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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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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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道韫知道陈操之可惜的是什么,若她真是祝氏子弟,那与陈氏女郎也算是门当户对了,与陈操之为友,又是姻亲,岂不美哉,可惜她却是女子!
  陈操之间了谢道韫在陈家坞的经历,很是宽慰,如此无后顾之忧矣,便向谢道韫说了这几日土断进展,自虞氏交出七百隐户之后,魏氏也即交出了四百隐户,此事三日间传遍会稽十县,会稽士庶心知再无力抵制土断,纷纷到各自属县上交隐户,今日申时上报统计,会稽十县士庶地主新交出的隐户已逾七千户,并且还在不断增加,而此前,扬州十郡总共才交出一万二千隐户。
  谢道韫问:“贺氏交出隐户否?”
  陈操之摇头道:“贺氏还在等着我丢官革职吧。”
  谢道韫道:“恭喜子重。”
  陈操之间:“但求无过,何喜之有?”
  谢道韫道:“此次陆俶和贺铸构陷你不成,必遭郗嘉宾弹劾,陆始身为土断司长吏,也必受牵连,陆始势弱,陆纳势强,子重迎娶陆氏女郎有望。”
  陈操之目视谢道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谢道韫道:“陆始父子咎由自取,子重何必歉疚。”
  寒夜无声,晕黄灯光将二人身影映在板壁上,庞然大物,微微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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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九、何夜无月? 字数:2602
  十一月初十,五兵尚书兼领十断司长吏陆始接到儿子阮蚓以四百里加急文书报知钱唐陈氏违禁犯律之事,而同时,以贺氏为首的会稽士族控告陈操之借土断扰民,会稽诸县数万农户因人心惶惶而耽误了冬麦播种,而对上访献言者,陈操之则蛮横镇压,拘捕无辜职吏和良善乡民,风评极恶一
  陆始近来倍感压力,桓温表奏朝廷,将彭城王司马玄下廷尉,原本沉闷的最难推行的扬州土断霎时风起云涌,不少顽固士族被迫再次交出隐户,与陆氏同盟的吴郡朱氏似也顶不住压力,频频遣使询问陆始,是不是再交出部分隐户聊以塞责?陆始密令朱氏及吴郡三十六姓次等士族坚决抵制,距复核土断尚有一段时日,切莫被桓氏威吓住
  会稽民风强悍,自永嘉南渡以来,王导、庚亮、庚翼主持的三次土断,会稽都是反对最激烈的郡县,三次土断都收效不大,陆始原以为以虞氏、贺氏为首的会稽大误会让土断使陈操之碰壁,万万没想到陈操之竟能说服虞氏交出了七百隐户小加上先并交出的三百隐户,虞氏前后上交隐户千户,会稽士庶闻风而动,不敢再行抵制,纷纷交出隐户,现在只有贺氏还有其他几姓次等士族还在等待观望,若不能及时遏制陈操之的势头,那么吴郡、吴兴、东阳、义兴这些江左士族聚居区都会被迫再次交出隐户,陆始连结三吴士族抵制土断的联盟就瓦解了,桓氏借土断削弱江东士族的人力,下一部就将是限制江东士族的财力。南人就更难进入朝廷的权力中枢了一
  接长子陆俶密报,陆始即与次子陆禽商议,陆禽道:“父亲莫要犹豫,此次定要将陈操之免职,陈操之去职,会稽土断自然中断,其他州郡的士庶大族也能舒缓轻松一些。”
  陆始踌躇道:“陈操之颇得会稽王赏识,而且他是西府的人,中书省还有郗超庇护他,要免他的职不易。”
  陆禽道:“父亲,皇帝陛下因桓温问罪彭城王,极为恼怒,大感失了皇室体面,对桓温可谓既能恨且畏,待儿入宫向陛下报知陈操之枉法之事,陛下对桓温无可奈何,但区区一个陈操之还能处置不了吗!”
  陆始点头道:“为父也去拜见会稽王,陈说利害,必要严惩陈操之。
  陆禽入宫后,陆始也到了司徒府拜会司马昱,呈上会稽郡的文书以及贺氏等士族控告陈操之借土断扰民之事,要求罢免陈操之土断司左监之职,并就地拘押审查
  会稽王司马昱轻拂座尾,说道:“这都是一面之词,岂能据此就罢免陈操之!”
  陆始道:“会稽民愤极大,若不严惩陈操之,恐酿民变。”
  司马昱仍是摇头,陆始道:“大王明鉴,桓温借土断立威,恐非国家之福。”
  这话触及了司马晏的隐忧,他原先支持土断,是觉得土断可增加朝廷赋税,有可役之民、可用之财,但上月桓温表奏朝廷将彰城王司马玄下廷尉,让皇家司马氏大失颜面,现在听陆始这么说,司马昱不禁踌躇不语,但陈操之是他赏识之人,严惩陈操之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
  司马昱道:“此事明日台城再议。”
  十一月初十,台城太极殿东堂,司马昱召集侍中小散骑常侍、御史中承、各部尚书小侍郎,共议陈操之之事,陆始将钱唐陈氏侵占官府课田、横行乡里、巧取豪夺、强买自耕农田产之事说了,要求将陈操之撤职查办。
  中书侍郎郗超道:“钱唐陈氏冉田案尚未查证,是否有此不法之事尚不可知,即便属实,又岂能降罪于在会稽复核土断的陈操之!”
  陆始道:“土断时期,钱唐陈氏却借陈操之之势侵占官府、农户的田产,不严惩似难服众。”
  御史中承谢安道:“同姓族人,良莠不齐,违法犯禁者难免,晋律没有此连坐法,陈氏族人违法不能降罪到陈操之头上,而应命吴郡派官吏督促钱唐县审理陈氏占田案。”
  这时,一名内侍来到会稽王司马昱座前,将皇帝司马奕手谕交给会稽王司马昱,却是皇帝司马奕要求会稽王严惩陈操之,司马昱暗暗摇头,皇帝还是年轻气盛,不知隐忍,严惩陈操之向桓温示威吗?这有何益!
  陆始见朝臣中为陈操之美言的人还不少,心知要撤职查办陈操之很难,便道:“陈操之在会稽民愤极大,继续由他复核土断恐激民变,我以为应暂免陈操之会稽土断使一职,而同时,佛一;派人彻杳陈氏占田案,决不宽贷。”
  陆始是土断司长吏,免除陈操之会稽土断使这一权力还是有的,陈操之的土断司左监之职还在,只是不再负责复核会稽土断而已,郗超亦无法反对,心想:“以陈操之之睿智和谨慎,又有谢安侄女谢道韫相助。是不会这么轻易被陆氏抓住把柄的,不然的话,陈操之又如何称得上王佐之才。”
  陆始为了尽快将陈操之免职,当日就以四百里快马加急赶往会稽。
  十一日,郗超从台城回到寓所,却见陈操之派来的信使到了,陈操之向郗超说了陆俶与贺氏欲构陷他之事,又向郗超细说了会稽土断的详情
  郗超览信微笑,即提笔分别给陈操之和会稽内史戴述写信,也以四百里加急星夜前往会稽见戴述
  十一月十五日午后,土断司文书送到会稽山阴郡治,向会稽内史戴述和郡承陆俶通报免除陈操之土断使之事,戴述大惊,陆俶则面露得色,陆俶是负责本郡土断的,即命人召陈操之来,当面宣读土断司制令,想看到陈操之沮丧这样子,不料陈操之神色如常,反而微笑着向戴述拱手道:“在下终于有闲暇去刺县拜访戴安道先生了。”
  戴述道:“陈左监在会稽复核土断成绩斐然,不知土断司何以解除陈左监之职!”
  陈操之道:“我既不再负责复核贵郡土断,土断司又未另遣土断使,那么自当由副使祝英台负全责。”
  陆俶回到漓溪畔寓所,贺铸等候多时了,他已知道陈操之解职的消息,还觉得不甚满意,未能把陈操之拘禁查办,陆俶大度地笑道:“不为已甚嘛,待钱唐陈氏占田案水落石出后,陈操之声誉大跌,他的仕途应该走到此为止了,就算桓温依旧会任用他,他也只能呆在西府做僚属,不能为官一方,如何得升迁!”
  贺铸道:“那我贺氏还需交出隐户否?”
  陆俶道:“随便交出一百户应付一下嘛。”
  贺铸笑道:“虞氏、魏氏、谢氏、孔氏这下子后悔莫及了吧,哈哈,畏惧桓温,有辱家声对了,子善兄,我庄上那些被拘的家户可以释放了吧?”
  陆俶道:“待明日我知会戴内史一声,便放人。”
  郡驿的陈操之、谢道韫此时也在拥炉而谈,陈操之道:“今日是十五日。距土断复核期限还有八日。英台兄要辛苦了。”
  谢道韫问:“子重何时去刻县访安道先生?”
  陈操之道:“待郗嘉宾信使到来之后便去,我去了刺县,贺氏以为我等无能为也。我会在二十四日之前悄然返回山阴。二十四日一早即开始搜检贺氏庄园,请戴内史以马步弓手百人相助即可,贺氏若敢聚众对抗,英台兄即撤回郡上,表奏会稽贺氏武力对抗土断不敢。”
  十六日傍晚,郗超的信使赶到山阴,径去投书会稽内使戴述,戴述览信罢,即亲赴郡驿来见陈操之和谢道韫,密议良久方回内史府。
  陈操之与谢道韫送戴内史出郡驿,然后慢慢往回走,一轮寒月如新磨铜镜,澄澈光耀,清辉如霜,踏上去真有一步一个脚印的感觉。
  二人不急着回驿舍,就在庭院中散步,院中有数株高大的连香树,冬月中旬,连香树叶子已落尽,如水的月光将枝丫映在泥地上,参差横斜,仿若纵笔草书。
  谢道韫问:“子重明日便去刺县?”
  陈操之道:“是,明日一早便去,带宗之、润儿一起去。”
  谢道韫踱了一会,抬头望月,畏冷地拢了拢双肩,忽然轻笑道:“搜检贺氏庄园在即,我二人倒还有闲情赏月。”
  陈操之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拍?但少知己如我二人耳。”
  谢道韫转头看向陈操之,陈操之眼睛深邃幽亮,眉骨与鼻梁的轮廓秀挺刚劲,嗯,与这样的男子终生为友,夫复何求!
  有雪花零星飘落,今夜,会稽郡迎来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
  谢道韫摊开一只手掌,感着雪花落到掌心的一丝冰凉,微笑道:“子重明日要冒雪访戴了,此一则冰雪文由我代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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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隐逸和骚动 字数:5358
  联母不大。如细碎梨花飘洒洒下了夜。晨起开门知出薄一层积雪,空气中有雪的冷冽和清寒。
  宗之、润儿两个孩子快活极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陈家坞以外的雪,好象是有点不一样啊。山阴的雪更白吗?而且今日他们还要跟着丑叔坐船去制县拜访戴安道先生,要走很长一段水路一
  郡驿的仆役正用笤帚扫雪,气温尚未降至冰点,积雪易融,扫着扫着,薄薄的雪就化成了水渗入久旱干燥的地表,润儿大叫:“可惜可惜!”要求仆役莫再扫雪,她要在雪地上踩再印,走出一串脚印,回头看,“格格”直笑一
  冉盛立在一边,看着娇小的润儿和她的那串玲珑如珠串一般的脚印,心里有些羡慕,润儿还是孩子,而他不走了,陈家坞的田园风光温馨如旧,严厉的小老师、坞堡的吼书声、聒噪的蝉鸣、远处明圣湖氤氲的水气,,这是冉盛最珍贵的记忆
  在郡驿用罢早餐,陈操之带着宗之和润儿,还有小婵、雨燕、黄小小统,以及荆奴和两名陈氏私兵,一共九人,从山阴城南的漓溪上了一艘三丈八长的大乌篷船,这是郡署的官船,一名稍公、三名篱手,将从漓溪顺流至上虞境内的曹娥江,再逆流前往刺县,曹娥江上游在刺县就名刻溪。
  会稽内史戴述带着一干属吏送陈操之上船,谢道韫与冉盛也来相送,冉盛本想跟去刺县,但陈操之命他留下协助祝副使土断。
  郡承陆俶得知陈操之还真的去制溪访戟逸了,摇着头对贺铸道:“陈操之好似谢万石沽名钓誉,都是只顾名士风度而不知处境险恶的。他土断使之职已免,不回陈家坞却还到处游山玩水,嘿嘿,吴郡派来钱唐审理陈氏占田案的官员快要到了吧,陈操之这回要乘兴而去,丧气而返了。”
  贺铸道:“我看着陈操之那副淡然超然的模样就生气,当初与我在吴郡徐氏草堂同学时他只不过是一个庶族子弟,就自命不凡,仗着令叔陆使君的赏识,附庸风雅”
  “不必说这些。”陆俶不想让贺铸提起陈操之与陆葳蕤的事,陈操之经此打击,娶他陆氏女郎之事自然想都不必想了,想到从妹陆葳蕤痴心的样子,陆俶又感怜悯和无奈,与其弟陆禽不同,陆俶对陈操之其实无甚恶感,因为此前从未接触过,只怨陈操之不自量力,妄想娶他陆氏女郎,最终导败名裂也就怨不得他人了
  陆俶道:“道方,你庄上的那个典计应该再赴钱唐了。一定要彻查陈氏占田案,不然的话,陈操之在会稽土断还算是很有成效的,我父撤他之职恐受人非议。”
  贺铸道:“这个何须吩咐,今日一早倪典计四人就已动身去钱唐了,单等主审的官吏到来。还有,我庄上的一百名隐户已经送到县上,都是老弱病残,让那祝英台焦头烂额去安置吧。”
  陆俶记起一事,说道:“州署有文书下达本郡,严禁围湖造田,道方回去对你叔父说一声。莫向鉴湖争田了。”
  贺铸恨恨道:“陈操之虽已解职,遗害无穷啊,此番事了,我贺氏定要谋那钱唐县令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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