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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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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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定下回家,计氏便同苏静姗坐下把剩下的早饭吃完,再把行李收拾收拾,跟了苏留鑫和万姨娘出门。

走到街上,苏留鑫叫了四顶轿子,分别坐了,到家共花了四分银,万姨娘心疼得不住念叨:“四分银,好贵的价钱,能买一只活鸡哩。”

计氏没想到万姨娘这穿金戴银的城里人,比她这乡下妇人还要小气,不禁暗自咂舌,连看了她好几眼。

几人到得家中,直入厅堂,苏留鑫自是朝正中间左边的椅子上坐了,而万姨娘竟视计氏若无物,直直地朝苏留鑫右手边的椅子而去,大喇 喇地就坐下了。计氏满脸不高兴地咳了一声,然而万姨娘不但没反应,反而朝苏静姗大喝一声:“跪下!”

计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唬了一跳,不悦道:“你这是作甚么?”

苏留鑫也沉了脸:“胡闹!”

万姨娘眉一挑,眼一瞪:“苏静姗私盗铺子里的两匹织金妆花缎,依照家法,该打板子二十下。”她说着说着却弯下腰去,自椅子下头摸 出一把戒尺,望着计氏似笑非笑:“我念她是个姑娘家,脱了裤子打板子有所不雅,就开恩换作敲手板心左右各五十下罢。”

正文 第六章 反击

“我囡囡的闺名不是你叫的,那把椅子也不是你坐得的。”计氏见万姨娘当着苏留鑫的面就敢在她母女面前耀武扬威,气恼非常,骂道: “你不过一个妾哩,威风甚么,别说我家囡囡没有盗,就算她犯了错,也轮不到你来罚,你算个甚么东西。”

万姨娘尖声叫起来:“我是妾?哪个说我是妾?我告诉你……”

苏留鑫慌忙打断了她的话,对计氏道:“是两头大,两头大。我在外行商,这是有的,她娘,你该知道些。”

所谓“两头大”,源于徽州朝奉,他们离乡千里,带家眷出门,实属不便,但却又不能耽误了子嗣,于是便就地另娶一位良家小姐做家眷 ,而那良家小姐往往不肯做小,便与她言明乡妻决不出门,客妻永不还乡,两边各自为尊,称作“两头大”。

但这“两头大”,乃是生意人自己发明的,没过官路,说到底还是个妾,于是计氏哼道:“两头大,那也是妾。”

但没想到,万姨娘却冲着苏留鑫大声嚷道:“甚么两头大,你那时骗了我,才用这话来哄我,现如今又拿去糊弄别个,今儿我非要闹开不 可……”

计氏听得是满头雾水,苏留鑫却一把捂住万姨娘的嘴,哀求道:“絮儿……别说了……”

絮儿,是万姨娘的闺名罢?苏留鑫竟是连她的闺名都当众叫了出来,这是怎么了?计氏和苏静姗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惊疑不定——瞧苏留 鑫这样子,竟是怕了万姨娘,难不成是有甚么把柄捏在她手里?

万姨娘听得苏留鑫的一声唤,不再提那未完的话,却转头扎进他怀里,一面捶他,一面哭:“苏留鑫,你就是个骗子,你当初是怎么跟我 说的,如今又把她们弄了来给我添堵……”

苏留鑫连忙拍着她的背哄道:“她们只是来城里寻婆家,转眼就走的,以后这里还是以你为大……”

万姨娘自他怀里抬起头来:“当真?”

苏留鑫连连点头:“当真,当真。”

万姨娘不依不饶:“那织金妆花缎的案子还让不让我审?”

苏留鑫继续点头:“让,让。”

万姨娘朝计氏和苏留鑫一抬下巴,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计氏正待发作,却见苏留鑫朝这边直打眼色,满是哀求之意。到底是多年的结发夫妻,计氏忍不下心,便轻轻推了推苏静姗,小声道:“ 囡囡,为了你爹,你就委屈下?”

计氏是看在夫妻情分上,然而苏静姗对这个通共没见过几面的爹,实在是没啥感情,她见万姨娘这般挤兑计氏跟自己,苏留鑫居然还帮着 ,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了,又怎肯委屈自己,当即就对苏留鑫道:“爹,你到底在怕她甚么,一个妾而已,卖掉了事。”

万姨娘冷哼道:“卖?你倒是问问你爹敢不敢卖我,他就算把你娘给休了,也不敢卖我。”

一个妾而已,还不敢卖了?她凭甚么这样的狂妄?苏静姗和计氏都有些吃惊,双双朝苏留鑫望去。

而苏留鑫的表现更为奇怪,他的目光竟闪闪躲躲,不敢与她们对视。

虽说苏留鑫无话,但苏静姗还是毫不退缩,道:“不卖,那你就还是我们家的妾,以下犯上,直接捆起,送去衙门打板子,这总该使得。 ”

万姨娘一听,又叫唤起来:“谁说我是妾?谁说我是妾?”

苏静姗才不管她,径直朝外走,想去找卷绳子把她给捆起来。她正想着哪里能有绳子,就见门口有人将一件家生一丢,转身就跑,她定睛 一看,却正是一卷足有手指头粗细的麻绳,这可真是想甚么来甚么,究竟是谁这般善解人意?

待她扒着门边朝外一望,就瞧见个女孩儿的身影在东厢那边一晃而过,看个头,应是乔姨娘生的那个四妹苏静瑶。她不禁一笑,看来万姨 娘平素得罪的人多了,都趁机来踩呢。

苏静姗捡起绳子朝屋里走,把绳头甩得呼呼有声。

万姨娘见她真找了绳子进来也不慌张,甚至还叫嚣:“你来捆呀,来捆呀,看到了公堂我怎么说,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苏静姗当真就去捆,苏留鑫慌了,连忙去拦,万姨娘此时却来了劲,自己朝上凑,非要苏静姗把她给捆起来。他三个拉拉扯扯,乱作一团 ,计氏生怕闺女吃亏,连忙上前相帮,拿出乡下人干仗的架势,揪住万姨娘的头发狠扯了几回,疼得万姨娘嚎嚎叫。

他几个正乱着,忽闻门口一声大吼:“你们这是在作甚么?”

几人扭头一看,原来是苏远光满脸惊怒地立在门口,身后还站着知县公子田悦江。那田悦江本欲跟着苏远光进门,但一见厅里有女人,就 连忙退到了门外,把脸朝外站着。

苏远光不蠢,一眼扫去,就晓得这局面是万姨娘吃了亏,又一见苏静姗手里提着绳子,连忙喝问:“你拿着绳子作甚么?”

苏静姗剜了他一眼,道:“拿绳子捆你这个不懂事的姨娘,送她上公堂。”

“甚么?”苏远光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静姗道:“她一个妾,竟敢坐主母的椅子,还叫主母站着,还要审问我这个嫡女,还要动家法,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够不够资格。本来 咱们家也是有家法的,只是我娘仁慈,不肯打骂,我就只好代我娘将她给捆了,送去公堂请青天大老爷打板子,好教她懂一懂规矩。”

“你敢!”苏远光惊怒不定,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个才从乡下来的妹妹竟这样的厉害,动不动就要送人上公堂。

他说着就要上前,想把苏静姗手里的绳子夺过来,却听见田悦江在门外开口道:“远光兄,上回我就说过你,男人三妻四妾虽属平常,但 尊卑上下还是要遵守的,照令妹适才所述,分明就是你姨娘不守礼,确是该送去堂上打几板子,教她懂一懂规矩。”

苏远光尚未成亲,哪里来的三妻四妾,这话分明就是说给苏留鑫听的。

苏留鑫做了这些年的生意,也不是蠢人,自然听出了话音来,忙道:“他姨娘也不是妾,乃是‘两头大’哩,她性子是冲了些,我已经说 过她了。”

田悦江道:“‘两头大’我也听说过,只不过是些个生意人自己鼓捣出来的东西,作不得数。妾就是妾,怎能同正室分庭抗礼,她以下犯 上,就该送去公堂打板子,我劝苏老爷还是莫要宠妾灭妻的好。”

他一个晚辈,就这样教训起苏留鑫来,苏留鑫是满心的不高兴,想说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不劳你费心,但奈何人家是知县公子,身份地 位悬殊,这样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于是只得别了脸,不吭声。

而苏静姗见田悦江一个外人,却肯出言相帮,突然就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于是走到门口,冲外头一福,出声谢他。

田悦江脸上一红,隔着墙问道:“可要帮忙?出来时家父担心我无人使唤,衙役也曾派了几个。”

“要,要!”原来衙役就在门外,这可真是便宜,苏静姗喜出望外,连声作答。

于是田悦江就唤了便装的衙役进来,接过苏静姗忙不迭送递过来的麻绳,一气将万姨娘给捆了,推攘着朝外头去。

正文 第七章 猜测

事出突然,几人谁都没想到田悦江来真的,个个目瞪口呆,直到万姨娘被推出去,才一个二个回过神来。

苏留鑫首先赶将出去,大喊:“田少爷请留步,这可不是闹着顽的!”

苏远光跟着出去,直扯田悦江的袖子:“悦江兄,你是我的朋友,怎么倒去帮了别个?”

田悦江脚下不停,嘴里道:“我只讲礼法,正因为你是我朋友,才帮你正一正风气,叫你以后出门不受人诟病。”

苏留鑫见一向与田悦江交好的苏远光都劝不动他,心知此事扭转不得,只好转到被捆成了粽子的万姨娘旁边,欲贴耳嘱咐几句,但那几个 衙役好生厉害,一见他靠近就推推攘攘,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苏留鑫无法,只得带了苏远光,一路朝衙门追了去。

他们两人忙忙慌慌,苏静姗却是跟到院门口就住了脚,计氏问道:“囡囡,你不跟去瞧瞧热闹?”

苏静姗摇头道:“娘不记得这个田少爷了?上回在陆家饭店同二哥喝酒来。我们住客店,他都要斥责东亭女子爱抛头露面,这若是跟到公 堂,还不知他说些甚么呢。我自然是不怕他说的,只是他才刚帮了咱们,再叫他说嘴,就不好了。”

计氏觉着有理,遂点了点头,也熄了去公堂看热闹的心思。

这时旁边有人插话道:“田少爷是福建清流县人,环境使然,所以迂腐些,不过为人倒是好的。”

苏静姗同计氏扭头一看,原来是乔姨娘和四姑娘苏静瑶,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院门边。

苏静姗想起适才捆绑万姨娘的那卷麻绳,冲苏静瑶俏皮一笑。

苏静瑶像是不愿承认这件事,装作没看见,只仰头对乔姨娘道:“姨娘,我要去瞧热闹。”

乔姨娘道:“没听见你三姐姐方才说的话么,莫要去公堂,小心被田少爷说道。”

苏静瑶不依,道:“理他呢,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去太可惜,就算被说道,也是要去的。”

她说着就要走,乔姨娘一把拉住她道:“太太在这里呢,你就算要出门,也该当问过她。”

苏静瑶只好回转过来,去问计氏。

计氏笑道:“在我们乡下,要是有谁打官司,都争先恐后地跑去看热闹,哪里还管甚么抛头露面。”

乔姨娘笑道:“东亭也差不多。”

计氏便道:“既是这样,四姑娘就去罢,只是记得,挤在人堆里悄悄瞧一瞧便是,莫要闹出事端来,也别让你爹爹和二哥瞧见。”

“省得了。”苏静瑶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乔姨娘满是歉意地对计氏道:“这姑娘,连个礼也不晓得行,比起她三姐姐来差远了。”

计氏看着得了赞扬的苏静姗,得意地笑了笑,道:“我们乡下姑娘,晓得甚么。”

乔姨娘道:“甚么乡下城里,有甚么分别?我看咱们家这几个里头,就属三姑娘最懂事,我生的两个全然比不上她。”她说着,又冲计氏 笑道:“不过现下太太来了,也就不用我操心了,有太太调教着,她们就算比不上三姑娘,想来也不会太差。”

计氏见乔姨娘说话时微躬着腰,半垂着眼,一副谦恭的模样,言语间也多有巴结奉承之意,怎么看也是个谨守本分的偏房妾室,真不知那 万姨娘一样是妾,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她心想乔姨娘也是一直住在东亭县,兴许晓得些甚么,就有心打听一二,于是便笑着对乔姨娘道:“ 我才来,不晓得东亭的风俗人情如何,不如你给我讲讲?”

乔姨娘有心巴结,正是求之不得,自然满口应承,陪着计氏朝厅堂去了。苏静姗也想听一听,于是便跟了去。

到了厅堂,计氏也不进东屋,只肯在外头坐着,道:“还是等那位回来了再进去,免得屋里少了些甚么,说不清楚。”

乔姨娘道:“太太确是不好进去的,万姨娘还没搬呢,里头的家生都是原封原。”

计氏奇怪道:“既是还没腾出东屋,如何又会接我们回来?”

乔姨娘道:“她哪里是诚心接太太和三姑娘回来,乃是为了那两匹织金妆花缎,哄你们回来受罚哩。”

原来是上当了,难怪在陆家饭店时,万姨娘那般地低头伏小,满嘴好话,回来就全似变了个人。计氏脸上满是怒容,只恨方才扯万姨娘的 头发时,没有多使些劲。

乔姨娘又道:“她常说,苏家只有二少爷一个儿子,将来这些家当都是他的,因此我们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全是她儿子的,现今我们多用 一分,将来他儿子的家产就少一分,所以太太和三姑娘到铺子里拿了两匹织金妆花缎,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了。”

计氏皱眉道:“老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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