了苏幕遮的手。然后,她膝盖一动,缓慢又坚定地站了起来,将腰背挺得笔直笔直。

    苏幕遮见状一僵,默默收回了手,低眉叹道,“何必如此,我虽对你做过一些错事。但请你相信我,待你回忆起过去之后,你会感谢我。对你而言,这是殊途同归。”

    “哈!”石子划破了阿四的手心,沁出了丝丝鲜血,她却一声长笑,然后陡地一收,盯住苏幕遮冷冰冰道,“我的确要多谢你!”

    “多谢你抹去我的所有记忆,让我像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多谢你将我困在阴司给你卖命,让我看清自己有多无力多愚蠢!多谢你一边用阴司给我下圈套,一边又换个身份跑来与我相交!真是多谢你!”

    阿四说一个“多谢”便往前跨一步,明明个子娇小,却偏偏如一座喷发的火山般移动着,竟将苏幕遮给逼得连连后退。

    苏幕遮思忖片刻,脸色也冷了下来,“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跟我回去。若是不喜欢我的方法,也不妨换一种合作方式。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话音未落,阿四按住伞柄,“唰”的一声抽出了短剑。短剑在月色下愈加明亮,倒映着阿四紧绷的脸庞,显得杀气腾腾。

    阿四的剑拔得快,鬼面人的动作更快。她这才刚刚将起剑势摆好,对面的苏幕遮便被三个鬼面人护了起来。

    苏幕遮见状一顿,他从下轿的那刻便告知自己,以不变应万变,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必须冷静。却不料对方只是一个拔剑,一股莫名的情绪却瞬间占领了他的心房。

    他禁不住寒了脸,道,“这剑还是我让崔判官帮你准备的,不想有一天,竟会用到自己身上来。好,好,好!”

    苏幕遮连说三个“好”,然后一把推开身前的鬼面,大步一跨,站在了阿四的三步之外。他指了指身侧的鬼面人,又指了指自己的心窝,“来,朝这儿扎!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

    他不说倒也罢了,如此一说,阿四气得头脑嗡嗡直响,“怕你何来?!”

    话音未落,短剑一抖,携着一股劲风直刺苏幕遮的胸口!

    阿四轻功颇好,剑法却真心极差。饶是她愤然一搏,也被倏然窜上来的鬼面人给拦了下来。她心中悲愤,好似自己是个被人把玩的木头人,怎么跳都跳不出别人的手掌心。

    “啊啊啊!”阿四仰天大叫三声,一剑震开鬼面人。然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往苏幕遮方向。苏幕遮身前站了另两个鬼面人,见状提剑便刺。

    按理,两人这一招,应该能将阿四逼退。熟料,阿四不要命似的,竟然以不顾长剑,揉身扑上!

    “噗!”

    “小心!”电光火石之间,苏幕遮大喊一声,却终究是慢了。长剑锋利异常,一下子便将阿四的左肩给刺了个对穿!

    苏幕遮一脚踹开刺伤阿四的鬼面人,然后一步抢上,慌慌张张便去扶她。可是,手才将将碰到阿四左臂,一根细长的银丝便骤然套上了他的脖子。

    阿四吞咽着血水呵呵而笑,双手握住天蚕丝,道,“如何,我说能杀了你,便能杀了你!”

    “大胆!”变故陡生,场中的几个鬼面惊得放声大喝。

    “还想拿我当枪使!休想!”阿四咬牙切齿,一双手稳稳拉住天蚕丝,同时扫了眼蓄势待发的几个鬼面人,恨恨道,“我是打不过你们,今天让我回去也可以——我杀了你们的先生,你们杀了我,然后抬着我的尸体走!我就算是死,也再不做你们这些居心叵测之人的工具!”

    说完,双手一用力,苏幕遮的脖子间便出现了红痕。

    几个鬼面惊得不敢乱动,纷纷将长剑放下,怒道,“放了先生,否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此刻,苏幕遮本人却在发懵。他无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朝鬼面人摆了摆手。

    眼前的女人,让他再次体会到什么是犟。

    是啊,洗了她的记忆,改了她的名字,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倔强刚烈的古池。想当年,他们第一次在千军万马前相见

    苏幕遮眼见着阿四双眼赤红,眼眶里水光一片,却迟迟不敢伸手去碰。想起当时被困风城西山的情景,他可以打赌,只要自己动一下,这女人就敢跟他拼一个你死我活!

    最终只能闭了闭眼,缓缓道,“我知你现在听不进任何话,原本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指望你能跟我回去。怪我当时自作主张,以为此计甚妙,既助你复仇,也帮我成事。也罢,你本是个困不住的性子,从此以后阴司与你无关,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阿四的心中原本烧着熊熊烈火,却不想被苏幕遮这轻飘飘几句话一说。仿佛突然天降大雪,瞬间便将火团给埋了,连丝青烟也没留下。

    她非常清楚阴司内的规则,想要脱离组织,简直太难了。

    “当真?”

    “千真万确,你走吧。”

    说完,苏幕遮竟也不看脖子上的天蚕丝,自顾自准备起身。阿四一愣之下,手就松了,于是,几个鬼面人一下子纵了上来,飞快将苏幕遮拉倒了身后。

    苏幕遮再不看阿四一眼,摸了摸脖子上的细细伤口,低低笑了笑,然后转过身缓缓朝轿子走去。

    阿四如在梦中,一时心思复杂难言。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见苏幕遮又倏地停了下来。

    他背着身负手而立,挺拔的身影仿佛要烙进阿四的心里。只听他头也不回地说道,“阿四,我等着你回来找我。”

    回去找你,怎么可能?!

    阿四抖落一身风尘,迎着刺骨的寒风,捂住伤口往那条平整却阴霾的小道慢慢行去。梦中人口中的京城梨山别庄,我来了!

    她知足地笑了,按了按包袱里那幅画像,暗道,一切谜底就从这里开始吧。

    而在她的身后,苏幕遮也不紧不慢,一步步走上了那条陡峭的山路。他最后弯腰坐进了轿子,从怀里抽出一轴画卷展开。画卷里,有个女子撑了把油纸伞,正盈盈而笑。

    他满意地笑了,抚了抚画上笑颜,暗道,一切因果就从这里开始吧。

    北风萧萧,拂起满地沙尘,吹奏出一支离别曲。漫天风沙中,有一男一女,背道而行。

    他们一个朝南,一个往北  



第65章 玄衣男子

    戏台高筑,胡琴咿呀。

    那旦角儿青衣搭起珠帘,甫一露面,便轻启朱唇,唱得台下夫人小姐们心中百转千回,忍不住就要泪眼朦胧。

    那青衣好似不知,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戏词之中。她挽着洁白的纺绸水袖袅袅行来,好似风摆杨柳,轻柔无限。而一个转身,两靥顿生悲戚缠绵,举手抬眸之间,尽是酸楚凄惶。

    阿四看着这莲步旋转,水袖翻飞,一时间神思飘忽。

    好似许久许久之前,也是同样的珠帘半卷,她满心欢喜,正对镜梳妆。而她的身后,站着一玄衣男子,嘴角含笑,轻柔又熟练地替她将一头青丝绾起。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偏了偏头,镜子中便出现了一张俊朗的脸孔。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满含情意,他薄唇微张,贴在自己耳边道,“六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小池,待我去梨山别庄迎你。”

    梨山别庄

    轩辕国的京都颇大,阿四寻了不少时日也未打听到什么梨山别庄。

    直到有一天,有位酒楼的掌柜奇怪地瞧了瞧她,斟酌着说道,“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姑娘问的应是南郊的孤山。只是那孤山如今守卫森严,乃是当今太子的行宫。我们一介白衣,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

    “小女子问的是梨山,与这太子行宫所在的孤山有何关系?”

    “姑娘有所不知,自从三年前太子大婚,他便将孤山改成了梨山。只是改名之后,因百姓不得随意入内,故而去的人少了,知晓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梨山别庄,便是当今太子的行宫么?

    据说,今日太子妃携了一众官家小姐在行宫听戏。阿四等了半天,却连太子妃的影子也未见到。

    她双手抱胸,迎风而立,足尖轻轻点在房檐之上。脚下是一个偌大的院子,院子正中央搭着戏台。台上男女咿咿呀呀,演着生死苦恋,台下一众锦绣罗裳,看得唏嘘不已。

    阿四看得索然无味,劲气一提,翻身便掠了下去。几个轻点连纵,转瞬便到了别庄的后山。

    红袖楼的戏子果然非凡,相去甚远,她仍能听得清那白面小生的唱词,“探花尚公主,青云添富贵。五花马,千金裘,唯吾轻狂生,千金散不尽。”

    字正腔圆,运气酣畅;只让人觉得韵味醇厚,耐人寻味。

    阿四如此想着,脚下却不停留。几个翻身腾挪,最后莫名落在了一汪湖水之畔。

    暮色渐浓,清澈的湖面也被晕染成了深色,有种说不出的深邃。

    阿四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弯腰朝波光粼粼的水面瞧去。

    恍然间,有个着了粉衣的女子正斜坐在湖畔。她两只小脚欢快地拍打着水面,甩起数不清的水花,“啪啪啪!”,玩得好不开怀。

    而她身后不远,有个玄衣男子无奈苦笑,“小池你又胡闹,姑娘家用冷水洗脚不好,还不快些上来!”

    “哼,就不就不”那女子娇俏回头,咯咯而笑,说不出的得意。

    你,你到底是谁?

    阿四心中若有所觉,却不敢去想。待她回神细看,一阵凉风吹皱了湖面,里面除了自己扭曲的面庞,便再无其他。

    她低声一叹,想起表哥封珏曾警告过自己。他说千万要远离京城,可如今她不但只身入了京,连表哥留的鲁班锁也不见了踪影。

    事到如今,阿四也说不清为何非要进京。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千百次呼唤她的名字。

    小池,小池

    那个声音来自遥远的北方,带着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勾着她踏过千山万水,一路飞奔而来。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是宿命要她找回自己残缺的记忆,找到家人的去向,也找到那个每每只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男人。

    他喜欢着一身玄衣,有一双未语先笑的丹凤眼。那眼睛有点像苏幕遮,却又不是很像。它们都微微向上勾着,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只是一双深似古潭,一双情意绵绵。

    胡思乱想间,阿四已不知不觉地下了梨山,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流,行到了热闹的禾坊街上。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禾坊街两侧的店家都挂起了灯笼。叫卖吆喝声混杂着小孩的嬉笑声,俨然一副天子脚下的盛世繁荣景象。

    然而就这个时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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